古人雲,卻道天涼好個秋。在尼日爾這個非洲內陸國家,雖是秋天,卻絲毫感覺不到壹絲涼意。太陽只有在早晨初升時和晚上落山前溫和了些。
清晨,剛剛升起的太陽睡了壹晚,臉盤變得又圓又大,紅撲撲的,目送著祈禱剛剛完畢的穆斯林們回屋用膳。壹天的忙碌開始了。
夕陽西下的時候,太陽戀戀不舍地由藍向黃慢慢沈去,仿佛對苦於炎熱的人們不住地道歉。炙烤了壹天過後,映入人眼簾的是滿目的斜暉。只是有些遺憾,此時的天空中很難覓到火燒雲的身影。在非洲的五個多月,我看到火燒雲只有兩次,那壹片片絢麗的夕陽映照下的紅雲,姿態萬千,愉悅著這片土地上的壹切。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但是,不要為它的短暫的美麗惋惜,它是光明使者,在宇宙中不停地輪回。清晨它沖破黎明,給萬物以生機;正午它光芒萬丈,給世間以溫暖;當靜靜的黃昏悄然而至,它像壹位慈祥的和藹老人,不忍離開它的孩子,制造出了絢爛無比的美麗黃昏。
當最後壹抹殘紅消失在地平線時,月亮裹挾著太陽的余暉,華麗登場,和向晚的秋風壹起慰藉著黃昏的生靈。
我喜歡尼亞美的黃昏斜陽、月光如水,每到這個時候,我都會走到室外,盡情享受壹天中最愜意的這段時光。
每天,我吃過晚飯,便圍著駐地和中國大使館的壹片區域走上幾圈,壹是為了消化消化食兒;二是為了享受壹天中最美好的時光。黃昏伴著習習的微風,溫度從白天的40多攝氏度降到了30攝氏度左右,10度的溫差,令人身心俱爽;三是我喜歡尼日爾的天,湛藍無暇,就像非洲人的心靈,美麗、純凈、高遠。
我的散步路程很短,附近有很多戶居民,每天在途中都能遇到不少尼日爾人。無論是大人小孩,他們都會對我和我的同事用生硬的中國話說“妳好”,使我感到很親切。每次面對善意的問候,我用法國人馬瑞斯教給我的壹句法語對非洲兄弟們說“妳們好”,或者用尼日爾同事波波卡教給我的那壹句阿拉伯語“薩拉馬裏***”問候他們。聽到熟悉的阿拉伯式問候語,尼日爾人覺得很好奇,自己國家的語言或宗教語言從壹個中國人嘴中說出,他們壹樣覺得親切。
無數個善意的問候,還有那壹個個淳樸的憨笑,我深切地感受到,這種友好是尼日爾人從內心中流露的。
那是壹個星期六的黃昏,我、馬瑞斯和壹個中國同事,吃過了晚飯,像往常壹樣沿著“老路線”壹起散步,邊走邊聊。
在壹處破舊草棚子前的沙路上,兩個男孩正在踢足球。他們腳下的皮球已經破得不成樣子。因為缺氣,用手壹按便是壹個坑。
其中的壹個男孩約十壹二歲的樣子,他顛起球來,我敢斷言,不亞於中國男足國家隊的任何球員,皮球在他的身前身後飛舞,上下翻飛,急停急動,像壹場精彩的表演,看上去很美。
有馬瑞斯做翻譯,我和那個球技不錯約十壹二歲的男孩聊了起來。
“妳足球踢得很棒呀,長大了會做壹名足球運動員嗎?”我問。
男孩怯生生地望著我,看得出來,壹個黑頭發黃皮膚外國人跟他說話,他很緊張。在馬瑞斯的細心解釋下,男孩的神態放松了許多,
他的法語很流利!
“長大了我要成為埃托奧那樣偉大的球員,馳騁世界足壇,但這畢竟是個夢想,想要實現很難。我每天練習時間都在四個小時以上。”男孩回答。
熟悉足球的人都知道埃托奧是何許人也,他是非洲足球歷史上最偉大的球員之壹,這位當今世界足壇年薪最高的喀麥隆足球運動員,在兩個死對頭皇家馬德裏和巴塞羅那都留下過閃光的足跡,之後轉投國際米蘭,目前在俄超的馬哈奇卡拉安芝踢球。
壹個可愛的小男孩誌向如此遠大,我佩服他的勇氣,立刻對他刮目相看了。
由於經濟條件的限制,尼日爾的體育基礎設施和大眾體育基礎相當差,“民以食為天”,大多數人處於貧困的窘境中,哪有條件和時間去發展體育運動?因此,尼日爾國家男足水平極低,未參加過任何國際大賽,從未取得過世界杯及非洲國家杯的參賽資格。
尼日爾相比於鄰國尼日利亞,整體體育競技水平壹個地,壹個天,更不要說足球,要知道,尼日利亞的足球水平可是世界頂級水平的。
“妳知道非洲有哪些足球明星嗎?”我問小男孩。
“當然了,埃托奧、埃辛、卡努、奧科查、巴班吉達、伊克佩巴、德羅巴……”他壹連氣說出了很多著名的足球明星的名字,有的球星連我這個自詡的超級球迷都不知道。
“我要像他們那樣,到真正的綠色草皮上為全世界的人踢球,徹底改變我的命運。”男孩對我說。
站在壹邊的另壹個稍大的男孩說:“我的足球技術如果能達到球星的水平,賺好多好多錢,就把我家的草棚子換成妳們住的那種大房子。”他指了指我們租住的別墅。
孩子的話雖然簡單,道理卻很深刻,表達了很多尼日爾人企盼改變命運的心聲。
那天,我的中國同事手裏恰好拿著壹個李寧牌足球把玩,他毫不吝惜送給了那個想成為埃托奧的孩子。
同事對他說:“妳壹定要堅持,壹直踢下去,只要妳努力,即使將來妳不以踢足球為生,不能成為埃托奧那樣的偉大球員,妳也是偉大的,妳也將會在其他領域改變妳的命運。”
男孩手裏拿著新皮球,默默地望著我們,在原地站了好久,在即將消失在我們視線的那壹刻,我回過頭,看見男孩依然在那裏望著我們。
只要有改變命運的決心,那麽,命運的改變就不會太遠,就壹定能實現!
我從心底祝願那個熱愛足球、心存偉大夢想的男孩能實現他的願望,成為壹名超級足球明星,讓綠蔭世界都踩在他的腳下。
尼亞美主街道只有壹條,雙排,柏油路,並不算寬,車輛不多,很有秩序。與擁擠的北京上海等中國的大城市相比,在尼亞美的街道上開車很舒服。
司機的素質很高,在尼亞美呆的20天裏,我從來沒有見過車輛超速、違章和發生交通事故的事情。
同事介紹,公司有個叫西塔(Sita)的司機,在壹次辦事途中遇到了壹輛逆向行駛的車輛,這事兒本來與他沒有關系,可西塔卻不這樣認為。他開著車追上了那輛違章的車輛,將同行狠狠教訓了壹頓,被痛噴的司機心服口服,連連致歉,向西塔保證以後不再違章駕駛,西塔才放過他。
尼日爾人說,像西塔責任感這樣強的司機在尼亞美到處都是,因此違章的車輛很少,交通事故自然很少。
不會因為貧困而喪失理想,不會因為落後而歪了人心,不會因為饑餓而丟失善良——這是尼日爾人的性格。
事實上,尼日爾的貧窮是歷史和自然現狀造成的,這個國家的地下有豐富的礦產資源尚待開發。
如果沒有發現世界第二大鈾礦,如果地下沒有蘊藏著石油,不同膚色的人就不會來到這個非洲的內陸國家,這裏的人們還會壹如既往地過著平淡、拮據的原生態生活。
尼日爾的國土面積比我國東北三省還要大,但是,國家的大部分國土位於撒哈拉沙漠之上,異常貧瘠。她的最南端是尼日爾河,是這個國家的母親河,也是尼日爾與尼日利亞的分界線。
即使在毗鄰尼日爾河的首都尼亞美,想看見土這種在我國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物質都是不可能的。
靠近尼日爾河的區域,其地貌屬於戈壁和沙漠的混合體,生長著木薯(尼日爾人主要食物之壹)、各種我叫不上名字的樹木、刺草等。這裏是撒哈拉沙漠的南部邊緣,植被密壹些,有水有植被的地方適合人居,因此,尼日爾的主要城市集中在尼日爾河岸邊。
“我們的領土大部分位於撒哈拉沙漠上,地上荒涼,地下卻有著豐富的水和資源,這就尼日爾人的希望,安拉賜給了我們撒哈拉沙漠,還賜給了我們改變命運的地下資源。感謝安拉,我們壹定能通過自己的雙手告別貧困生活,迎來富裕的生活。”同事阿裏說。
阿裏胖胖的,40多歲,在尼亞美路子很野,認識人多,公司的很多涉外事務,比如,辦理乘機相關手續,與當地人聯系業務等的美好,大多由阿裏操辦。
阿裏對中國文化很感興趣,每天堅持學漢語,很努力。
在許多尼日爾人的心中,始終有壹個改變貧窮面貌的夢想,他們希望有壹天能過上富裕的生活,不再有貧困,不再有饑餓,體面地站在世界面前。
尼日爾人非常歡迎中國人的到來,中國人給他們帶來了先進技術、不同的文化、改變生活的信心,更重要的是,當他們面對中國人的時候,認為雙方的合作是平等的。
壹個名叫穆薩的尼亞美大學的學生對我說:“歷史上,包括我們的國家的很多非洲國家,是西方列強的殖民地,西方人殺人、掠奪,將非洲的各個民族視為劣等,我們從來沒有與他們平等相處過。尼日爾早已從殖民者手中徹底解放,但是,直到現在,他們(西方)從來沒把我們當成真正的朋友,他們的國家和國民總是覺得自己高高在上,有先天的優越感,因此,我們不喜歡他們。中國人不同,妳們來到這裏是真心幫助我們,妳們的人友好,是真心希望我們過上富足的生活。”
100多年前,有個英國的小說家名叫康拉德,他寫了壹篇爭議性極強的中篇小說《黑暗之心》。在書中,他用事實揭露了西方殖民主義者對非洲的殘酷壓迫和剝削,但是,作為壹個內心感覺高高在上的西方人,康拉德將非洲描寫成了壹塊充滿危險、落後、愚昧的荒蕪之地,非洲人在他的筆下也成了沒有文化、信仰迷信的不化人群。
康拉德的觀點是西方人對非洲持的普遍觀點,他是典型的西方人的代言人。康德拉用高傲的心態看待非洲和非洲人民,只字未提非洲的燦爛文化。
他不想說,心理的陰暗面重重地蒙上了眼睛。
直到現在,很多西方人對非洲人的態度依舊未變,如康拉德般。
很多西方人並不知情,在尼日爾,教育越來越得到政府的重視,很多高素質的人才供職於政府及外國公司中,他們對歷史和現實看得透徹,在千變萬化的世界面前,他們保持著清醒、睿智的頭腦,誰也別想再毫無人性地掠奪尼日爾人民,他們是絕對不會讓歷史重演的。
在尼日爾,最受歡迎的外國人是中國人,使我這個初到非洲的中國人特別感動、自豪。
每天清晨,當東方的天際泛起魚肚白的時候,尼亞美清真寺祈禱的歌聲便通過高音喇叭傳播擴散開來,日日月月如此,年年這般,這裏的早晨莊重而清新。
尼日爾人背負著沈重的歷史和貧窮的現在,正與自然鬥法,與命運抗爭。
當壹股股清澈的尼日爾河水引到幹涸的沙漠腹地,滋潤著萬物;當發電廠隆隆的機器聲轟轟傳來,源源不斷地提供發展動力;當地下的黑金如泉水般汩汩流出,震天的歡笑洋溢在整個國家的時候,尼日爾才真正迎來了黎明。
願安拉保佑這個飽受磨難、貧窮疾苦的國度,迎來黎明,迎來嶄新的世界!
有夢就有希望,黎明,就在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