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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季鸞的墓園

1942年,這位《大公報》前主編的遺體,被從重慶迎返陜西故土,在壹場規模盛大的公祭典禮之後,下葬在西安市杜曲鎮竹林村壹座占地40畝的陵園中。

如今,這個曾經遠近聞名的陵園幾乎已經徹底被毀,在僅剩的壹片壹畝見方的土坡上,張季鸞後人補立的墓碑,孤零零地立在叢生的雜草間。

在公祭的前壹年,當時任《大公報》主筆的張季鸞在重慶病逝時,國***兩黨最高層都在第壹時間發來唁電,蔣介石、周恩來更是親自前往喪禮,吊唁這位報人。

當時的公祭,城裏來的戲社搭臺唱了好幾天大戲,周圍幾個村的廚子都被請來村裏,以便接待前來吊唁張季鸞的賓客。

公祭開始前,五六十個穿著軍裝的人組成的軍樂隊進行演奏,天空中的飛機低低地盤旋在陵園的上空。

發來吊唁的書信成堆成堆地摞著,陵墓周邊人山人海,前來看熱鬧的人把周圍幾百畝麥地都踏光了。

張季鸞祖籍在陜西榆林,當時之所以選擇將他葬在西安,是因為墓地所在的樊川,是專門為了迎接他所挑選的“風水寶地”。

當地人們傳說,這裏背靠高山,兩側兩條水渠流淌,號稱“雙龍戲珠”。

而在文獻記載中,這裏被譽為“天留佳壤,以待大賢”。

在這場公祭之後,壹座“又大又有氣勢”的陵墓,就在村子東頭的塬上蓋了起來。

有高高的圍墻,門口的幾個石墩子“兩三個人都抱不住”。

走進大門,磚鋪的壹條大路,連接著壹道長長的臺階。

陵園院墻外本來種著壹排茂盛的洋槐樹,通往墓碑的那條磚鋪小路,兩側也有兩道繁茂的花墻。

陵園的裏面,有兩片桃園,而在臺階的盡頭,墓碑周圍,則是壹大片的松樹,那是專門從周圍的山裏移來的“秦嶺松”。

陵園建成之初,曾經有壹個連的隊伍駐紮在這裏,專門為張季鸞守墓。

沒過幾年,這些 *** 的軍隊隨著戰事吃緊,不知所蹤。

這個龐大的陵園從此沒了人看守。

解放後,特別是接踵而至的“大躍進”,為配合大煉鋼鐵,周圍幾個人民公社爭先恐後地派人趕來這裏。

很快,陵園院墻內外的洋槐、白楊,還有墳前的秦嶺松,都 *** 勁高昂的人們爭搶著砍倒,送入土法煉鋼的爐子裏。

《大公報》各大版面紛紛改組,新聞界與它的過去進行了決裂。

在幾十公裏外的西安城裏,張家的後人此時已無暇顧及這些了。

直至“文革”開始後,這些用江南運來的石材刻成的石碑,連同墓基上砌的石條、青磚,都被徹底砸碎,成為村民們用來蓋房子的邊角碎料。

最後,在“破四舊”的運動中,壹輛屬於生產隊的拖拉機從墳頂推過,將半個土包夷為平地。

整個陵園瞬間變成了莊稼地,並且按照地界,被分成兩半,劃撥給了兩個不同的村子。

在壹片混亂中,村民們突然發現,不知什麽時候,張季鸞的墓地已經被人挖開了。

打開的墓地好像壹套“院子房”,裏頭有壹間廳堂、兩間小室,裏面的陳設只余下壹張石幾,壹把茶壺、壹副麻將、壹只煙鬥,散落在上面。

這便是這個龐大的陵墓保存下來的全部葬品。

之後的幾十年裏,張季鸞的墓帶著 *** 裸的裂痕,躺在這片淩亂的莊稼地裏。

即使是“文革”結束後,也沒有人想要重新修整壹下這個這只剩下半個土包的陵墓。

1994年,壹名當地的記者尋訪到這裏,面對墓地慘狀大為震驚。

他在隨後的報道中寫道:“壹代報人張季鸞墓,早已淪為荒郊野冢,無任何標識,人跡罕至。

壹抔殘土,面對著暮春寂寞的陽光,不堪憑吊。” 1999年的壹天,張季鸞旅居香港的孫女突然打來電話,告訴張季鸞的外甥女李賦英,壹個曾經在《大公報》工作的老人,輾轉找到陵園,卻發現建築已經蕩然無存,墓園又荒又亂,土包也只剩下了半個。

“墓壹定要重修,這是我的責任。”這個女孩在電話中說,“我只能拿出壹萬元港幣,妳能不能幫我做壹下?”李賦英立刻答應了下來,為了批下壹塊地,她坐著公交車,從西安市市中心到長安縣縣城,來來 *** 不知道跑了多少趟。

壹開始,當地 *** 以為是港商回鄉投資,熱情很高,但結果發現只有壹萬港幣,立刻“失望得不得了”。

幾番協商後,李賦英最終拿到了壹畝地。

這正是當年陵園盡頭墓碑所在的地方。

雖然與陵園最初40畝的規模仍相差甚遠,但她已經覺得 “很滿意”了。

李賦英按照子孫給長輩樹碑的口吻,擬了“先父張季鸞先生之墓”幾個字。

至於石碑的背面,最後選擇了兩條 *** 和周恩來的唁電,放了上去。

最後的碑文,是李賦英請自己在水電工程局的壹個同事寫的。

至於搭建這個墓碑的工匠,李賦英在村子裏打聽了很久,最終找到做了幾十年石匠的邢炳年。

沒過幾個月,這個經驗豐富的石匠不僅蓋好了墓碑,還從生產隊的飼養室,把陵園裏原來擺放的供桌又搬回了墓地。

那是他在“文革”期間運回村裏的。

當時,因為供桌太大,又想不出能做什麽,他就把這張石臺丟在了飼養室裏。

如今,這張和生產隊飼養的牛、馬、驢子***處了幾十年的供桌,終於又回到了墓碑的正前方。

因為小時候常去張季鸞陵園玩耍,邢炳年對於這次重修墓碑的活計分外用心。

等到墓碑搭建了壹大半的時候,他自作主張,在斜對門的工匠那裏,花了35元,刻下了壹方寫有“報界宗師”的小石碑,又把它加在了墓碑的頂端。

這幾個字,是他從李賦英送他的《張季鸞文集》中看到的。

“這是周總理唁電裏的話,”李賦英還聽從了邢炳年的另壹個建議,按照她原先的圖紙設計,墓地的土包應該澆上水泥砂漿,把它整個覆蓋起來,但邢炳年說,被水泥砂漿包裹的墓地,長不出草來,“人丁不旺”。

回想起張季鸞年屆五十才得獨子,李賦英心中壹動,立刻爽快地答應邢炳年,讓墓地的逆土 *** 著,多長些草。

1999年秋天,新的墓碑終於立了起來。

2004年,與竹林村相鄰的玉村率先將自己所擁有的陵墓周邊土地租給了壹所磚窯。

隨後,竹林村的生產隊也將屬於自己村的土地出租,建起了壹家種豬場。

當種豬場開始動工的時候,墓前的壹條土路被截斷了。

在長安區杜曲街道的曹國斌主任看來,這所新建的種豬場,是顯而易見能帶動經濟發展的“惠農項目”。

如今,這個“陜西省萬頭瘦肉型良種豬繁育基地”已經擁有超過5000頭種豬。

在場院圍墻外,兩條用來排出豬糞的溝渠骯臟不堪,散發出濃重的臭氣。

至於張季鸞,“項目審批的時候,大家對他並不了解”。

沒有人知道這座在豬圈和磚廠夾縫中的墓地屬於誰,沒人知道墓室的主人曾在中國歷史上留下許多輝煌的記憶。

2008年4月,這裏舉行了紀念張季鸞誕辰120周年的祭拜活動。

陜西省新聞工作者協會、陜西日報社、西安日報社、香港《大公報》陜西辦事處、新民晚報社、榆林日報社的代表以及西北大學、西安外事學院新聞專業的學生,壹行百余人專程趕到長安區杜曲鎮,祭拜這位德高望重的新聞界前輩,張季鸞先生的孫子張哲明也專程從上海趕來紀念祖父。

上午9時,眾人在長安區杜曲鎮鎮 *** 設置的祭奠現場內,向張季鸞先生的遺像三鞠躬,表達悼念和崇敬之情。

在聽過張季鸞先生生平事跡之後,人們對其敬重之情又增添了幾分。

張季鸞先生的親屬和來自各地新聞界的代表宣讀了紀念文字,簡樸的祭奠儀式結束後,壹行人捧著鮮花,前往6公裏外的張季鸞先生墓地進行祭掃。

在祭拜儀式上,陜西省記協主席尹維祖感慨到:張季鸞先生從事新聞工作的時代,正是中華民族面臨生死抉擇的危難時刻,他從民族大義出發,刊發了壹系列揭露日本侵略者罪行的文章,呼籲國***合作,***同抗戰。

他崇尚“文人論政”,以廣博的學識和深厚的文字功底,寫出了壹批分析透徹、文風犀利的好評論、好文章。

“今天,可以告慰季鸞先生的是我們的國家已經以壹個獨立、民主、富強、文明的大國形象自立於世界民族之林,而新聞事業也在改革發展中開創了壹個嶄新的局面。” 西安日報社社長郝小奇表示:張先生早年走言論救國之路,以鋒利之筆,寫忠厚之文,成為享譽中外的新聞工作者和時政評論家。

張先生祖籍陜西榆林,他對中國現代新聞事業貢獻卓著,是我們陜西人的驕傲;先生病逝後安葬於長安杜曲竹園村,他的精神永存。

他說:“我們懷念先生的目的是秉承先賢的意誌和事業,我們將努力辦好《西安日報》和《西安晚報》,更進壹步彰顯主流媒體的社會責任感和公信力。”新民晚報新聞總監蔡偉表示:張先生壹生以言報國,為民諫言,其所辦《大公報》享譽海內外。

他以國家、民族利益為重,或檄文激辯,或慷慨議政,沖鋒在新聞第壹線,表現了壹個愛國知識分子的偉大胸懷。

從2004年以後,“豬場逼侵報界宗師墓園”的報道時常見諸報端,但直到現在,站在張季鸞的墓前,噪音與臭氣依舊撲面而來。

“我們也沒辦法”,長安區杜曲街道的曹國斌主任說,“搬遷需要的幾百萬元經費,我們也出不起,而且要找到壹片工業用地,也是很困難的。”在2010年5月底長安區的壹次會議中,當地 *** 再次提出了解決問題的幾種方案。

除了耗費巨資將豬場搬走,另壹個選擇,則是將張季鸞墓搬遷到同在西安市長安區的“歷史名人區”。

事實上,在種豬場和磚廠尚未建起來時,社會各界已開始呼籲保護張季鸞墓。

2000年2月,西安市人大代表白瑞就提出“張季鸞先生墓應予保護並逐步恢復陵園原貌”的建議。

對此,當時的長安縣 *** 答復,已免費“提供了墳頭所在的耕地壹畝”,歡迎張季鸞親友“投資修建張先生墓園”。

2002年1月27日,西安政協委員、陜西省記協主席尹維祖提出對張季鸞墓保護維修的建議,當時西安市 *** 復函稱,長安區 *** “已組織文管辦、土地局、杜曲鎮 *** 對墓園進行了修建,並在墳地周圍栽植了花木”。

然而,即使在這樣的“保護”狀態下,種豬場和磚廠還是順利地建起來了。

張季鸞的孫子張哲明曾在1990年去過墓地壹趟,當時面對殘景,有些傷心,2008年在張季鸞誕辰120周年時再去墓地,就感到極為憤怒,“路被占了,養豬場、磚廠包圍了整個墓地……”

在媒體和有識之士的不斷呼籲下,2011年1月,西安市長安區區長楊建強現場查看後,要求分管副區長牽頭,相關部門和街道辦負責,由區財政出資,做好墓園修葺、隔離圍墻、道路修建、植樹綠化,將“豬場逐步轉移、磚廠逐步關閉等環境治理工作”。

“重建墓地的設計圖紙做了三稿,可是搬遷進行不下去,最後就擱到那兒了。”杜曲街道辦主任張權日前稱,自己調來不久,對於張季鸞墓以前的事並不清楚,但知道張季鸞其人,所以也著意保護,“墓園內,幹凈整潔,都是工作人員不定期打掃的結果”。

張權稱,關於新墓地的設計,找的是壹家頗有實力的公司,根據設計圖,新墓園將在磚廠西面,也就是墓地東側開壹個門,但對此設計家屬方面不同意,堅決要求搬遷種豬場和磚廠。

可事實是,種豬場和磚廠分屬杜曲和王莽兩個街道辦,要“搬遷並不容易”。

杜曲街道辦介紹,就搬遷壹事曾與豬場多次協商,對方也同意搬遷,但杜曲範圍內已沒有用地指標。

壹份資料顯示,要搬的種豬場,占地50畝,投資800萬元,2007年被省上確定為“省萬頭瘦肉型生豬繁育基地”;而磚廠屬於壹家建材公司占地70畝。

街道辦壹名工作人員告訴本報記者,種豬場豬最多的時候超過了5000頭,若要搬遷,需800萬元~1000萬元左右。

至於磚廠,壹年產值300多萬,“根本負擔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