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詠史的詩作賞析

這首詩歌詠了西漢初期的壹位奇女子——淳於緹縈。正是由於她伏闕上書,不僅救了觸刑的父親,還感動文帝下達了廢除肉刑的著名詔令。所以班固於開筆之際,先以悠邈之思,追述了任用肉刑的歷史:“三王德彌(終也)薄,惟後用肉刑”。三王指夏禹、商湯和周之文王、武王,據說他們均以“文德”治天下,“至於刑錯(棄置不用)而兵寢(收藏)”,被譽為“帝王之極功”(《漢書·刑法誌》)。但到了三代之衰世,就不免王德日薄、刑罰濫施了。史稱“夏有亂政而作《禹刑》,商有亂政而作《湯刑》,周有亂政而作《九刑》”,施用“五刑”的條款竟多達三千余項。這兩句思接千載,於歷史追述中表達對任用“肉刑”的深沈感嘆。

自“太倉令有罪”以下,詩人筆淩百世,直敘漢初淳於緹縈上書救父的事跡。“太倉令”即漢初名醫淳於意,他曾擔任齊之太倉(官倉)的小吏。文帝四年(前176),有人上書告發他觸犯刑律,遂被逮捕押往長安。五個女兒急得直哭,他大罵說:“生女真不如生男,緩急之時誰能幫我辦事!”這就是詩中所說的“自恨身無子,困急獨煢煢(孤獨之狀)”之意。小女兒緹縈聽了父親的話異常悲傷,痛感於“死者不可復生而刑者不可復贖”,毅然隨父進京,上書漢文帝,“願入身為官婢,以贖父刑罪,使得改行自新”。“上書詣闕下”四句,描述的就是緹縈到宮廷上書的情景。“雞鳴”、“晨風”,均為《詩經》十五國風中的名篇。前者抒寫後宮催促君王上朝之情,後者歌詠女子“未見君子”之憂。據《文選》註引劉向《列女傳》,緹縈伏闕上書時,曾“歌《雞鳴》、《晨風》之詩”。班固以“憂心摧折裂,晨風揚激聲”,抒寫緹縈憂急斷腸、歌號闕下的景象,讀來令人愴然泣下。正是緹縈舍身贖父的壹片真情,深深地打動了文帝。“聖漢孝文帝,惻然感至情”,終於赦免了她的父親,並在詔書中感嘆說:“夫刑者,至斷支(肢)體、刻肌膚,終身不息,何其痛而不德也!豈稱為民之父母哉?”並作出了“其除(廢除)肉刑”的重大決策(見《列女傳》)。促成文帝作出如此重要決策的,竟不是眾多的須眉,而是這位臨淄的民間少女。詩人有感於此,在結句中不禁長聲籲嘆:“百男何憒憒(愚笨),不如壹緹縈”!

初看起來,班固的這首《詠史》,純是對緹縈救父事跡的歌詠,似無更多的題外之旨。但歷史上可歌可泣之人甚多,班固何以不詠他人,偏偏想到了這位女子?這就得聯系詩人自身的遭際來考察了。在班固的壹生中,曾有兩次被捕入獄:壹次是在早年,被人告發私撰國史(《漢書》)而入獄。幸虧他兄弟班超詣闕上書申辯,才被釋放;壹次是在晚年,由於班固“不教學諸子,諸子多不遵法度”,得罪了洛陽令種競。種競利用大將軍竇憲事敗之機,捕系班固。最後因無人救援,死於獄中。《詠史》壹詩,大約正作於晚年系獄之際。也許他有感於其子不肖,累及自己下獄而不救,才觸發思古之幽情,寫下了這首歌詠緹縈救父的詩?如果這壹推測不錯,那麽,班固就不是為詠史而詠史,而是在詩中寄寓了自身的現實感慨了。他之稱頌“三王”以及文帝的不用肉刑,豈不隱晦地表達了對當時朝廷任用肉刑、誅戮大臣的貶責?他之感嘆於“百男何憒憒,不如壹緹縈”,不更包含了對諸子不肖、累及其父的淒愴?從這壹點看,這首詩正是開了“借詠史事以抒己懷”的“詠史體”之先河。

評價歷來評論班固此詩者,總要用鐘嶸“質木無文”壹語,以貶斥其藝術成就。其實,作為壹首早期的文人五言詩,此詩雖然“質木無文”,但能在短短十數行間,如此凝煉地抒寫緹縈救父事件的始末,其概括力並不下於曹操的《薤露行》、《蒿裏行》等詩。而且在敘事之中,也時有“憂心摧折裂,晨風揚激聲”的聲情、“百男何憒憒,不如壹緹縈”的寄慨,不乏唱嘆之致。鐘嶸《詩品》稱其“有感嘆之詞”,將其視為“東京二百載中”所不多見的五言代表作,正是承認了它藝術上的成功,而不是失敗。所以,從發展的眼光看,《詠史詩》不失為五言創制時期的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