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英格蘭足總杯半決賽,利物浦和諾丁漢森林隊被抽到壹起,賽址在中立第三方謝菲爾德市希爾斯堡球場——與去年壹模壹樣。
經歷了1980年代 發生的大小球場慘案,和1988年同樣是利物浦與森林隊的英格蘭足總杯半決賽,發生的擁擠事件後,南約克郡警方依舊沒能重視球迷的安全問題。無論之後有什麽糾紛,警方要確保場內外球迷的人身安全,這壹點是不容置疑的。但《保安大綱》沒有列明警方具體該怎麽負責,只提到遇到炸彈預警和火警時應怎樣疏散人群:高級警員以帶密碼的暗語通過廣播督導疏散。至於入場球迷過多,看臺過於擁堵,或者看臺上有突發事件時該怎麽處理,大綱並沒有交代。
根據《保安大綱》,當地的絕大部分酒吧都將配合警方,同意自午飯起直到黃昏關門歇業。即使壹小撮堅持營業的,也必須確保不得讓球迷入內買醉。很明顯,警方從頭至尾將酒精作為保安的頭號威脅,沒有對場外人群聚集和轉門處的擁堵給予足夠的警惕,沒有延遲開球,打開出口,禁止中央看臺繼續上人,以及關閉隧道等等的應急計劃。這道指令根據過去的經驗簽發,其用心是好的,但太過樂觀。警方沒有借鑒前兩年的做法,只註重監控球迷的行為,卻沒有重視他們的福祉。
南約克郡警方新任局長杜肯菲爾德認為自己繼承了壹個久經考驗的班子,又有行之有效的壹套大綱可以照搬,沒有理由再做它想,實際上他也沒有經驗去想別的。上任之後,杜肯菲爾德遲遲沒有去希爾斯堡實地踩點,即使後來在謝周三迎戰米爾沃爾時前往視察,也只是將細節工作交給下屬,自己走馬觀花,和當地名流寒暄應酬。他還錯誤地認為球迷的安全是俱樂部的責任。 利物浦球迷踏進南約克郡的那壹刻起,就在警察的跟蹤、指導、隨機抽查和搜身等壹系列監控下前往球場。大小巴士和私家車不時被警察截停,警方要看看妳有無喝得爛醉,然後才決定妳是不是適合入場看球。被查過的車輛會帶著“已驗”的標簽繼續前進,但大部分車輛因為檢查耽誤了時間。當球迷邁向球場,他們的行動自由也因為途中的街道關門肅靜而受到限制。
希爾斯堡距離謝菲爾德市區只有兩裏路,周邊是居民區,交通不暢。球場建於90年前,南看臺是貴賓區,下面是球員更衣室,雙方球員都從南看臺的下面登場。東看臺是1986年翻修的,有20000多個座位,上面有頂篷;北看臺坐落在民房之上,可容納近萬人,急救室和警察工作站在這個看臺下面;西看臺坐落在列平巷的民宅之上,當時是應1966年世界杯增設的,可容納10000多人。
列平巷這壹側有6座雙開的鐵門,走進左邊的3座門,後面是壹塊露天的空地,通向16座轉門,而其余的3座鐵門通向7個轉門。這23座轉門主要輸送西看臺和北看臺的觀眾,兩大看臺的總容量達到了25000人,其余看臺的3萬多觀眾通過60道轉門入場。這意味著在列平巷這壹側的狹小區域裏,要應付25000多人排隊等候,是典型的瓶頸地帶,可以想象這些人鼓噪起來會是怎樣的混亂。利物浦球迷被安排在此處進入球場。
正午前轉門開放,第壹批利物浦擁躉興高采烈地進了球場,但是人流量稀薄,因為票面上印刷了要求球迷2:45到場。中午兩點之後,球迷人數開始激增,警方在入口處的檢查使得通過轉門的速度大幅放緩。兩點半,距離開球還有半小時,場外依然有5000觀眾想要入場。
瓶頸區裏的球迷越擠越多,前方和左右都是墻和鐵絲網,只有後面才有透氣的空隙,而新到的球迷把這點地方也給堵上了。由於對講機失靈,球場內的警員不清楚場外的情形。廣播呼籲場外的球迷不要再往裏擠,人聲鼎沸,廣播的聲音根本聽不清,警方對局面失去了控制。 比賽開始前10分鐘,兩隊球員開始入場,場外的球迷可以聽到場內發出的歡呼聲,但他們卻依然被困在球場外。在球迷還在不斷往裏湧的同時,比賽並沒有因為他們而推遲。5000人試圖通過十字轉門,他們在轉門外的擠壓引起了警方的擔憂。負責維持西看臺外現場秩序的警官馬歇爾請求指揮中心允許打開C大門(本來是用作出口的大門,沒有轉門),放球迷進場。當時有人清晰地聽到他對講機裏傳來的聲音:“請打開C門!
指揮中心就在球場西南角,在列平巷看臺的上方,可以俯視球場。杜肯菲爾德和穆雷2點30就已通過監視器看到了轉門前擁擠的情景,但他們決定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推遲比賽。2點47分,馬歇爾的請求到達了指揮中心。杜肯菲爾德的直覺是拒絕這壹請求,他擔心球迷進場後隨身攜帶的酒瓶和其它硬物會造成場內的流氓行為,反而對擁擠踩踏可能造成的命案不那麽緊張。他看了看監視器,發現C大門“突然打開”了,原來是警員將壹名無票球迷趕了出來,但20名球迷很快沖了進去。壹位警官隔著柵欄拼命推著外面的球迷,不讓他們通過大門。這時,杜肯菲爾德對馬歇爾的請求有了判斷:“打開大門,否則會有人重傷或身亡。”作為毫無足球賽事安保經驗的總指揮官,他只是憑借和馬歇爾的多年交往和信任做出了這個決定。當副手穆雷接通所有警官的對講機,他問了壹句,“杜肯菲爾德先生,妳確定要打開大門?”杜肯菲爾德停頓了壹會,似乎過了很久,“外面可能發生死亡或嚴重的受傷事件,我別無選擇只能開門。”他看了看穆雷,說,“打開大門。”
於是,這扇地獄之門被打開了。
眾多球迷壹擁而上,闖了進來,出現在人們面前的是壹條通往站臺的地下通道。那個年代,英格蘭球場足球流氓肆虐,警察為了更好地維護現場秩序,將希爾斯堡西看臺站看臺用鐵絲網分隔成好幾個區域。其中位於地下通道出口處的是3號和4號小區(正好在利物浦球門後方)。希爾斯堡球場已過期10年的安全執照顯示,這兩個小區可容納2200人,而它的實際最大容量不足1700人。警方或安保人員原本應該站在通道入口處,引導人們向兩側的站看臺分流,但他們卻沒有這麽做。這造成了中間3號和4號小區的極度擁擠,而兩側的看臺卻是十室九空。
2000多人湧了進來,站看臺的人數達到了可容納人數的兩倍。最初,還有可以走到看臺前方的空間,但很快人們就無法移動胳膊了,何況身體。有人在尖叫,其他人則壹片沈默、毫無意識。沒人能夠移動,哪怕壹英寸。
比賽已經開始,利物浦隊壹次射門擊中對方門柱,引起現場壹陣騷動。尚在地下通道內的球迷聞聲後更加著急,拼命向前擠,希望盡快入場。而這時3號和4號小區內早就人滿為患,最前方的大批球迷被死死擠到鐵絲網上。更遺憾的是,後方在不斷擠進場的球迷根本不知道站臺最前方發生了什麽,只顧著壹個勁兒地往裏沖。有些人的臉甚至被擠變形了。人們開始沈默,失去意識,無法呼吸,有人清晰地聽到胸骨斷裂的聲音。
有人發現身邊的人死了,眼珠凸起,舌頭外吐。不少人沖著鐵絲網前值勤的警察大喊,讓他們把門打開。但警察們似乎釘在原地、不為所動。如果這時在場值勤的警察能盡快打開鐵絲網上的小門,放球迷進入場地,還能挽救不少生命。但他們卻無動於衷,因為他們賽前從杜肯菲爾德處接到的命令是:未經允許,絕不能開門放出任何壹人。
人們只能自己想辦法求生。在靠後位置的壹些球迷被上層看臺的球迷拉上去得以逃生,兩側的球迷則翻越了側邊鐵絲網,爬到了壹半空著的兩側看臺上,站臺前方的球迷開始翻越鐵絲網逃生。這時候,鐵絲網中的壹個小門被沖開了,壹些球迷通過這個通道得以逃離,其他人繼續翻越鐵絲網。最後,鐵絲網在人們的重壓下終於倒塌了。後面的人也顧不上踩著死人還是活人,紛紛沖進了球場。 直到3點6分,當警官們陸續趕到鐵絲網前,他們才發現了真實情況,急忙通知裁判中止比賽,開始救人。與此同時,壹些警官還在堅定不移地執行著保衛球場另外三個角落的任務,阻止利物浦球迷接近諾丁漢森林球迷。森林球迷最初以為只是利物浦球迷闖入了場內,在獲知可能發生了死傷慘劇後,壹些球迷嘗試沖破警方的人墻,把受傷的球迷擡到救護車上去,卻被驅趕回來。 3點15分,當足總官員格雷厄姆·凱利和格倫·基頓以及謝周三俱樂部秘書麥克雷爾來到指揮中心時,杜肯菲爾德將所有的責任都推到了利物浦球迷身上,他聲稱是球迷沖開了大門。幾分鐘後,凱利又將這壹謊言轉述給了全世界媒體:令人震驚的災難發生了,利物浦球迷要為此負全責。
杜肯菲爾德壹直遮遮掩掩,缺乏果斷的決策,現場救援工作相當混亂。沒有受傷的球迷開始幫助救死扶傷,有些人在嘗試人工呼吸,有些人把廣告牌改裝成臨時擔架。
3點17分,第壹批死傷者被送到附近佩尼斯頓路上的體育館。令人費解的是,死傷者沒有通過救護車被盡快送往醫院救治,而是轉運到壹個沒有醫療功能的體育館,耽誤了寶貴的救治時間。後來有44輛救護車陸續抵達球場外,但警察只放行了壹輛。由於死傷者太多,這唯壹壹輛“救命車”只能不停地折返將死傷者運出球場。更令人哭笑不得的是,當壹名傷者被擡上救護車時,被診斷已經斷氣了,又壹名垂死傷者被運了上來,第三名傷者已經無法上車了。因為時間不允許再等下去,這輛載著壹名死者的“救命車”就這樣疾馳而去。最後96名死者中,只有14人被送往醫院,其中12人到醫院時已經死亡。
從3點6分到3點45分,利物浦主帥達格利什通過球場廣播高呼,要球迷保持鎮靜。4點,南約克郡總警司阿迪斯抵達球場,與警方高層會晤。5點,驗屍官波佩通知阿迪斯,所有屍體必須留在原地,等待拍照和確認身份。6點45分,驗屍官到達,確定驗屍步驟。9點30分,在做好各項準備後,漫長而又苦痛的辨明身份過程開始了……94名球迷在當天失去了生命,766人受傷。4天後,死亡人數增加到了95人,14歲的李·尼科爾在醫院去世。1993年3月,昏迷近4年的托尼·布蘭德也離開了人世。96名遇難者中有年屆70的老人,還有壹個剛滿10歲的兒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