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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君列傳的註釋

商君者,衛之諸庶孽公子也①,名鞅,姓公孫氏,其祖本姬姓也。鞅少好刑名之學②,事魏相公叔座為中庶子。公叔座知其賢,未及進③。會座病④,魏惠王親往問病,曰:“公叔病有如不可諱⑤,將奈社稷何⑥?”公叔曰:“座之中庶子公孫鞅,年雖少,有奇才,願王舉國而聽之。”王嘿然⑦。王且去,座屏人言曰:“王即不聽用鞅,必殺之,無令出境。”王許諾而去。公叔座召鞅謝曰:“今者王問可以為相者,我言若⑧,王色不許我⑨。我方先君後臣,因謂王即弗用鞅,當殺之。王許我。汝可疾去矣⑩,且見禽?。”鞅曰:“彼王不能用君之言任臣,又安能用君之言殺臣乎?”卒不去。惠王既去,而謂左右曰:“公叔病甚,悲乎,欲令寡人以國聽公孫鞅也,豈不悖哉?!”①庶孽:旁支側出或妾生之子。②刑名之學:戰國時以申不害為代表的法家壹派。主張循名責實,以推行法治,強化上下關系。刑,通“形”。指形體或事實。名,指言論或主張。③進:推薦、保舉。④會:適逢,正趕上。⑤有如不可諱:倘有不測。不可諱,亦作“不諱”。死亡的婉轉說法。諱,忌諱,隱瞞。⑥這壹句的意思是說國家怎麽辦呢?有托付何人的意思。社稷:國家政權的代稱。社,土地神。稷,谷神。以古代君主都祭祀社稷,故以代稱國家。⑦嘿:同“默”。⑧言:指推舉。若:妳。⑨色:臉色,神情。⑩疾:快,迅速。?禽:同“擒”拘捕,捕捉。?悖:荒唐,糊塗。

公叔既死,公孫鞅聞秦孝公下令國中求賢者,將修繆公之業①,東復侵地②,乃遂西入秦,因孝公寵臣景監以求見孝公。孝公既見衛鞅,語事良久,孝公時時睡,弗聽。罷而孝公怒景監曰:“子之客妄人耳,安足用邪!”景監以讓衛鞅③。衛鞅曰:“吾說公以帝道④,其誌不開悟矣。”後五日,復求見鞅⑤。鞅復見孝公,益愈⑥,然而未中旨⑦。罷而孝公復讓景監,景監亦讓鞅。鞅曰:“吾說公以王道而未入也⑧。請復見鞅。”鞅復見孝公,孝公善之而未用也。罷而去。孝公謂景監曰:“汝客善,可與語矣。”鞅曰:“吾說公以霸道⑨,其意欲用之矣。誠復見我,我知之矣。”衛鞅復見孝公。公與語,不自知厀之前於席也⑩。語數日不厭。景監曰:“子何以中吾君?吾君之歡甚也。”鞅曰:“吾說君以帝王之道比三代?,而君曰:‘久遠,吾不能待。且賢君者,各及其身顯名天下,安能邑邑待數十百年以成帝王乎??’故吾以強國之術說君,君大說之耳(13)。然亦難以比德於殷周矣(14)。”

①繆公之業:指秦穆公修德行武,開拓疆土,爭霸諸侯的事業。詳見卷五《秦本紀》“孝公元年令”。繆,通“穆”。②東復侵地:指原屬晉國的河西地區。晉獻公死去以後,流亡在外的晉公子夷吾為了爭奪君位“使人請秦,求入晉”,並表示“誠得立,請割晉之河西八城與秦”。及夷吾立為晉君,“背約不與河西城”。秦穆公十四年(前646),晉乘秦饑,興兵攻秦,結果晉惠公夷吾反被秦生擒,只好與秦盟,“獻其河西地”。後來“秦以往者數易君,君臣乖亂,故晉復強”,把原先割讓給秦國的河西之地,又重新奪回。見卷五《秦本紀》,參見卷三十九《晉世家》。③讓:責備。④說:規勸,勸說。帝道:相傳為堯舜等五帝治理國家的方法。⑤這壹句的意思是景監再向孝公請求召見公孫鞅。⑥益愈:反復前日之論,稍加修正。由帝道漸入王道。⑦未中旨:未能與孝公的心意相合。⑧王道:即三王之道。指夏禹、商湯、周文王、周武王之道。⑨霸道:即五霸之道。指以尊王攘夷為號召的齊桓、晉文之道。五霸,說法不壹,壹般認為是秦穆公、晉文公、齊桓公、宋襄公、楚莊王。他們多憑借武力威勢治理國家,開拓疆土。⑩厀之前於席:身上跪在席子上向前膝行。厀,通“膝”。古人席地而坐,膝蓋挨著席子。?三代:指夏、商、周三個朝代。?邑邑:同“悒悒”。郁悶不樂。(13)說:同“悅”。愉快,喜悅。(14)比德:比量德行。

孝公既用衛鞅①,鞅欲變法,恐天下議己。衛鞅曰:“疑行無名②,疑事無功。且夫有高人之行者,固見非於世③;有獨知之慮者,必見敖於民④。愚者暗於成事⑤,知者見於未萌⑥。民不可與慮始而可與樂成⑦。論至德者不和於俗,成大功者不謀於眾。是以聖人茍可以強國,不法其故⑧;茍可以利民,不循其禮。”孝公曰:“善。”甘龍曰:“不然。聖人不易民而教⑨,知者不變法而治。因民而教,不勞而成功;緣法而治者⑩,吏習而民安之。”衛鞅曰:“龍之所言,世俗之言也。常人安於故俗,學者溺於所聞。以此兩者居官守法可也,非所與論於法之外也。三代不同禮而王?,五伯不同法而霸?。智者作法,愚者制焉(13);賢者更禮,不肖者拘焉(14)。”杜摯曰:“利不百,不變法;功不十,不易器(15)。法古無過,循禮無邪。”衛鞅曰:“治世不壹道,便國不法古。故湯武不循古而王,夏殷不易禮而亡。反古者不可非,而循禮者不足多(16)。”孝公曰:“善。”以衛鞅為左庶長,卒定變法之令。

①衛鞅:商鞅為衛國人,故稱。下句“恐天下議己”,是說孝公欲從商鞅之言而變法,可是又怕天下議論他,不是說商鞅“恐天下議己”。②疑:猶豫不定。③以上二句的意思是說,超出常人的人本來要被世俗非難的。④敖:通“謷”。嘲笑。《商君書》或作“驁”,或作“訾”。“驁”通“訾”。“訾”,毀謗。⑤暗:不清楚,不明白。⑥知:通“智”。未萌:未發露、察覺。⑦慮:事先謀劃、創始。⑧法:效法。故:指成法。⑨易民:改變民風民俗。⑩緣:依照,沿襲。?王:成王,統壹天下。?五伯:即五霸。(13)制:被制約。(14)不肖:不成材,沒出息。(15)器:指古代標誌名位、爵號的器物。(16)多:推重,贊揚。

令民為什伍①,而相牧司連坐②。不告奸者腰斬,告奸者與斬敵首同賞,匿奸者與降敵同罰。民有二男以上不分異者③,倍其賦。有軍功者,各以率受上爵④;為私鬥者,各以輕重被刑大小。僇力本業⑤,耕織致粟帛多者復其身⑥。事末利及怠而貧者⑦,舉以為收孥⑧。宗室非有軍功論⑨,不得為屬籍⑩。明尊卑爵秩等級,各以差次名田宅?,臣妾衣服以家次。有功者顯榮,無功者雖富無所芬華?。

①什伍:戶籍編制,十家為什,五家為伍。②牧司:檢舉,監督。連坐:壹人犯法,其他人連帶治罪。坐,因犯……罪。③分異:分家另過。這是為繁殖人口,發展生產。④率:標準。⑤僇力:即“戮力”。盡力,致力於。⑥復其身:免其本身勞役或賦稅。復,免除。⑦事末利:從事工商業。末,非根本,不重要的事物。古代以農業為本,以工商業為末。⑧收孥:拘摯本人妻子,沒收為官奴婢。孥,奴婢。⑨宗室:此指王族。⑩屬籍:家族的名冊,譜牒。?差次:等級次序。差,等。分別等級。名:占有。?芬華:比喻顯榮。即顯赫榮耀。

令既具①,未布②,恐民之不信,已乃立三丈之木於國都市南門③,募民有能徙置北門者予十金。民怪之,莫敢徙。復曰“能徙者予五十金”。有壹人徙之,輒予五十金④,以明不期。卒下令。

令行於民期年⑤,秦民之國都言初令之不便者以千數。於是太子犯法。衛鞅曰:“法之不行,自上犯之。”將法太子⑥。太子,君嗣也,不可施刑,刑其傅公子虔,黔其師公孫賈⑦。明日,秦人皆趨令⑧。行之十年,秦民大說,道不拾遺,山無盜賊,家給人足。民勇於公戰,怯於私鬥,鄉邑大治。秦民初言令不便者有來言令便者,衛鞅曰“此皆亂化之民也”⑨,盡遷之於邊城。其後民莫敢議令。

於是以鞅為大良造。將兵圍魏安邑,降之。居三年,作為築冀闕宮庭於鹹陽⑩,秦自雍徙都之。而令民父子兄弟同室內息者為禁。而集小(都)鄉邑聚為縣,置令、丞,凡三十壹縣。為田開阡陌封疆?,而賦稅平。平鬥桶權衡丈尺。行之四年,公子虔復犯約,劓之?。居五年,秦人富強,天子致胙於孝公(13),諸侯畢賀。

①具:準備就緒。②布:頒布,公布。③國都市南門:指都城後邊市場南門。古代國都建制:前朝,後市,左祖、右社。④輒:就。金:古代貨幣單位。⑤期年:壹整年。⑥法:處罰、治罪。⑦黥:即墨刑。用刀在面額上刺字,再塗以墨。⑧趨令:遵照新法執行。⑨亂化:擾亂教化。⑩冀闕:古代宮庭外公布法令的門闕。冀,記。出列教令,當記於門闕。(11)阡陌:縱橫交錯的田塍。南北叫阡,東西稱陌。封:聚土作為標誌。疆:劃定疆界。(12)劓:古代割掉鼻子的刑罰。(13)致胙:天子把祭祀用的肉賜給諸侯,表示榮寵的特殊禮遇。

其明年,齊敗魏兵於馬陵,虜其太子申,殺將軍寵涓①。其明年,衛鞅說孝公曰:“秦之與魏,譬若人之有腹心疾,非魏並秦,秦即並魏。何者?魏居領阨之西②,都安邑③,與秦界河而獨擅山東之利④。利則西侵秦,病則東收地⑤。今以君之賢聖,國賴以盛。而魏往年大破於齊,諸侯畔之⑥,可因此時伐魏。魏不支秦,必東徙。東徙,秦據河山之固,東鄉以制諸侯⑦,此帝王之業也。”孝公以為然,使衛鞅將而伐魏。魏使公子昂將而擊之。軍既相距⑧,衛鞅遺魏將公子昂書曰⑨:“吾始與公子歡,今俱為兩國將,不忍相攻,可與公子面相見,盟,樂飲而罷兵,以安秦魏。”魏公子昂以為然。會盟已,飲,而衛鞅伏甲士而襲虜魏公子昂,因攻其軍,盡破之以歸秦。魏惠王兵數破於齊秦⑩,國內空,日以削,恐,乃使使割河西之地獻於秦以和?。而魏遂去安邑,徙都大梁。梁惠王曰:“寡人恨不用公叔座之言也。”衛鞅既破魏還,秦封之於、商十五邑,號為商君。

①見卷五《秦本紀》、卷四十四《魏世家》、卷四十六《田敬仲完世家》、卷六十五《孫子吳起列傳》。②領阨:山嶺險要處。領,通“嶺”。阨,通“隘”,狹隘,險要。③都安邑:建都安邑,亦即以安邑為都城。④界河:以黃河為界。⑤病:與上句“利”對舉。⑥畔:通“叛”。⑦鄉:同“向”。⑧相距:兩軍接近,尚未交戰。距,通“拒”,抵禦。⑨遺:致送,贈予。書:信。⑩數:屢次、頻繁。?三家分晉以後,河西之地屬魏。

商君相秦十年,宗室貴戚多怨望者①。趙良見商君。商君曰:“鞅之得見也,從孟蘭臯②。今鞅請得交,可乎?”趙良曰:“仆弗敢願也。孔丘有言曰:‘推賢而戴者進③,聚不肖而王者退。’仆不肖,故不敢受命。仆聞之曰:‘非其位而居之曰貪位,非其名而有之曰貪名。’仆聽君之義,則恐仆貪位貪名也。故不敢聞命。”商君曰:“子不說吾治秦與?”趙良曰:“反聽之謂聰④,內視之謂明⑤,自勝之謂強⑥。虞舜有言曰:‘自卑也尚矣⑦。’君不若道虞舜之道⑧,無為問仆矣。”商君曰:“始秦戎翟之教,父子無別,同室而居。今我更制其教,而為其男女之別,大築冀闕,營如魯衛矣。子觀我治秦也,孰與五羖大夫賢⑨?”趙良曰:“千羊之皮,不如壹狐之掖⑩;千人之諾諾?,不如壹士之諤諤?。武王諤諤以昌,殷紂墨墨以亡(13)。君若不非武王乎,則仆請終日正言而無誅(14),可乎?”商君曰:“語有之矣,貌言華也(15),至言實也(16),苦言藥也(17),甘言疾也(18)。夫子果肯終日正言,鞅之藥也。鞅將事子(19),子又何辭焉!”趙良曰:“夫五羖大夫,荊之鄙人也。聞秦繆公之賢而願望見,行而無資,自粥於秦客(20),被褐食牛(21)。期年,繆公知之,舉之牛口之下,而加之百姓之上(22),秦國莫敢望焉。相秦六七年,而東伐鄭(23),三置晉國之君(24),壹救荊國之禍(25)。發教封內(26),而巴人致貢;施德諸侯,而八戎來服(27)。由余聞之(28),款關請見(29)。五羖大夫之相秦也,勞不坐乘,暑不張蓋,行於國中,不從車乘,不操幹戈,功名藏於府庫,德行施於後世。五羖大夫死,秦國男女流涕,童子不歌謠,舂者不相杵(30)。此五羖大夫之德也。今君之見秦王也,因嬖人景監以為主(31),非所以為名也。相秦不以百姓為事,而大築冀闕,非所以為功也。刑黥太子之師傅,殘傷民以駿刑(32),是積怨畜禍也。教之化民也深於命,民之效上也捷於令(33)。今君又左建外易(34),非所以為教也。君又南面而稱寡人(35),日繩秦之貴公子(36)。《詩》曰:‘相鼠有體,人而無禮,人而無禮,何不遄死(37),以《詩》觀之,非所以為壽也(38)。公子虔杜門不出已八年矣,君又殺祝歡而黥公孫賈。《詩》曰:‘得人者興,失人者崩。’(39)此數事者,非所以得人也。君之出也,後車十數,從車載甲,多力而駢脅者為驂乘(40),持矛而操阘戟者旁車而趨(41)。此壹物不具,君固不出。《書》曰:‘恃德者昌,恃力者亡。’(42)君之危若朝露,尚將欲延年益壽乎?則何不歸十五都,灌園於鄙(43),勸秦王顯巖穴之士(44),養老存孤,敬父兄,序有功,尊有德,可以少安。君尚將貪商於之富,寵秦國之教,畜百姓之怨,秦王壹旦捐賓客而不立朝(45),秦國之所以收君者(46),豈其微哉(47)?亡可翹足而待。”商君弗從。

①怨望:怨恨。望,埋怨責備。②從孟蘭臯:經由孟蘭臯的介紹。③戴者:指善於治理政事而受到百姓愛戴的人。④反聽:能夠接受別人的意見。⑤內視:自我省察。⑥自勝:自我克制。⑦自卑:謙虛,卑下自守。尚:尊重。⑧前壹“道”為遵循。後壹道為主張、道理。⑨這壹句的意思是說,我和五羖大夫比,誰更賢能。孰與,用於比較,與……比,哪個……。五羖(gǔ,股)大夫:即秦名相百裏奚。原為虞國大夫,晉滅虞,被晉所俘虜,隨秦穆公夫人即晉公子夷吾的姐姐隨嫁到秦,後逃離秦國,在宛地被楚人捉獲。穆公聞其賢,就用五張黑色的公羊皮把他贖回,與談三日,穆公大悅,“授之國政”。這與下文趙良所雲頗不同。見卷五《秦世家》參見卷六十三《老子韓非列傳》原文“伊尹為庖,百裏奚為虜”段關於百裏奚的註文。⑩掖:同“腋”。胳肢窩。?諾諾:答應之聲,有順從、附合的意思。?諤諤:直言的樣子。(13)這兩句的意思是,武王讓大臣們直言諫諍,國家就昌盛;紂王的大臣們不敢提意見,因而滅亡。墨墨:通“默默”。不言,無聲息。(14)誅:責怪。(15)貌言華:表面上動聽而實際虛浮的話。(16)至言:真實的話。(17)苦言:逆耳的話。(18)甘言:獻媚奉承的話。(19)事:師事。(20)粥(yù,育):通“鬻”。賣。(21)被:同“披”。穿。食:給……吃。(22)加:淩駕。百姓:指貴族。(23)東伐鄭:據《左傳》載,魯僖公三十二年,駐軍於鄭而代鄭設防的秦國大夫杞子派人送回信息,說鄭國讓他負責掌管北門的鎖鑰,如果秘密派軍前來,鄭國就可以得到了。於是,秦穆公召五羖大夫百裏奚之子孟明等三人東襲鄭。其事在三十三年。及至孟明等到了滑國,發現鄭國已有所防備,怕“攻之不克,圍之不繼”,就滅滑而還。按這次秦“東伐鄭”,《左傳》不及百裏奚本人事,只載當初被百裏奚推薦的蹇叔曾諫穆公不要“勞師以襲遠”。卷五《秦本紀》述及百裏奚與蹇叔哭送出師事,卷三十九《晉世家》、卷四十二《鄭世家》則未及其事。(24)三置晉國之君:卷五《秦本紀》載,秦穆公九年(前651),晉獻公去世,發生裏克之亂,流亡在梁的晉公子夷吾“使人請秦,求入晉”,“穆公許之,使百裏奚將兵送夷吾歸國為君,是為晉惠公。秦穆公二十三年,在秦國做人質的晉公子圉聽說晉君病,怕晉君去世以後他仍被留在秦國,而晉“更立他子”為君,於是逃離秦國歸晉。轉年,秦穆公二十三年,晉惠公去世(《春秋》在明年,《左傳》在是年)子圉立為晉君,後謚為懷公。秦怨恨圉逃跑歸國,於是迎送當時流亡在楚的另壹位晉公子重耳歸國為君,是為晉文公,此秦穆公二十四年(前636)事。參見卷三十九《晉世家》、《左傳》“僖公二十三年、二十四年”。(25)壹救荊國之禍:當指晉楚城濮之戰。據《左傳》載,魯僖公二十七年(是年亦秦穆公二十七年,即前633年)冬,楚成王與陳、蔡、鄭等國圍宋,宋派人到晉國告急。轉年春二月,晉用先軫謀與秦、齊結成抗楚聯盟,秦穆公派其子寧(nìng,佞)率師參戰。夏四月晉、宋、齊、秦抗楚盟軍大敗楚師於城濮,從而保衛了宋國,制止了楚國的北侵。荊國,即楚國。救荊國之禍,即救楚伐宋之禍。參見卷三十九《晉世家》。又《索隱》謂救荊國之禍“朝周是也”。此說也不無根據,蓋此戰結束以後,晉文公、齊孝公、宋成公、蔡莊公等盟踐,以尊周室。見《左傳·僖公二十八年》。按晉城濮之戰大敗楚師,似與百裏奚相秦並無多大關系,此戰主要是晉和晉名將先軫在起作用。又,由初置晉國之君的秦穆公九年中經“壹救荊國之禍”的秦穆公二十八年,到“東伐鄭”的秦穆公三十三年,其間有二十四年之久,與上文“相秦六七年”不合。又,梁玉繩《史記誌疑》雲:“奚之為相,未知的在秦穆公何年。”卷五《秦本紀》載:秦穆公“以五羖羊皮”贖百裏奚入秦,是其五年事(前655),穆公與“語三日”,大悅,於是“授之國政”。據此,百裏奚相秦,大概就在是年吧。當時百裏奚“年已七十余”。由“年已七十余”而“授之國政”的秦穆公五年到“東伐鄭”的秦穆公二十三年,則百裏奚當已近百歲,甚或已逾百歲。所以,判斷趙良的話是否合於史實,太史公的記述是否確鑿,百裏奚的年齡因素是不容忽視的。(26)發教:施行德化。封內:境內。(27)八戎:泛指諸戎部族及其國家。(28)由余聞之:卷五《秦本紀》載,由余的先人原系晉人,所以,他會說晉國話。我王“聞穆公賢,故使由余觀秦”。後由余降秦,“穆公以客禮禮之,問伐戎之形”。秦穆公三十七年(前623),“秦用由余謀伐戎王,益國十二,開地千裏,遂霸西戎”。上句“八戎來服”,蓋指此。(29)款關:叩關,即入關求見。款,叩,敲。(30)相杵:搗米時發出相應的呼聲。(31)嬖:寵愛,寵幸。主:薦主,保舉的人。(32)駿刑:嚴峻的刑罰。駿,通“峻”。(33)以上二句的意思是說,教化百姓比命令更深入人心,百姓模仿上邊的行為比命令更迅速。(34)左建外易:違情背理地建立權威,改變法制。左,失正。外,失中。(35)南面:古代君王坐北朝南。寡人,君之謙稱。指商鞅被封商於之地,號商君。(36)繩:約束,糾正。引申為逼迫。(37)以上四句詩出自《詩經·鄘風·相鼠》第三章。遄,快,迅速。(38)為壽:敬酒,致禮。此引申為褒揚,恭維。(39)以上二句詩,《詩經》未載。可能是逸詩。(40)駢脅:肌肉壯健,不顯脅骨。驂乘:乘車時居於右者,即陪乘。多指警衛人員。(41)阘(xī,希):長戟。旁:同“傍”。依傍,靠近。(42)《書》曰二句;《尚書》裏沒有。《索隱》謂此是《周書》之言,孔子所刪之余。(43)鄙:邊邑。此指偏遠僻靜的地方。(44)顯:顯揚。引申為重用。巖穴之士:隱居山林的賢能之士。(45)捐賓客:舍棄賓客。這是對死亡的委婉說法。(46)收:逮捕,拘壓。(47)微:少。

後五月而秦孝公卒,太子立。公子虔之徒告商君欲反,發吏捕商君。商君亡至關下,欲舍客舍①。客人不知其是商君也②,曰:“商君之法,舍人無驗者坐之③。商君喟然嘆曰:“嗟乎,為法之敝壹至此哉④!”去之魏。魏人怨其欺公子昂而破魏師,弗受。商君欲之他國。魏人曰:“商君,秦之賊。秦強而賊入魏,弗歸,不可”。遂內秦⑤。商君既復入秦,走商邑,與其徒屬發邑兵北出擊鄭⑥。秦發兵攻商君,殺之於鄭黽池⑦。秦惠王車裂商君以徇⑧,曰:“莫如商鞅反者!”遂滅商君之家。

①舍:住。後壹“舍”為旅店。②客人:旅店主人。③舍人:住店的人。驗:憑證。路引壹類的身份證件。坐之:即店主人與住店的人壹起判罪。④敝:通“弊”。弊病,害處。⑤內:同“納”。交納。⑥徒屬:封邑中的部屬。⑦卷十五《六國年表》謂商君死彤地。⑧車裂:古代酷刑,以車撕裂人體。俗叫五馬分屍。徇:示眾。

太史公曰:商君,其天資刻薄人也①。跡其欲幹孝公以帝王術②,挾持浮說,非其質矣。且所因由嬖臣,及得用,刑公子虔,欺魏將昂,不師趙良之言,亦足發明商君之少恩矣③。余嘗讀商君開塞耕戰書,與其人行事相類。卒受惡名於秦,有以也夫④!

①天資:天性。刻薄:殘忍。②跡:考察,追究。幹:求取,這裏是遊說的意思。③發明:證明,說明。④有以:有緣故,有因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