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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箱庭圖書館》·乙壹

兩個下午在圖書館裏看完了乙壹的《箱庭圖書館》。白乙壹。

黑乙壹略令人害怕,他會帶給妳汗毛深處冒著絲絲涼意的驚悚。

而白乙壹則像是冬日夜裏的雪地,泛出淡淡的瑩白,照亮迷途的旅人。

白乙壹和黑乙壹,不是兩名作家,只是壹個筆名乙壹的日本作家的黑白兩面。

《箱庭圖書館》裏,文善寺町的圖書館,或作為主要場所,或壹帶而過,是畫龍時點的睛。如果說這裏是編織故事的小鎮,那圖書館就是那根棒針。也許,乙壹想告訴我們的是:書是令我們反觀自身的鏡子,而閱讀則打開了通向自我療愈的那扇門。

書裏***有六個故事。

壹《小說家創造法》

這部超短的小說裏有兩個主要人物—“鉛字中毒癥患者”姐姐潮音,和後來成為作家的弟弟山裏秀太。

山裏秀太在他的新書的後記裏回憶了自己開始創作的緣由——創作虛構的故事,來對抗值日時填寫“班級日誌”的無聊。此舉收獲了自己的第壹個讀者—班主任H老師,也因此領會到正是為了某人而創作,令自己時刻意識到壹種客觀的看法存在而進行創作,而不是隨心所欲想到哪兒寫到哪兒,方才令自己堅持創作至今。

這被秀太認為是“小說家創造法”。

然而事實的真相並非如此!(這當然只是白乙壹的敘事詭計。)

秀太的確交給H老師壹個筆記本,上面寫著的卻是無數個“去死!”——全班男生女生壹人壹句留給他的訊息。

正是這本充滿惡意攻擊的筆記本和H老師對此事的不相信成為秀太持續創作的動力,他要報復小學時代的老師和同學,要讓他們頓足捶胸,悔恨當初沒和他成為朋友。

他的確在頭腦裏設想了壹個讀者,壹個和他本人壹樣,“討厭老師和同學,痛恨壹切。沒人傾聽自己的心聲,沒人理會自己的看法,世界雖大,卻沒有自己的容身之所”的少年。

面對來自文字的傷害,這個少年同樣用文字逃離了原本黑暗的現實,實現了治愈。

小說結尾處,姐姐潮音用打火機點燃了筆記本。

“紙張受熱卷曲,壹張張被火苗吞噬。我有點兒想哭。火星隨風躍動,飄上虛空,冷卻後又化作白灰翩然落下,宛如紛飛的雪花。”

少年時受到的傷害,那些深埋心底的蝕骨之痛,被訴諸筆端的文字磨平、沖淡,最終只像紛飛的雪花裏翩然落下的幾粒白灰,和湮沒在時間裏的輕微記憶,在白茫茫的天地裏重歸寂靜。

二《便利店日和》

日和,風和日麗的天氣。“便利店日和”就是“便利店的和風麗日”。

這個故事好玩的地方,是它的情節翻轉又翻轉,顛覆又顛覆。

主人公和學妹到便利店“打小時工”,臨近打烊發現疑似劫匪的男子,心裏的擔憂終於變成現實……

這個短篇留給我最深印象的是每壹處翻轉,其實都暗藏伏筆,可說是寫作中怎樣“預埋伏筆”的範例。

此外,幽默的筆觸和畫面感很強的細節也給這部短篇平添了幾分趣味。

還有,劫匪這麽天真善良,結局這麽溫暖,真不愧是白乙壹啊……

三《青春絕緣體》

第壹部小說裏的山田秀太以高中生的身份再次登場,親身詮釋何為“青春絕緣體”。

“初中時壹個朋友都沒有,所以希望能在高中扭轉悲慘的人生,然而少年時代受的傷害和自卑感卻讓自己依舊孤獨。就像接不住投接球那樣,就連和班上最可愛的女生的最簡單的對話都能搞砸。”

“對於青春這種東西,我就像是絕緣體般的存在。”

加入文藝部後,“我”遇到了“學姐”——文藝部的會長,也是唯壹的成員。

我壹直都不明白,為什麽和別人無法對話的“我”,從初次見面起,和學姐的對話就很順暢。

直到壹個月後的雨天清晨,在學校的後門口,我發現了學姐的秘密......

自卑就像壹個鬼祟的賊,潛伏在我們成長路上的某壹個拐角,在妳被人生的風雨吹打後,如影隨形地纏上妳,讓妳成為“青春絕緣體”。如果妳少年時也曾受過它的傷害,如果妳也曾覺得自己和青春絕緣,和快樂絕緣,去看看這個故事吧。它告訴妳,在這條充滿荊棘的自卑之路上,妳永遠都不是獨行者!

青春有時就像暗黑的隧道,而勇氣只是靜靜地等待,等待隧道盡頭的那束微光。

四 《奇境》

這個故事裏,白乙壹的另壹面-黑乙壹,促狹地露了壹小臉。

看了以後雖然有輕微的不適感,但不得不承認,它是本書中最奇特、最富隱喻的故事。

少年撿到壹把鑰匙,從此陷入到“找到對應的鎖孔”的偏執,四處尋找未開過的鎖孔。

被頭痛折磨的殺人犯尋求和刀子的形狀契合的女人肋骨,“.....就像壹把鑰匙配壹把鎖那樣,如果完美匹配,女人的肋骨就會啪的壹聲打開,那是通往天堂的大門。這樣壹來,頭痛也會痊愈。”

對鎖孔的尋找,終於引導少年來到了那座空屋......

故事後半段,夢境和現實的交織有點燒腦,我壹度認為這個少年就是少年時代的有頭痛癥的殺人犯。

而圖書館員(第壹部裏那位重度鉛字中毒癥患者姐姐)的推測和末尾的偶遇更是把小說帶到了真相帶給人的不寒而栗之中......

五《王國之旗》

童話壹般的故事。

“我”鉆進後備箱睡覺,結果被少年阿蜜帶到他們用壹座廢棄保齡球場改成的“王國”。

王國裏都是白天扮演自己父母的“兒女”,夜間來到這裏做回自己的兒童和少年。

“我”作為唯壹的“大人”,在拒絕放棄姓名加入王國後,被阿蜜軟禁,卻被阿蜜的同伴阿蜂偷偷放出。

阿蜜追到公交車站,沒有攔阻,反而送了我壹把保齡球場的銀色鑰匙。(就是前作《奇境》裏少年撿到的那把鑰匙)

後來我回去尋找那個王國,它卻仿佛隨著朝霧消散了壹般,尋不到半點蹤跡。就連那個站臺巴士公司的人都沒聽說過。

王國真的在這個世上存在過嗎?

直到我在圖書館的壹本兒童繪本上看到了蠟筆塗成的黃色王冠——保齡球場裏壹塊紅布上用黃色油漆畫的那個巨大王冠......

創造壹個獨屬於孩子們的“理想國”,大概是很多日本人曾經有過的夢想。

鮮有像日本這樣,“孩子”和“大人”如此壁壘分明,互相對立的文化。文學作品裏,孩子、甚至青少年,在大人們眼裏,是“什麽都不懂的小鬼”。而在孩子們看來,大人們也都是“醜陋而虛偽的成年人”。

這樣的文化裏,很多未成年人覺得在父母面前,自己只是扮演成他們的“兒女”,而放棄父母給自己取的名字,和真心理解自己的同齡人在壹起,才能做回真我。

這個貌似童話的故事,有著撕開華麗面罩,逼視生活真相的犀利。

六《白色足跡》

平行世界裏的那個“妳”,過得還好嗎?

平行世界裏的兩個人,近藤裕喜和渡邊穗香,在白雪覆蓋的文善寺町偶然發現彼此的足印。

看不到身影,聽不到聲音,只有在雪地上憑空出現的足印。

兩人費了好大勁才弄清楚狀況,並在積雪上留下文字,互相交流。

過著無趣人生的近藤通過穗香得知平行世界裏的自己有壹個叫潮音的妻子,生活得並沒有這個世界的自己糟糕。

渡邊穗香不願外出購物,猜拳時故意贏了媽媽,媽媽在購物途中被低頭換CD的卡車司機撞死,穗香無法擺脫自己害死媽媽的內疚,直到遇到近藤的足印。

故事結尾,近藤幫殊途相隔的母女在橋上相會,也在渡邊的提示下,找到了自己世界裏的潮音。“目前,我們還是陌生人。我對她壹無所知。可是,誰能斷言這不是某種開始呢?我們倆就像沒有手電,被迫在夜路上摸索的行人壹樣,就算稍微走壹點捷徑,神明也會饒過我們吧。”

幫助穗香母女重逢,令近藤醒悟到,“即使我孤身壹人,也是有意義的人生啊”。

穗香和媽媽站在橋中,急切地在雪地上寫下文字傾訴心聲後,終於互相諒解,打開了心結。

處於尋找的目的在雪地上留下第壹行腳印的兩人,最終都找到了自己想要尋找的答案。

這個故事,最得乙壹的歡心,也最像他的腦洞裏流淌出來的文字。

身處平行世界的男女主角,用第壹人稱交替敘述的方式,初看有點燒腦,細看卻意趣盎然。

最後,平行世界的設定,比起時空同時變化的“穿越”,,不同時間在相同空間的交叉(如《解憂雜貨店》)的設定,更難寫,腦洞也開得更大。

七後記

在後記裏,乙壹敘述了本書的誕生,以及如何用讀者的靈感為核心構想,擴展、再生成有強烈乙壹風格的六部短小故事。

有趣的是,乙壹在六部小說裏穿插了壹些相同的線索,如東京文善寺町地區,圖書館,中毒鉛字中毒癥患者潮音,小說家山裏秀太,冬季發生的兇案,銀色鑰匙,過年前後的大雪等等,使得六部原本毫無關聯的小說產生了幽徑暗通,處處伏筆的意趣。

箱庭在日語中意指“盆景”,乙壹借用讀者的枝蔓,造出意像迥異的“箱庭”,是創作技法的壹次高超展示。圖書館既是串起全書的線索,也是對讀者的勉勵:持續的閱讀和創作,才是提高寫作能力的唯壹捷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