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是這樣發生的。在城市的壹條河岸邊，嬉戲的孩子發現了上百頭豬的屍體。這些腫脹的屍體很古怪，隨著河水向下遊顛簸而去。在幾百公裏外，憤怒的居民紛紛抗議河岸上打撈起來的成堆死鴨、死天鵝腐爛的惡臭越來越濃。同時，三個互不相識的人，跌跌撞撞跑進三家不同的醫院，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其中兩人很快就因肺炎死亡，壹人情況危急，壹連好幾天都躺在重癥監護室裏。這時政府官員宣布，壹種新型病毒已經感染了三個人，應該說至少三個人，其中兩人死亡。全世界的人都在猜測這些豬、鴨、天鵝和人之間有什麽聯系，正當這時候，世界衛生組織卻謹慎地發表了簡短的評論，並沒有告訴大家什麽。
這看起來像是電影壹樣——我該知道的，我以前是斯蒂芬·索德博的電影《全境擴散》裏的顧問。但是這些事都是真的，而且這些事在過去六周已經在中國曝光。這些事件可能互不相關，確實可能是這樣的。壹種新型流感病毒，H7N9， 已經開始傳播了，感染了三人，致死兩人。
或者這可能是流行病的開始。
在3月10日，上海這座中國大城市裏的居民，註意到了在黃浦江上，壹些死豬漂浮在垃圾之間。這些可憎的屍體漂浮著的河流，是滾滾長江在上海地區最重要的支流，長達114公裏，兩岸就是市區的旅遊勝地外灘。黃浦江是上海飲用水的主要來源，而且河上還有運載2300萬上海居民和幾百萬遊客的渡輪。死豬漂浮在黃浦江上的場景震驚了上海人，如果死豬在塞納河上，河邊散步的法國人也會壹樣震驚，在泰晤士河上也會同樣震驚倫敦人，在伊斯特河上也會同樣震驚在布魯克林大橋上遙望的紐約人。
這個夢魘般的場景很快就惡化了，到那個周日的傍晚，在河邊至少發現有500頭死豬。死豬的數量從開始的幾頭很快就上升為幾千頭，截至到三月二十日，總***發現了超過1.5萬頭死豬，把上海的春天變成了壹場恐怖的展出。黃浦江從浙江省壹路蜿蜒而來，到上海南邊，經過了壹個有5400萬居民的農業區。這裏也是中國主要的生豬養殖區。中國的養豬產業近年來醜聞不斷，其中壹件是用有毒的化學物質代替豬大腸熬出來的油，然後賣給美國人做肝素血液稀釋劑，結果這些藥劑證明是對美國的心臟病人是致命的。為了應對這些醜聞，有關部門開始在豬耳朵貼上標簽。因此，這些死豬的來源很快就追溯到了浙江的幾家大農場，農場裏農民被嚇壞了，承認了他們曾把死豬丟進黃浦江。
中國人很少會問；“是什麽殺死了這些豬？”因為中國的河流汙染實在太嚴重了，所以大家會將這麽多豬離奇死亡簡單歸咎於中國大大小小河裏的化學汙染物和農藥。黃浦江流入的長江裏，銅的含量比美國的安全標準超出100倍。而且沿岸的皮革廠向河中大量排放像鉻這樣的有毒廢料，這早已臭名遠揚。整個中國，尤其是在北京，在壹、二月份空氣汙染嚴重，空氣中顆粒物含量高出美國環保局的安全標準10倍，這也是司空見慣。我壹月下旬在北京，那裏空氣特別汙濁，就像霧壹樣，把陽光擋住了。三條街區以外，看不清任何高樓。這和上海的死豬壹樣可怕。上海居民無奈地聳聳肩，這不過是中國以環境為代價換取經濟繁榮的交易罷了。
距在上海發現漂浮的死豬12天後，上海向西幾百公裏的地方，在長江的另壹條支流，也就是長沙的湘江上，成群死豬被沖到岸上。長沙市是湖南省省會，常住居民700萬。市裏建有666米高的長沙塔，因此被稱為“天城”。在發現50頭死豬的同時，有關部門還在3月22-23日期間打撈了幾千只死鴨。
兩天後，沿四川長江向北幾百公裏的地方，在青海湖旁邊，再次發現了大量的死鴨和死天鵝。青海湖是候鳥重要的棲息地，是在亞洲各地遷徙候鳥的必經之地。這些鳥從西伯利亞中部壹直飛往印度尼西亞南部。2005年，壹種長期在鳥類間傳播的感冒病毒H5N1發生突然變異——由於基因突變，這種病毒的傳播範圍變得更廣，H5N1首次越過俄羅斯，越過烏克蘭，長驅直入歐洲、中東和北非——過去七年間，這種病毒仍然還在地球上廣泛傳播。
在3月25號，中國政府沒收了市面上的豬肉包，因為裏面的肉餡來自浙江產的豬肉，這些豬都死於神秘的慢性病。有毒的豬肉很可能已經出現在中國食品供給市場上。到3月底，至少有兩萬頭死豬，上萬只死鴨和死天鵝被沖刷到河岸上，這種現象從青海湖壹直綿亙到東海。整段距離相當於從邁阿密到波士頓。沒有人知道還死了多少頭豬、多少只鴨、多少只天鵝，這些都無法計算，因為農民害怕有關部門的懲罰，把這些屍體不是埋了就是燒了。
環境逐漸得到清理。農業部門急著把還未檢查的屍體都處理掉，然後給了焦慮的民眾壹個漏洞百出的解釋。與此同時，壹件看起來毫不相幹的大戲上演了。在2月19日，新華社報道了壹名87歲的李姓退休老人在上海壹家醫院接受治療，原因是呼吸困難和肺炎。3月4日，李某由於心肺功能衰竭而死亡。
在2月27日，壹位屠宰員和豬肉加工員吳某，因呼吸困難而被送往醫院，於3月10日死亡。在吳某死亡那天，壹名35歲的女性韓某被南京的醫院收治，雖然她來自安徽滁州，在上海西北約500公裏的地方。據報道，韓某病情危急，正接受重癥監護。到目前為止，還未發現這三個人有任何聯系。老人李某不是家裏唯壹的病人。3月份他55歲的兒子就死於肺炎，另壹個兒子67歲，也有呼吸困難，但活下來了。
3月31日，在美國剛好是復活節。在這壹天，中國新成立的國家衛生和計劃生育委員會（包括原來的衛生部）宣布87歲的李某、吳某、韓某都得了壹種叫H7N9的流感。之前大家都不知道人能感染這種流感。該委員會壹直強調，李某的兩個兒子並不是因為流感而死的。據報道他們的病不過是巧合而已，盡管他們發病時與老人死亡相差不久。
背景就介紹到這裏了。那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據中國有關部門透露，壹些死豬上檢測出圓環病毒抗體陽性，這種病毒也叫做PCV-2（豬圓環病毒）。同時病毒樣本也從黃浦江上被分離出來。這就意味著，上海的豬死於豬圓環病毒。這種病毒對人體是無害的，對鳥類也無害。從照片上看，死豬都是成年的大豬，可是豬圓環病毒不會殺死成年的豬，它只是對豬胚胎和小豬是致命的。
中國的衛生部門目前沒有透露鴨子和天鵝的死因，也沒有透露有沒有異常的基因使豬圓環病毒變得對成年豬有害。衛生部門壹直聲稱這些豬、鳥類和人之間沒有任何聯系。根據新華網報道，盡管活下來的韓某之前與活禽有過接觸，但李某和吳某都沒有與禽類接觸過。吳某據報道是壹位屠宰員、壹位豬肉加工人員以及壹位豬肉加工廠的工作人員——這表明他與豬油鍋接觸過。
流感命名壹般根據病毒裏兩種蛋白質的性質——H代表血凝素，N代表唾液酸苷酶。這兩種蛋白質在感染流感過程中承擔了不同作用，比如說依附在動物細胞外面的感受器上，好讓病毒進入動物的身體。這些感受器由於物種不同有很大差別，這就是為什麽很多世界上流傳的很多流感病毒都對人類無害。就目前科學家知道的，H7N9這種流感從來沒有感染過人類，它倒是在鳥類身上很常見。因此，兩人死於H7N9，壹人瀕臨死亡, 這種情況讓人很擔憂。
對中國發生的這壹系列事件的可信解釋是，H7N9病毒發生了某種基因突變，可能就發生在青海湖上春季遷徙的鳥群當中。基因突變使病毒具備了殺死家鴨和天鵝的能力。很多中國農民同時飼養鴨和豬，兩種動物***用水源，壹同爭奪食物，病毒就從鴨子傳到了豬身上，結果禽流感變成了豬流感。壹旦流感適應了豬的細胞，那很可能病毒就具備了感染人的能力。在2009年的H1N1豬流感（甲流）就是這樣發生的。甲流在世界各地廣泛傳播，幸好這種病毒並不致命。
如果中國的豬、鳥和人都因為H7N9而死亡，需要立即確認這種生物上的鏈接，需要立即緊急開展大量的研究，以確定病毒人類之間的傳播範圍有多廣。上海衛生部門檢測了與吳某和李某有過接觸的人，沒有人的檢測結果呈陽性。假設這些結果是準確的，那麽吳某和李某的感染就更加撲朔迷離了。如果他們是“三人中的兩人”，也就是說在三個已知病例中，有兩人死亡，那H7N9病毒就有很強的致命性。“目前為止，這三例個案都沒有顯示出人際傳染的證據”，藍睿明在周壹和記者這樣說道，他是世界衛生組織駐中國代表。但是他加了壹句，仍不能排除以家庭為單位感染的可能性。“我們不知道吳某兩個兒子的病因。不過，如果壹個家庭在短期內都得了肺炎，自然而然這就令人擔憂了。”
但是香港特區政府聰明地吸取了教訓，根據以前對付來自大陸的傳染病的經驗，像1997年的H5N1和2003年的SARS，香港特區政府對邊境地區發出了健康警告。“我們會提高警戒，這壹部門將繼續保持嚴格的過境健康檢查”，香港衛生防護中心在周壹的新聞發布會上這樣說道。
中國國家流感中心在世界衛生組織網站上發布了李某、韓某、吳某身上H7N9病毒的基因序列。在過去幾年在鳥類身上找到的大量H7N9基因序列也得到發布。結果人類和禽流感病毒並不匹配，盡管2013年還沒有從動物身上獲得禽流感病毒。
事情依然撲朔迷離。時間壹分壹秒過去，整個世界需要答案。如果我們想知道嚴重的流行病會如何上演，這就是壹份極好的劇本。
時間表
2月19日
第壹位男性病人，87歲，感染H7N9。
（信息來源：Medical News Today）
2月27日
第二位男性病人，27歲，感染H7N9。
（來自：Medical News Today）
3月4日
第壹位男性病人死亡。
（來自：Medical News Today）
3月9日
第壹位女性病人，35歲，來自安徽省，感染H7N9。
3月10日
首次報道在3月9日，黃浦江上有超過九百頭死豬。（來自：中國日報）
第二位男性病人死亡。
（來自：Medical News Today）
3月11日
黃浦江上的死豬已經超過了3000頭。
（來自：Business insider）
實驗室在黃浦江壹個水質樣本中檢測出豬流感病毒。
（來自：新華社）
3月13日
官員說黃浦江上的死豬數量超過6000頭。
（來自：BBC）
3月14日
工作人員在周四繼續在上海郊區打撈死豬。據市政府估計，此處死豬超過6600頭。
（來自：USA Today）
浙江農場裏的農民承認把死豬丟進黃浦江。
（來自：Bloomberg）
3月20日
在上海附近的河流裏發現的死豬超過1.4萬頭。
（來自：BBC）
3月22日
在湖南長沙，50頭豬被沖刷到岸邊。同時還發現了1000只死鴨。
(來自：NTDon China via YouTube)
上海黃浦江發現的死豬數量大16,000頭。
（來自：Independent）
3月25日
中國從四川長江裏打撈出1000只死鴨。
（來自：BBC）
政府官員說超過1000只腐爛的鴨子對河岸的人畜無害。
（來自：新華社）
在食品市場中發現了非法的浙江豬肉。
（來自：南華早報）
3月26日
上千頭死豬拋入河中與中國掃蕩豬肉黑市有關。
（來自：Business Insider）
在四川發現超過1000只死鴨裝在60只編織袋裏。
（來自：中國日報，Time）
3月31日
國家衛生和計劃生育委員會宣布這幾種在過去幾周兩位男性，壹位87歲，壹位27歲，在上海死亡。他們都感染了H7N9禽流感。
4月1日
大面積報道兩名病例死亡，壹名病例病危，都是感染了“未知的禽流感”。
（來自：USA Today, AP）
來自世衛組織的藍睿明博士說沒有確鑿的證據證明殺死兩名中國病例的禽流感能夠進行人際傳播。
（來自：Reuters）
4月2日
上海動物疫病預防和控制中心檢測了從黃浦江打撈出了的34個死豬樣本，未發現禽流感病毒。
（來自：上海日報）
美國外交政策雜誌網站原文鏈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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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譯文來自@小豬愛翻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