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坎伐輻兮,置之河之側兮。河水清且直猗。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億兮?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特兮?彼君子兮,不素食兮!
坎坎伐輪兮,置之河之漘兮。河水清且淪猗。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囷兮?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鶉兮?彼君子兮,不素飧兮!
《漢書·朱雲傳》曰:“今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皆屍位素餐。”如今朝廷大臣,對上不能匡扶君主;對下不能有益於百姓。都是屍位素餐之人。由此,“屍位素餐”成語流傳至今,喻指空占著職位而不做事,白吃飯。而“素餐”壹詞的起源更早,應追溯於《詩經》。
唱詠民歌的主人公是壹些辛勤的伐木之人,“坎坎伐檀兮,置之河之幹兮”、“坎坎伐輻兮,置之河之側兮”、“坎坎伐輪兮,置之河之漘兮”,他們壹邊勞作,依和著壹起壹落的斧頭唱歌。這與前壹首的《十畝之間》基調不同,《十》是閑適的以苦為樂的勞動之歌,而這首卻體會不出任何樂趣。關鍵區別在於主動和被動。“伐檀”、“伐輻”與“伐輪”,用來做車輪的。那時像他們這些底層勞動者是沒有資格坐車的,只有貴族才可以安心享受。制作和享用之間就存在了極大的不平等了。因此,不滿之情在伐檀聲中漸漸升級。
“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廛兮?”“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億兮?”“不稼不穡,胡取禾三百囷兮?”稼為耕種,穡為收割。“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貆兮?”“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特兮”“不狩不獵,胡瞻爾庭有縣鶉兮”,狩為冬獵,獵為夜裏打獵。稼穡狩獵,四個動詞前,很肯定地冠之以“不”,強調這四種行為絲毫不會出現,那個時代,重視農耕,崇尚武德,而這二者都並非輕易所得,必須要付出很多辛苦,方可收獲,而這些人根本沒有染指,卻可以收獲大量糧食,卻可以得到豐厚的獵物,他們的生活可以有糧食,有肉吃,過得美滋美味。為何會這樣呢?接下來就是質問,也是反問,因為他們的幸福是建立在窮苦勞動人的血汗之上。
地位和貧富差距懸殊,不平之氣自然就升騰,這壹點也不意外,心有憤懣,但人們依然沒有停下手中的勞作,怎能沒有無奈呢?
在等級不平的社會中,人與人之間的差別從降生那壹刻就已經註定了。鮑照《擬行路難》:“瀉水置平地,各自東西南北流。人生亦有命,安能行嘆復坐愁?酌酒以自寬,舉杯斷絕歌路難。心非木石豈無感?吞聲躑躅不敢言。”士族與庶族有著天然的溝壑,盡管妳有天大的不滿和委屈,也無法跨越。
“彼君子兮,不素餐兮”、“彼君子兮,不素食兮”、“彼君子兮,不素飧兮”,何為“君子”?《論語》中多次將“君子”與“小人”對比,坦坦蕩蕩,品德高尚可謂君子,而如此不勞而獲、坐享其成之人可以嗎?終於,不平、憤懣爆發成直接的質問了。
而那些“君子”整日高高在上,無視他人辛勞,無動於衷,又理所當然,他們又常常自詡清流,都是在自欺欺人,最終會被自己的懶惰自大害死的。“憂勞可以興國,逸豫可以亡身”,這是亙古不變的規律。
當然掌權者不壹定都必須要事必躬親,但是必須心中有人,心中憂民,在其位,謀其職,也要認真做好自己份內的工作,仰不負天,俯不負民,如此才可以“不覆舟”。“當官不為民做主,不如回家賣紅薯”,七品芝麻官的經典話語時刻敲打著古今大小官吏,《詩經?伐檀》也為那些懶政的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官員警鐘長鳴。
不勞而獲終可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