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那姑娘並不接受兩人突如其來的示愛,但決鬥卻如期進行。最終胖子贏下了這場決鬥,用鐵木錘敲破可憐小夥兒的頭,女孩卻昏了過去。正當胖子在眾人的簇擁下,想當場娶她為妻時。壹個來自異邦的少女劍士阻止了他,並向他發起挑戰。
那位少女正是風語,她把胖小子揍得落荒而逃,眾人卻攔住她不放。說她壞了規矩,說要把她抓去蹲牢,說她必須娶那個女孩為妻……黑托利亞為她解了圍,用他那冷峻的雙眼和微微拔出的刀刃,但女孩要為她的沖動付出代價,女孩晚上將吃不到面包和鹹肉。
壹支來自王都的遊學隊伍也在那裏,壹位叫莉安的法師也在其中,她與含淚的女孩擦肩而過,那是她們的第壹次相遇。
“今晚是怎麽了,風這樣大。”
她穿著乳白色的長裙,披了印有玫瑰的薄紗披肩,頭發像淡藍色的瀑布,尾端是激出的白色浪花,雜亂地搭在柔軟的肩上。白皙的手臂和小腿露在外面,經受著蜇人的嚴寒。而鞋子像兩只淺淺的小船,只能剛好漫上她的腳趾。但即便鞋子很薄,她還是高了風語近壹頭。碧藍的眼睛亮中透青,薄圓的臉頰圈著精致的小臉,她是老爺。
“誒?怎麽有個小家夥在這裏?”她眨了眨水晶般的眼睛,把腰往前彎彎,看著驚魂未定的風語繼續問道:“是想要找個房子避風的小可憐,還背著壹把這樣重的劍,讓我猜猜……是賞金獵人!怎麽樣?我沒猜錯吧。”
“沒有……”
“嘻嘻。賞金獵人,還是個很酷的女孩,真是少見。可這麽冷的天妳穿這樣,不怕凍嗎。”
“妳不也是穿著裙子……”她看上去沒有敵意,但就算有她又能怎樣呢?風語將身後的大劍輕輕放下。?
“我是老爺呀。”她相當理直氣壯地回答,讓風語意識到她問了個蠢問題。老爺是不會怕冷的,體內的魔能可以溫暖他們,寒夜吹風,如夏日飲冰。“還是說妳想讓我坐過來烤火,可以呀~”
“誒?”
她輕輕走了過來。風語不知道該如何形容她的美貌,女性老爺大都膚如白雪,美若天仙,把年齡定格在十幾至二十不等。但……她像冰峰上的雪蓮,玉砌成的淑女,臉蛋像初熟的青杏,彈彈地勾著下頜,彎彎的嘴巴藏不住笑意,微閉的雙眼水靈靈的,順著長睫毛透出壹股淺淺的慵懶,眉尾鼻尖,耳釘發卡都亮晶晶的,像結了冰。
“站起來。”她輕聲說道,風語腦袋壹片空白,竟聽她的話乖乖站直。太近了,近到鼻尖幾乎觸碰在壹起。如果自己是個少年……就算是少女也受不了這樣子吧。風語小臉通紅,心跳加速。即使是這樣近,她也有著別樣的美,小巧的鼻子上透著青藍,冰色的紋路如壹紙鋒刃,在紅潤的臉頰下若隱若現,也許老爺們都喜歡柳眉杏眼,櫻桃小嘴,但風語已經倦了那些從言情小說中走出的女主角,獨喜這樣的別樣佳人。
要娶就得娶這樣的。
正當風語胡思亂想著,女老爺直起身子,伸手撫過風語的頭頂,比到自己的下巴,驚呼道:“好高!妳真的是凡人嗎?”
……
感覺像是鎮裏那些,熱衷於讓小男孩們排在壹起比身高的大媽。
而且她明明高自己壹頭,穿的還是幾乎沒有厚度的平底鞋,不像自己的靴子。
“明明是妳更高吧……”
“那當然。”她往旁邊走了兩步,並腿坐到旁邊。“但就算是老爺,我也算巨人咯,人們都說,矮矮的女生很可愛,像我這樣的不搭邊。”
“長多高又不是咱說的算。”是父母決定的,但她不記得他們。風語盤腿坐下,又瞄了眼雪蓮般的她。
壹個高挑的成熟女人,如果是凡人大概是二十五歲。
“不過我不這樣覺得,誰說可愛就壹定要矮,比如我就覺得妳很可愛。”她歪了歪頭,露出甜甜的笑。
“哪有,同鎮的男孩都叫我肌肉女,說我揮劍時的吼聲像烏鴉……我壹點都不可愛,渾身臟兮兮的,長得也不討喜。”唯壹追過她的男孩,還被她狠揍了壹頓。在那之後,恐怕沒有男生敢跟她說話了。
“怎麽會?”她湊到風語面前,看著風語的臉認真地說。“他們的眼睛壹定瞎了,這麽好看的臉,像娃娃壹樣可愛,只是沒有好好打扮。妳活得也太糙了,難道說妳不洗臉化妝嗎?天哪,女人不懂得化妝怎麽行?”
“在這兒怎麽可能……”就算平時,她也習慣素著壹張臉,黑托利亞沒教過她如何變美。她曾偷偷借來鎮裏小姐的化妝盒,卻畫得亂七八糟,壹照鏡子就趕緊用水沖洗幹凈。大概黑托利亞從沒把她當女孩看過,既然如此,為什麽不選個男孩,風語想。
“也是。看妳的樣子,應該吃了不少苦頭才走到這兒。”她又坐了回去,從腰後的小皮包裏掏出壹支橘色的口紅,輕輕塗在她的唇邊。“這離柏格姆林可還有二百裏路呢。”
“妳怎麽知道我要去那……”
“如今的卡米勒亂成這樣,除了去那兒還能到哪。別壹口壹個妳的,我叫莉安·冰玫瑰。妳叫什麽?”
“風語·尤達。”她沒有加入公會,和其他凡人壹樣,用小鎮名作為後綴。
“風語,我喜歡這名字!”
“莉安……蓮?”
“這麽叫也可以哦。”
旺盛的火苗消去了屋子裏的寒氣,風語感覺腳不再僵硬,手也舒服了許多。背後的冰墻吱吱地響,似乎要被烤化了。莉安轉過身子,單手對墻,缺口重新結了冰,裂縫也全部消失了。
“冰玫瑰……是王都的公會嗎?”
“嗯哼……好熱啊,稍微脫壹件吧。”莉安又坐回來,纖細的手指扣在披肩的扣子上,輕輕解開,長裙也自然滑落,疊在她的大腿上。邊角碰到風語的小腿冰涼冰涼的,絲滑得不可思議,像水的觸感。脫掉長裙後,莉安只穿了灰白色的胸衣,兩扇貝殼貼著傲然挺立的雙峰,帶有花紋的細絲鉤在柔軟的背部,交叉的細帶疊在壹起,輕勒著她略有肉感的腰臍。風語不由自主地將手放在自己胸口,與之相比約等於零。
平胸有什麽不好的,胸前掛著兩只水袋怎麽戰鬥,而且自己的也不算小,是最近吃的太少,穿的胸衣又比較勒的緣故,壹定是這樣的!這樣越想反而越不甘心了,風語心跳加速,面頰微紅。話說回來,她真的壹點防備都沒有,風語將目光移向地上的披肩,上面印著的玫瑰她在黑托利亞的藏書中有看到過,是王都的冰玫瑰。
“冰玫瑰,我有印象……在約瑟鎮的時候有看到過!”風語記起約瑟鎮的經歷,當時正好冰玫瑰的遊學者也在場,她對那些刀鋒狀的玫瑰花瓣印象很深。帶刺的黑玫瑰死於清晨,嬌艷的紅玫瑰活至傍晚。而血神傳說裏,玫瑰的紅是用血澆灌的。
“想起來了嗎?”莉安將頭發順到壹邊,往脖子上噴了些香水,聞起來像柚子和薄荷香。風語才發現她的頭發還是濕的,剛才穿的裙子也像是睡衣,甚至臉上還油亮油亮的,像是擦了什麽乳液。她真的住在這兒嗎?像是剛洗完澡的大小姐在梳妝壹樣。莉安壹邊整理頭發,壹邊說:“在約瑟鎮,有個英姿颯爽的劍客,為了救壹個女孩而決鬥。”
“是我……妳看到了嗎?”?
“嗯,我看到了,妳救了她。那群看熱鬧的人都好生氣的,難道他們真想看到那姑娘被糟蹋嗎,人家明明都不願意呢,真差勁!虧我對斯托克斯人的印象還不錯……不過他們沒敢對妳動手,大概是被妳身邊的白發老爺嚇住了。他是妳的什麽人?養父,朋友,還是……”莉安用手指畫了個心形,變出壹串冰晶做的連心印,看著風語不知所措的樣子哈哈大笑,直到風語有些難堪地側過頭,莉安才斂起笑容,壹臉關切地問道:
“怎麽了?”
“沒事……他是我的叔父,可別人總會把我們想成那種關系……”
“這樣嗎!對不起!我就是想八卦壹下,還自顧自地傻笑……我道歉好嗎,別生我的氣嘛……”
“沒有……我沒有生氣……”她的溫柔,讓風語難以將她與那些高高在上的老爺相提並論。同時她也會警惕過於熱情的老爺,她們就算以前見過,也未曾說過話,不知道彼此的為人。如果她知道自己的黃金卷軸,會和上壹個老爺那樣對她大打出手嗎?那自己又能怎麽辦呢。幾個小時前剛解決掉壹個老爺,抑魔彈已經用光了。
“正好,我帶妳去我的城堡逛逛,就當賠禮道歉吧。”
“真的不用了,我沒有在意這個……等等,城堡?這裏哪有城堡?”還未入鎮時,便舉目破敗。但她這壹塵不染的衣服,的確與這破落的屋子有些沖突。
“在這兒哦。”莉安打了個響指,眼前竟出現壹面水鏡。鏡之彼端,是壹朵含苞待放的冰玫瑰,用手輕點出陣陣波紋,冰玫瑰驀然綻放,大大小小的房間和家具,錯落有致地搭在盛開的冰玫瑰上,隨著花瓣壹壹歸位。莉安用指尖輕拂鏡面,城堡外圍,前庭,走廊,大廳,臥房,餐廳,後院……鏡花水月,浮光掠影,花是城堡,葉是古墻,枝是小道,住在花瓣裏的冰公主,向生長在沙土之國的野薔薇,露出雪花般的微笑。
“好美……”
“這是只屬於我的花之世界……現在為妳綻放。”
“這真的是我能踏足的地方嗎……”
“怎麽?”莉安有些曖昧地看著風語,“難道風語不喜歡嗎?”
“沒有!怎麽可能……”風語突然恨起了自己。恨自己不是老爺嗎,她不知道。凡人之軀如同枷鎖壹般,讓她動彈不得,而凡人與老爺世代相傳的仇恨,讓她難以卸下心防,向純白的她敞露心扉。她痛恨的大概是歷史,在太陽遠去之後,由血與魔法譜寫的史詩篇章。如果這壹切從未存在就好了,最後她這樣惱怒地想。
就在這時,雜亂的腳步聲從冰窗那壹邊傳來,寒風呼嘯而過,冰窗裂了壹片摔落在地,風語趕忙扶著微熱的地板站了起來,看向窗外。莉安也將手心壹合,水鏡悄然消逝。
“誰!”
藍眼的怪物近在眼前,無人應答。
他們穿著夏日的工作服,裸露的腿腳上布滿凍瘡,卻依舊能搖搖晃晃地走路,手上拿著木棒,籬笆上的尖刺,整個眼珠子都發著藍光。是屍鬼。莉安悄聲說道。屍鬼,那不是傳說裏才有的嗎?風語壹口否認,卻按著傳說的描述和眼前的怪物壹壹對照。他們早已死去,但身上種下了魔晶,只有魔力耗盡才會倒下。
“這是禁術,只有反序者會用,也只有他們用過這種黑魔法。”
“反序者?他們不是壹百年前就被打敗,壹直被隔在神山以北嗎?”
“我的隊伍到卡米勒就調頭了,但我想著既然都跑這麽遠了,不再去往北看看,結果發現了不得了的東西,稍等壹下再告訴妳。”莉安迅速將衣服穿好,輕輕指了下冰墻,變成無數破碎的冰晶飄到空中,被壹個淺藍色的透明結界罩著,莉安念了壹串發音極快的咒語,那些冰晶重新排列,指向不同的方向。結界逐漸透明消失,冰雨從殘留的白環中散出,在屍鬼身上凝成霜,屍鬼身上蓋了壹層薄薄的紗,動彈不得,傳來冰塊擠壓摩擦的聲音。短暫的延遲後,壹陣冰刺從屍鬼身上長了出來,將他們脆弱的骨頭釘在壹起,冰刺上綴滿了新的冰錐,像朵朵初放的小花,串串冰刺接連爆開,壹排屍鬼應聲倒下。
好強。
和那個巨漢根本不是壹個程度。他只會用魔法強化自己的身體,蠻橫地沖來沖去,而她的法術迅捷,高效,又致命。何等幸運,她對自己以誠相待。而自己卻心存戒備……
“他們不是這個鎮的人,而是從其他鎮來的。有些事妳可能不知道,大概聯盟也不知道,悲觀估計,至少有半個卡米勒地區已經被反序者占領了,屍鬼就是他們的士兵。”
反序者是壹個軍閥組織,在百年之前發起過壹場戰爭,企圖推翻聯盟的統治。但他們費盡千辛萬苦也沒攻破凜冬堡,踏入聯盟的領地半步。亞伯的故事裏,聯盟王驕傲地說,反序者軍隊取得的唯壹勝利,就是將他們的旗子插到常青長城以南的五十米內,還是扔過去的。
如今反序是聯盟的頭等大罪,是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罪名。
可是卡米勒在西北,北邊有神山天險阻隔,西邊也是無法通船的灰寂之海,他們是怎麽過來的?風語問。
不知道。但他們幹的事是著實的反序,把人變成屍鬼,然後讓它們向南進攻。可能只有柏格姆林還沒有淪陷,聽說那裏的賞金獵人和當地的鎮衛隊聯合起來,將其作為最後的據點。
……
怎麽會,聯盟就這樣不管嗎?
我竟會問出這些問題,風語想。在尤達的時候,她從未關心過這些事情。鎮裏的人也壹樣,只是想著每天吃什麽,收成怎樣,孩子有沒有打架,要托去城裏的商隊帶回什麽好東西。對他們來說,生活只是眼前的茍且,遠方只是草草塗了兩筆,含糊不清。
聯盟早就形同虛設。妳知道嗎?屍鬼其實算不上什麽威脅。數百萬屍鬼都攻不下常青堡,這些算什麽?可怕的是斯托克斯和斯利安,卡米勒夾在它們中間,就是壹只火藥桶,可能會引爆整個聯盟。
“這樣啊……”
“所以最好的結果是,柏格姆林能守下來,那些屍鬼的魔力耗盡,這場暴亂自己就會消失,燒著的引信會自己滅掉,這樣對大家都好。”
也許去了柏格姆林可以加入他們,壹起殺死那些屍鬼,也許那把斷劍會被帶到那裏,能發揮些不可思議的作用,比如幻化成壹把巨劍,隨風起舞,蘸血為畫……那她的賞金怎麽辦,她的卷軸還在行李袋裏,她還壹點頭緒都沒有。老實說,關於怎樣找到這寶物,她還沒有詳實可靠的計劃。
“那妳要去柏格姆林嗎?”
“怎麽可能?這裏還住著人呢,我走了他們怎麽辦?但隔壁鎮的屍鬼越來越多了,壹直待在這裏也不是辦法……”她本可以離開這裏,但這樣還留在鎮裏的人就會遇難,是善良與責任感讓她留在這裏。
她和黑托利亞不壹樣,她是好人。
“又來了。”
更多屍鬼出現在街道上,他們都穿著單薄的工作服,手腳凍得發黑,他們還沒來得及將夏日的衣服換掉,就被施加了詛咒。
“它們準是被魔力吸引過來的,今晚可有的忙活了。”她們出了房子,被成群的屍鬼包圍,甚至屋頂上都爬著兇惡的屍獸。很符合反序者的風格呢,莉安嘲笑道。?她壹只手往上壹擡,拉起壹片冰墻,只識得魔能的屍鬼壹股腦撞在墻上。她再隔空拍出壹掌,嘴裏發出速度快到風語聽不清的吟咒,冰墻變成壹道巨大的冰爪,將擠在壹團的屍鬼抓起,攥成壹團,推入遠方的黑夜。屋頂上的屍鬼,則被她另壹只手召喚出的冰雨釘在原地,動彈不得。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她自如地操控著水和冰。又有壹只渾身冒火的屍鬼沖了過來,莉安的披肩突然展開,變作壹只巨大的水環,將其拍倒在地……風語看得清楚,那些刺骨的冰錐取自她的頭飾,而披肩也可以化作水流,她身上的衣服是用冰做的。可冰魔法不是早就失傳了,又在騙我嗎?黑托利亞。
“數量超乎預想地多啊。”
“背後就交給我吧!”她朝著莉安背後的幾只屍鬼,沖了過去。
這些屍鬼行動遲緩,從屋頂上摔下來都會缺胳膊少腿,骨肉壹定脆弱不堪,把它們當做木樁即可。壹劍斬其腰,側身壹靠,將另壹只屍鬼頂開,起舞的是人,不是劍。風語逐漸習慣了這把劍的重量,輕盈地邁步前沖,躲掉屍鬼的飛撲,擡劍刺穿另壹只屍鬼,低頭躲掉其他屍鬼的致命橫掃,木棍不偏不倚打中了屍鬼自己的頭。風語把劍壹轉,遠離那些糾纏在壹起的屍鬼。再以全身之力橫斬,像是打碎壹打木樁壹樣簡單。
“有兩下子嘛,小風語。”
“那當然,我現在可是嗨到極點了。”
“為什麽?”
“我可是在壹對多,這可是他沒教過的!”風語興奮地揮劍,將更多的屍鬼砍成碎片。它們的身體都是冰的,連血都不會流,甚至它們都沒有血色。大概是死了後血都流回了紅池,徒留壹具空殼。這樣壹來,風語可以毫無顧忌地劈砍,直到最後壹只屍鬼倒下。她氣喘籲籲地放下劍,揉著酸痛的肩膀。而莉安那裏早就解決完畢,欣賞著她的劍舞。
“漂亮,但那些屍鬼還沒死透,快回來。”
“嗯。”
壹陣冰雨灌在屍鬼們的頭上,將它們釘在原地。片刻之後,薄如紙的冰片從他們身體裏長了出來,就像被釘在長木樁上的殺人大盜壹樣,只不過身上不是醜陋的銹釘,而是晶瑩的冰片。所有的屍鬼都被冰錐禁錮,發出的嘶吼讓人膽寒。它們沒有智力,它們會壹刻不停地活動,哪怕被釘在原地。
“等到白天這些冰才會化,在那之前,他們的魔力會耗盡。”
傳說在很久很久以前,神山還沒建起來的時候,那些老獵人用粗壯的樹枝把屍鬼釘在地上,它們會不停地顫抖,直到用盡最後壹絲魔力。
“血神在上,妳簡直就是伊蒙再世!”壹次對付繁多的敵人,對莉安來說竟像割麥草壹樣簡單,風語發出由衷的贊賞。
“過獎啦,這可不是隨便用的贊譽。話說回來,好熱啊……”熱倒不至於,但確實感受不到冷了。只見她們原先住的木房已經被點著了,大概是從屋頂上摔下來的漏網之魚,把屋裏生的火滾的到處都是。
“早知道就不生火了……”
“把房子點著的是屍鬼,不是妳。”莉安溫柔地說。
“厲害呀姐姐。”壹個陌生的女聲從遠處傳來,還有略有節奏的拍手聲。周圍躺在地上的屍鬼幾乎同時擡起了頭,渾身發亮,牙齒跟著壹起上下打架,發出瘆人的怪響。莉安臉色壹變,這次連咒語都沒有吟誦,只是嘴皮動得飛快,壹道環著她們的冰墻拔地而起,那些屍鬼碎片齊齊爆炸,砸在冰墻上轟隆作響,風語捂住耳朵,寄希望於冰墻能撐住。爆炸持續了半分鐘之久,冰墻變得模糊不清,灰蒙蒙的壹片,布滿裂痕。
魔法只是壹種特別的能量使用方式,並不能憑空造物,也不能點石成金,賽恩斯的遊學者如是講過。
莉安的裙子和披肩全不見了,藍色的束腰帶落在地上,頭發尾端的那些白浪也消失了,變成柔順的淺藍長發。難不成……它們都是冰做的。
“老娘精心做的衣服就這樣沒了,妳這賤人想好怎麽賠了嗎!”莉安渾身上下都在滴水,皮膚上甚至散發著熱氣,她狠狠往外壹撐,將冰墻拆成碎片,繞著她飛速旋轉。那些屍鬼都不見了,只有幾十堆埋有焦骨的灰燼。周圍的房子都燃起熊熊大火。而那個拍手的女人,就站在她們面前。
她穿著夜行者用的緊致黑衣,皮膚紫黑,還蒙了黑的面紗,如果沒有這大火,可以完美隱藏在黑暗中。
“我就說為什麽賽斯還沒被攻下來,原來是有狠角色在這兒,還穿得這麽騷。”
“好身材不就是用來露的,怎麽,妳嫉妒?”莉安罵完又小聲念叨著,“好熱啊,好熱啊,寒風怎麽都不吹了,風語妳不熱嗎?”
“只是不冷……”?
“傑西大人說今晚這裏必須得拿下,所以派我來解決妳們。”她自信地仰著頭,風語看清了她的眼睛,紫色。
老爺之間的對決。
“口氣倒不小。把屍鬼當炸彈用……呵,能用出這樣低級的法術,這樣低能的術士居然還敢在我面前狗叫。”
“低級……那妳還擋得住第二波嗎?”她詭異地壹笑,招呼左右,從黑暗中又冒出幾個黑衣,押著十幾個鎮民過來。莉安楞了壹下,風語也看得清清楚楚,他們的身上綁著高純度魔晶,如同行走的定時炸彈。
“妳應該是在保護他們吧。可妳對付那些屍鬼的時候,他們早就嚇跑了,被我們逮個正著,看來他們其實也挺怕妳的嘛。”她隨意地踢了其中壹人,再從他的腰間拔出魔晶棒。“這魔晶棒我們的老大都不舍得用,可不是當柴火燒的,稍壹受激就能把壹棟房子炸飛。我可不怕死,壹條命而已,老爺的命金貴不到哪去。我知道妳也不怕,可這些鎮民,還有妳旁邊的那小丫頭怎麽辦?”
“狗東西……”
“投降吧,法師。我可以留他們壹命,但都得滾出這裏,現在這裏歸反序者了。至於妳們,給我磕個頭,我就讓妳們走。”
“蓮,不要……”風語悄聲說著,捏緊了第三個錦囊。
莉安的嘴角泛起微笑,將碎片重新組成冰墻,這次她只需要擋住前方。風語明白她作出了艱難抉擇,她也想起了黑托利亞說過的那句狠話,凡人眾生皆不如妳,盡管這話不好,但她聽到的時候心裏還是壹顫。而從現在起,她已經徹底相信了藍發的她。
但預想的爆炸沒有發生,而是壹道凜冽的風暴,還有人們的慘叫聲,包括那個女老爺。模糊的冰墻上多了幾朵猩紅,還有肉塊稀拉倒地的悶響。又壹陣風呼嘯而過,冰墻上又多了十幾道精細的刀痕,很快,冰塊齊齊碎落在地。
即使眼前的地獄場景,也沒奪得風語的眼球,她盯著被烈火與猩紅堆擠在正中間的他,手裏長刀正收入鞘。
黑托利亞!
“怎麽可能……”他怎麽可能找到自己。風語感覺左手臂壹陣劇痛,像是被刀割了壹樣,上面沒有傷口,而是多了兩條黑色的痕,像壹排牙齒咬著她不放。那是追蹤她的狼印記。他早有準備,自己的壹舉壹動他都壹清二楚。
逃不掉的。
“我認得他。”莉安面若冰霜,眼中的藍光愈發熾烈。他很強,超乎想象地強,施法同樣毫無征兆,同樣毫不在意那些死在他刀下的是人是鬼,他的目標只有壹個,背著大劍的灰發女孩。
“他來接我回家,妳走吧。”她又壹次詛咒自己的無能,哪怕能派上壹點用場,能夠合力擊退黑托利亞……如果莉安死在她的面前,她會歇斯底裏的,就算她能重生,老爺的命也是命啊。超過壹定次數的死亡,他們就無法重生,只能變作遊魂漂泊於世。
“鎮外有個算命婆,我問,女孩去哪了,她撒謊。”黑托利亞的手中浮現壹團紫黑的空洞,女巫的頭掉了出來,滾落在地。“現在該懲罰撒謊的女孩了。”
莉安往前壹步,擋在了風語面前,那些冰塊裂成了更多冰錐,對準黑托利亞。
“請了個新的保護神嗎?”黑托利亞眉頭壹揚,冷笑壹聲。“只會耍雜技的蠢貨法師。”
“蓮,不!”風語想往前走,卻寸步難行,像被暴風雪籠罩。
“能看到我拼盡全力戰鬥的人,不管幾次,肯定會被我殺掉。不用擔心,小風語是不會看到的,壹定要活下去。不僅為了妳,我還要為那個女巫報仇,她算的命運沒錯,告訴我會遇到……”地上的那些血液匯聚到莉安面前,在空中戛然而止。
“遇到什麽?”風語已經全身動彈不得,被壹顆冰球包裹,球裏的水將她覆蓋,模糊了萬般聲響。黑托利亞呆在原地,壹動不動。火焰不再跳舞,心臟不再跳動,血液不再流淌,意識也逐漸消失。
世界就這樣靜了下來。唯有似曾相識的她在外面,在白雪裏漫步的是她,還是自己。還是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