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莊子(莊周)和惠子(惠施)交情深厚。他倆是摯友,是超越了壹般朋友意義的思想之友。莊子和惠子思想觀點往往不壹致,但君子和而不同,觀點不壹致並不妨礙他們成為不可或缺的“搭檔”、“諍友”、相互匹敵相互啟發的“勝友”。
莊子對惠子懷有深厚的感情。惠子對於莊子的重要性,可以從《莊子·徐無鬼》中見出:
莊子送葬,過惠子之墓,顧謂從者曰:“郢人堊漫其鼻端若蠅翼,使匠人斫之,匠石運斤成風,聽而斫之,盡堊而鼻不傷,郢人立不失容。宋元君聞之,召匠石曰:‘嘗試為寡人為之。’匠石曰:‘臣則嘗能斫之,雖然,臣之質死久矣。’自夫子之死也,吾無以為質矣,吾無與言之矣!”
的確,惠子對莊子有諸多啟發。惠子善辯,而莊子得以從論辯中擘肌分理,深入奧義。惠子已死,莊子無可語者,這好比下棋沒了對手,彈琴少了知音,織布只有經線沒有緯線。
惠子與莊子同時,他是戰國中期宋國(今河南)人,從他先莊子而亡,莊子稱其為“夫子”看,惠子大概年長於莊子。惠子曾任魏惠王之相三十余年,魏惠王對惠子很信任,很禮遇,其出行車馬“多者數百乘,步者數百人;少者數十乘,步者數十人。”(《呂氏春秋·不屈》)後來情況發生了變化,張儀入魏,說惠王“以魏合於秦、韓而攻齊、楚”,惠子則主張“以魏合於齊、楚以案兵”(《戰國策·魏壹》)即魏、齊、楚合縱抗秦,這時魏惠王聽從張儀的主張,惠子被逐出魏國。惠子先往楚國,後來楚王怕交惡於張儀,又“奉惠子而納之宋”(《戰國策·楚三》)。大概也就是在這個時候他與莊子相識交友,也許還受到莊子的感染和啟發,後來惠子主要從事學術研究,直到去世。惠子是做過大官的,但他從來不輕慢莊子;莊子的眼界甚高,“以天下為沈濁,不可與莊語。”(《莊子·天下》)他從不輕易首肯別人,而惠子是他唯壹敬重的朋友。
惠子的學識廣博而深厚,且待人友善。《莊子·天下》記載,“惠子多方,其書五車……惠施以此為大觀於天下而曉辯者,天下之辯者相與樂之。”惠施書多,知識多,愛思考,愛辯論,樂於交往,又很自信。這在莊子筆下有多處披露。
莊子也是很對得起朋友的。《漢書·藝文誌》載,惠施著有《惠子》壹篇,亡佚。惠施的言行思想散見於《莊子》、《荀子》、《韓非子》、《淮南子》、《呂氏春秋》、《戰國策》等書中,尤以《莊子》的記述最為突出。可以說,沒有莊子,惠子的思想幾乎湮沒無聞。也可以進壹步說,莊子因惠子而升華,惠子因莊子而傳世。惠子的學術思想主要保留在《莊子》壹書中。
大概惠子不擺架子,為人隨和,壹方面贏得了莊子的尊重,另壹方面也使得莊子與他無芥蒂,可以開玩笑,於是有了《莊子·秋水》中的那個“腐鼠與鵷雛”的著名故事:
惠子相梁,莊子往見之。或謂惠子曰:“莊子來,欲代子相。”於是惠子恐,搜於國中三日三夜。莊子往見之曰:“南方有鳥,其名鵷雛,子知之乎?夫鵷雛,發於南海而飛於北海,非梧桐不止,非練實不食,非醴泉不飲。於是鴟得腐鼠,鵷雛過之,仰而視之曰‘嚇!’今子欲以子之梁國而嚇我耶?”
前人對此早有見地,如宋人林希逸就指出,“莊子惠子最相厚善,此事未必有之,戲以相譏爾。”(林希逸《莊子鬳齋口義》卷六)設想,“搜於國中三日三夜”,莊子又如何“往見之”?此非“戲以相譏”而何?“最相厚善”才能“戲以相譏”,這是生活的常態。
二、
也許正是出於對老朋友的敬重和懷念,惠子的思想才得以在《莊子》中保存並流傳,否則,惠子極可能“其形化,其心與之然,可不謂大哀乎?”(《齊物論》)
惠子的思想,《莊子》有多處記載,尤以《天下篇》最為集中。比如“歷物十事”:1、“至大無外,謂之大壹;至小無內,謂之小壹。”這是講大的無邊無際和小的無限可分。2、“無厚不可積也,其大千裏。”它表面上談面積與體積,實際上包含了成分與質量的關系。3、“天與地卑,山與澤平”,這是關於角度、出發點、視覺和立場的問題。4、“日方中方晲,物方生方死。”它揭示事物穩定性與變化性的對立統壹關系。5、“大同而與小同異,此之謂小同異;萬物畢同畢異,此之謂大同異。”這是談事物間的差異與聯系。6、“南方無窮而有窮。”這是談事物的相對性、臨界點,以及語言的悖論。7、“今日適越而昔來。”有人說這是談時差,其實它是說主客觀的巨大差異。比如人心具有超時空性,所謂“念茲在茲”、“心馳神往”,心早飛到了那裏。8、“連環可解也。”這是談因果邏輯,有系鈴者,必有解鈴者。有結必有解,反之亦然。9、“我知天下之中央,燕之北,越之南也。”何處何時何事不可以為圓心,為基準?10、“泛愛萬物,天地壹體也。”萬物皆有價值,自大則它小。這種平等思想對莊子影響很大。
此外,《天下篇》還記載了辯者包括惠施的壹些著名命題,即“辯者二十事”。如:1、“卵有毛。”“毛”包含在“卵”的本質或者基因之中。2、“雞三足。”雞本二足,然必有使之運行者,與其無形之足合為三。這意在打破人們慣常的簡單僵硬的思維。3、“郢有天下。”此言“麻雀雖小,五臟俱全”的道理。例言之,壹個從未到過縣城的農民,他也是活在壹個世界中。4、“犬可以為羊。”這是講語言概念的任意性,對事物的命名是這樣,暗語、借代等語言手段也是這樣。5、“馬有卵。”胎生與卵生,本質上有相同處。6、“丁子有尾。”此言事物的遷延變化。楚人稱蝦蟆為丁子,蝦蟆的幼蟲蝌蚪有尾。7、“火不熱。”言事物的相對性。8、“山出口。”空谷能傳聲,無口可發聲,言事物的多樣屬性,不專於壹。9、“輪不碾地。”靜止,則非輪;運動,則輪轉,所以從本質上講輪不碾地,表現出本質與現象異。10、“目不見,指不至,至不絕。”此言概念、範疇與對象、本質的背離、任意、借代關系以及物自體的不可知。11、“龜長於蛇。”概念具有多義性,說龜的壽命長於蛇,可也。又,大龜長度長於小蛇,可也。12、“矩不方,規不可以為圓。”矩與方、規與圓既然是兩個概念,其有別是必然的。13、“鑿不圍枘。”枘雖在鑿中,必有不合方能合,既合又不合,方成鑿與枘。鑿孔和榫頭之間有縫隙,所以說“鑿不圍枘”。此言事物的臨界關系。14、“飛鳥之景未嘗動也。”鳥飛動,而影未嘗飛動。又,運動之物靜止來看未嘗動。15、“鏃矢之疾而有不行不止之時。”事物的運動是靜與動的統壹體。16、“狗非犬。”狗犬通名,而古時幼者稱狗,大者稱犬。且口語稱狗,書面語稱犬。此言同壹事物的同與異,以及語言差異。17、“黃馬驪牛三。”馬與牛,為二物;黃、驪,為色彩,合為三。黃、驪,為二色,動物為壹,可為三。此言事物的分類不同,其數量關系會發生變化。18、“白狗黑。”此言相對性。兩白狗相較,必有黑者。19、“孤駒未嘗有母。”壹方面有母則非孤駒,孤駒成於無母之時;另壹方面有駒則必有母,即使孤駒也必有母。二題合壹,則孤駒未嘗有母。又如,無母也能成駒,如自化、克隆等。此言事物的矛盾性、臨界點及發生演變。20、“壹尺之棰,日取其半,萬世不竭。”此言事物的無限可分,不可窮盡。萬物皆然,道理不可窮盡。
莊子評論“歷物十事”說:“惠施以此為大觀於天下而曉辯者,天下之辯者相與樂之。”可見惠施以與常識相逆之見為大觀。莊子又指出惠施的言論“飾人之心,易人之意,能勝任之口,不能服人之心,辯者之囿也。惠施日以其知與人之辯,特與天下之辯者為怪,此其柢也。然惠施之口談,自以為最賢,曰天地之壯乎!施存雄而無術。”(《莊子·天下》)莊子認為惠施雖然善辯,是天下最雄辯者,但他囿於外求,囿於小知,未得大道,既不能改變世界,也不能服人心,只是空談。
惠施屬名家,莊周屬道家,二人的思想方法不同,莊子批評惠子也就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了。
三、
莊子和惠子有不少爭論,某種意義上是惠子啟發了莊子。比如《齊物論》中,莊子說:“未成乎心而有是非,是今日適越而昔至也。”在獲得對客觀事物的完整認識之前就有了自己的主管見地,這就屬於“今日適越而昔至”。莊子延伸了惠子的命題,對主觀先行的思想方法作了批評。但是客觀上講,什麽時候才算對事物有了完整的認識而“成乎心”?人的認識是個不斷深化的過程,過程之中不能判斷嗎?也許人類到毀滅也未達到認識的終極點,那麽正確認識不就成了可望而不可即的奢侈品?《齊物論》還講,“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指之非指也;以馬喻馬之非馬,不若以非馬喻馬之非馬也。天地壹指也,萬物壹馬也。”惠施講A1不同於A,莊子講不同於A的不是A,這是兩種角度,兩種方法論,而莊周的“天地壹指也,萬物壹馬”和惠施的“泛愛萬物,天地壹體”是相通的,並且顯然是受到惠施的啟發。
《逍遙遊》中,惠子謂莊子曰:“魏王貽我大瓠之種,我樹之成而實五石,以盛水漿,其堅不能自舉也。剖之以為瓢,則瓠落無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為其無用而掊之。”莊子曰:“夫子固拙於用大矣。……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慮以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憂其瓠落無所容?則夫子猶有蓬之心也夫!”莊子批評惠子拙於用大,認為惠子只識其小端,未識大道,被蓬茅塞其心智。《逍遙遊》中,惠子謂莊子曰:“吾有大樹,人謂之樗。其大本臃腫而不中繩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規矩,立之塗,匠人不顧。今子之言,大而無用,眾所同去也。”莊子曰:“……今有大樹,患其無用,何不樹之於無何有之鄉,廣莫之野,仿徨乎無為其側,逍遙乎寢臥其下,不夭斤斧,物無害者,無所可用,安所困苦哉!”惠子批評莊子論道大而無當,大而無用。莊子則順勢而為,談無用之用,談處有用無用之間,談自己“廣漠之樗”的逍遙理想。可以說,莊子的逍遙理想,也是受到惠子的啟發的。
《齊物論》中莊子講到“惠子據梧”,即以梧為幾而憑之,憑幾而探幾。莊子把“惠子之據梧”與“昭文之鼓琴”、“師曠之枝策”並稱為“三子之知幾”。又言惠子“惟其好之也,以異於彼,其好之也,欲以明之。彼非所明而明之,故以堅白之昧終。”《人間世》中,莊子說:“名實者,聖人之所不能勝也,而況若乎!”《天下篇》載:“南方有倚人焉曰黃繚,問天地所以不墮不陷,風雨雷霆之故。惠施不辭而應,不慮而對,遍為萬物說,說而不休,多而無已,猶以為寡,益之以怪。以反人為實而欲以勝人之名,是以與眾不適也。弱於德,強於物,其塗墺矣。由天地之道觀惠施之能,其猶壹蚊壹虻之勞者也。其於物也何庸!夫充壹尚可,曰愈貴道,幾矣!惠施不能以此自寧,散於萬物而不厭,卒以善辯為名。惜乎!惠施之才,駘蕩而不得,逐萬物而不反,是窮響以聲,形與影競走也。悲夫!”《德充符》中,莊子還批評惠子“今子外乎子之神,勞乎子之精,倚樹而吟,據槁梧而瞑。天選子之形,子以堅白鳴!”莊子壹方面肯定惠子知識淵博,善於探索,另壹方面也批評惠子專好與人相異,以取勝於人為樂,而他探討的問題又是“聖人之所不能勝”的難以辨明的問題。馳物外求,而外物是追逐不盡的。探討這些具體的無窮盡的問題,是“形與影競走”,不會有著落的。莊子認為惠子逐外物,雖“強於物”,但失去了對“天地之道”的把握,是抓了小的,忘了大的,以道觀之,這樣對世界的理解,猶蚊蠅之勞,完全是徒勞的。莊子認為惠子是才用不當,不應逐外物,應當求大道。客觀來說,莊子和惠子的探討各有價值。他們探討的都是哲學問題。莊子側重在生命哲學與自然哲學方面,包括人與自然、人與社會、人與時空宇宙、自然的本質及規律等方面。惠子側重在認知哲學方面,包括認識論、方法論、現象學、語言哲學等方面。哲學的涵蓋面很廣,它是有層次的。自然哲學的核心概念是“道”,它是萬事萬物的總根源、總規律和總歸宿。生命哲學的核心概念是“生”,天地之大德曰生,我們為什麽生存,怎樣生存?這是生命哲學的核心問題。認知哲學的核心概念是“名”,名實關系是我們認識世界的樞紐。莊子以生命哲學為尚,惠子以認知哲學為要。莊惠哲學的差異主要在這裏。
莊子和惠子還討論過“情感與人的本質”的問題。《德充符》中記載:惠子謂莊子曰:“人故無情乎?”莊子曰:“然。”惠子曰:“人而無情,何以謂之人?”莊子曰:“道與之貌,天與之形,惡得不謂之人?”惠子曰:“既謂之人,惡得無情?”莊子曰:“是非吾所謂情也。吾所謂無情者,言人之不以好惡內傷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也。”惠子曰:“不益生,何以有其身?”莊子曰:“道與之貌,天與之形,無以好惡內傷其身。今子外乎子之神,勞乎子之精,倚樹而吟,據槁梧而瞑。天選子之形,子以堅白鳴!”
惠子持“人本有情”說,認為無情即失卻了人的本質,徒具其形而無其質。莊子持“人本無情”說,認為人有自然之形,即為人。莊子指出,人本無情,聖人無情,這不是說沒有感情,而是說順因自然,不以個人情緒、情感傷身害神,因為那樣是違反自然之道的。莊子批評惠子外神勞精,被天役使而不自知。
“情感與人的本質”這壹問題至今也有它的現實意義。有的人認為,人的本質是精神層面的,人而無信、無德、無廉恥,其可以為人乎?有的人認為,人的本質、人之為人的關鍵在於它的自然層面,比如說,失去知覺的植物人、失去理智的精神病人、失去善端的壞人,甚至失去生命的死人,也還是人,也應有人的本質、人的尊嚴,理應善待。
惠子持“人當有情”,莊子持“本自然,當無情”。《莊子·至樂》記載了他們對待親人之死的不同態度。“莊子妻死,惠子吊之,莊子則方箕踞鼓盆而歌。惠子曰:‘與人居,長子老身,死不哭亦足矣,又鼓盆而歌,不亦甚乎!’莊子曰:‘不然。是其始死也,我獨何能無慨!然察其始而本無生,非徒無生也而本無形,非徒無形而本無氣。雜乎芒芴之間,變而有氣,氣變而有形,形變而有生,今又變而之死,是相與為春秋冬夏四時行也。人且偃然寢於巨室,而我嗷嗷然隨而哭之,自以為不通乎命,故止也。’”魏晉時人關於聖人有情無情的爭論以及“聖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鐘,正在我輩”(《世說新語·傷逝》)的觀念,都發端於莊子和惠子的爭論。
莊子和惠子還討論過“認知的有限和無限”等問題,比如著名的“濠上之辯”:
莊子與惠子遊於濠梁之上。莊子曰:“鯈魚出遊從容,是魚之樂也。”惠子曰:“子非魚,安知魚之樂?”莊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惠子曰:“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魚也,子之不知魚之樂全矣!”莊子曰:“請循其本。子曰‘汝安知魚樂’雲者,既已知吾知之而問我,我知之濠上也。”
這場辯論的義理何在?
壹、它討論了不同性質的事物之間能否相認知的問題。人類與動物類,乃至壹切物類不同。人有內在的尺度,物有內在的尺度,人以人的尺度來度量和認識萬物,其所識合乎“外物”乃至“萬物”的尺度嗎?惠施提出“子非魚,安知魚之樂?”並且進壹步認為“我非子,固不知子矣;子固非魚也,子之不知魚之樂全矣!”惠施認為人與物不同,不能知。莊子認為不同事物間是可以認知的,所以反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如果將問題展開來,在這壹層面上,有人能否“知魚”、人能否“知人”、魚能否“知魚”、魚能否“知人”的問題。傍及萬物,這是認識是否可能、認識的有限和無限的“認識論”問題。
二、“魚之樂”。樂,屬於情感,那麽魚是否有情感?魚是否是“有情物”?延展開來,有情物皆有感性、理性(理智),魚是否有?若有,按佛教言,有情物皆能成佛,魚是否也能成佛?若無,純肉體的魚又是什麽東西?如何界定感性?感性與情感、與理性之間的聯系和區別是什麽?概括而言,這是“情感論”問題。
三、從語言哲學的角度看,物無非指,而指非所指,世界要靠語詞去指稱,認識和交流,而指稱與所指之物之間有天淵之別,宵壤之隔。語流之間信息轉換更是更是如光似電,瞬息萬變。現場的精采,冷靜思考時,往往變成了無聊的噱頭,所以才會有無厘頭、吊詭、滑稽、幽默、“後現代解構”等等出色表演。而這只是語言的冰山壹角。莊子的“循其本”,言“‘汝安知魚樂’雲者,既已知吾知之而問我,我知之濠上也。”這裏,由“怎麽知道”、“能否知道”的問題,瞬間演變成了“在什麽地方知道”,即所謂“知之濠上”。語言的吊詭就在這裏!莊子並不是有意偷換概念,而是運用名家之學,巧為回護,既尊重名家之理,說明語言的變化多端,又包含著認知的現場感、時效性以及非認知的“悟”與“覺”,如“象罔”得其“玄珠”,非知識所能得。這是語言能否把握“物”與“意”的“名實論”問題。
四、莊子在濠上觀魚,魚兒在河水中“出遊”,此為知,可求證;而“魚之樂”不可求證,此為信。知與信不同。說楚王已死,此為知,可征得,可證實;說楚王靈魂轉世,是信念,信仰,不可征得,不能證實。由此可知,知識和信仰是不同的概念範疇。這是“知信論”問題。
綜其上述,無惠子,莊子將無與言之,無以就其高深;無莊子,惠子將心與形化,無以垂其絕響。莊子和惠子實為不可或缺的搭檔、諍友、勝友。莊子和惠子的相知、相辯、相礪、相長,早已成為中國知識分子之間既是學術對手又是學術知音的美好象征。《淮南子·修務訓》就說:“鐘子期死而伯牙絕弦破琴,知世莫賞也。惠施死而莊子寢說,言世莫可為語者也。”思想不壹致,而論友不可或缺,友誼可以長存,這在今天也足以令學術界同仁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