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在巴黎Galerie+Iris+Clert表演行為藝術《空》(The+Void)的藝術家是克萊因在巴黎
查看更多瑪麗娜·阿布拉莫維奇,塞爾維亞行為藝術家、人體藝術家、導演、編劇,1946年生於南斯拉夫的首都貝爾格萊德,父母都是鐵托的擁護者,從小就受到對性的壓抑式教育,這決定了她後來的創作風格——狂野大膽、癲狂自由。她戲稱自己為“行為藝術的老奶奶”,大家尊稱她為“行為藝術之母”,長期居無定所,先後旅居德國、荷蘭、巴西、美國等地,是標準的“國際公民”。她從20世紀70年代開始其在行為藝術上的實踐,被認為是20世紀最偉大的行為藝術家。
前幾天從朋友圈看到《十大轟動全球的當代藝術》,其中第二個就是瑪麗娜·阿布拉莫維奇的《藝術家在場》,像觸了電似的,壹下就被她的作品震住了。其實,作為“行為藝術教母”,瑪麗娜早就享譽全球,我也不時的從網上看到有關她的作品,但並沒有去深入了解。畢竟早就離開藝術圈,對藝術只是抱著壹種看客的心理。後來無意間跟壹個朋友又談到瑪麗娜,他說他也很喜歡瑪麗娜的作品,跟我的看法比較壹致,都覺得她的作品關乎信仰。這麽壹聊,更激起我寫她的沖動。
巧的是,聽說以前在北京東村壹起的女藝術家段英梅1998年去德國後曾經跟瑪麗娜學習行為藝術,如今段英梅已經成為國際知名女藝術家,曾兩次參加威尼斯雙年展、德國卡塞爾藝術展等眾多的國際展覽。在感嘆“名師出高徒”的同時,我對阿布的興趣也越來越濃。
為了這篇文章,為了對阿布其人其事有更多的了解,我與老朋友、藝術家段英梅又取得了聯系,聽她聊當年向瑪麗娜學習行為藝術的往事。
段英梅2000年開始在德國布倫瑞克造型藝術學院向瑪麗娜·阿布拉莫維奇學習行為藝術,2005年,獲得布倫瑞克造型藝術學院自由藝術專業碩士學位。在這幾年時間裏,她曾多次參與瑪麗娜的行為藝術表演,與瑪麗娜有比較多的接觸。盡管2005年後,瑪麗娜因為創作的需要,旅居世界各地,段英梅與瑪麗娜見面的時間少了,但至今仍保持著聯系。在瑪麗娜的影響下,曾經從事架上繪畫的段英梅開始轉向行為藝術的創作與研究,並探索出壹條屬於自己的行為藝術道路,最終成為壹名國際知名女藝術家。盡管如此,她仍然沒有忘記恩師對自己的影響,用她的話說:“沒有瑪麗娜,就沒有自己的今天。”
因此,在這裏,特別感謝藝術家段英梅對我這篇文章所提供的信息與無私的幫助!
阿布從事行為藝術創作已經有四十多年,創作了很多傑出的作品,這裏僅著重選擇三個我認為最具代表性的作品進行解讀,即1974年的作品《節奏0》《情人—長城》和2010年的《藝術家在場》。從這三件作品可以大致了解阿布的創作脈絡。
在創作《韻律0》時,瑪麗娜只有28歲,卻經歷了人生中最驚險的壹幕,差點為藝術獻出了自己的生命。她在展覽的房間貼出告示,準許觀眾隨意挑選桌上的72種物件與藝術家進行強迫性身體接觸。這72件物品中,有玫瑰、蜂蜜、水、羽毛等令人愉快的東西,也有剪刀、匕首、十字弓、灌腸器等危險性的器具,甚至還有壹把裝有壹顆子彈的手槍。在整個表演過程中,瑪麗娜把自己麻醉後靜坐,讓觀眾掌握所有權力,並聲明壹切後果由瑪麗娜自己承擔。
表演歷時6小時,在這個過程中,壹開始觀眾還表現出了善意,有的人遞給她水喝,有的人給她玫瑰。當觀眾發現瑪麗娜真的對任何舉動都毫無抵抗能力時,便漸漸大膽起來:有人用剪刀將藝術家的衣服全部剪碎;有人用匕首在她身上劃下口子;有人將玫瑰上的刺猛然刺入她的腹部;有女人提議讓男人去強奸她;有位觀眾甚至拿起那上了壹顆子彈的手槍,放入她的嘴裏,意欲扣下扳機,直到另壹位觀眾驚恐不已地將手槍奪走……眼看著自己被施暴的過程,藝術家心中充滿了恐懼,眼中充滿了淚水,然而她的身體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麻醉結束後,瑪麗娜從椅子上站起,渾身累累傷痕,雙目含淚,她緩緩走向觀眾,用目光對他們進行無聲的控訴。面對藝術家那憤怒悲傷的眼睛,現場觀眾開始恐懼,他們紛紛後退,開始四散逃跑。
這樣的結果,估計連阿布本人和現場觀眾都沒有預料到吧。事實就是這樣的殘酷!瑪麗娜用自己的生命做代價,考驗了人性的底線。
在通常情況下,因社會道德規範、法律、名譽、地位等等的制約,人還能表現出壹定程度的“善”,壹旦沒有了制約,那隱藏的“惡”就顯露了出來,這種“惡”就是“罪”的源頭。這種“罪與惡”在通常情況下我們是意識不到的,都覺得自己是善的,而把“惡”的矛頭指向別人。
聖經《約翰福音》裏有這樣壹個場景:文士和法利賽人帶著壹個行淫時被拿的婦人來,叫她站在耶穌面前說:“夫子,這婦人是正行淫之時被拿的。摩西在律法上吩咐我們把這樣的婦人用石頭打死。妳說該把她怎麽樣呢?” ……他們還是不住地問他,耶穌就直起腰來,對他們說:“妳們中間誰是沒有罪的,誰就可以先拿石頭打她。” ……他們聽見這話,就從老到少,壹個壹個地都出去了……
文士和法利賽人在舊約時代是嚴格遵守律法的人,他們都覺得自己最聖潔,恨不得將那些沒有守住律法的人都置於死地,但耶穌的壹句話將他們的驕傲和自以為是都打碎了。“妳們中間誰是沒有罪的?”耶穌不只是向文士和法利賽人發問,而是向全人類發問。面對這句震耳發聵的話,有誰能站得住腳呢!?
阿布用行為藝術的表現形式向人們提出了這個殘酷而又深刻的問題。所以,在《節奏0》結束後的訪談中她說道:“這次經歷讓我發現,如果將全部決定權交給公眾,那麽妳離死也就不遠了。”
1976年,瑪麗娜在荷蘭阿姆斯特丹遇到了她的靈魂伴侶——藝術家烏雷,兩人在壹起生活的點滴都成了他們藝術創作的素材。“他人即地獄”,如果說阿布在之前的表演裏對自己身體的傷害更為激烈和徹底,那麽兩人互相傷害時的痛苦來得更為悲愴,前者只是決意,後者還包含了從信任裏分裂出的誤解、懷疑、恨意。由於烏雷長期酗酒、吸毒、對瑪麗娜不忠,甚至會在意見產生分歧時打瑪麗娜,瑪麗娜也和烏雷的朋友出軌以報復烏雷。
在12年同生***死的生活與表演生涯之後,阿布與烏雷的感情在1988年走到盡頭。他們決定以浪漫主義的方式來結束這段關系。瑪麗娜和烏雷來到中國長城,瑪麗娜從渤海之濱的山海關出發自東向西,烏雷自戈壁灘的嘉峪關由西向東前行,他們壹點點走近彼此,而心卻漸行漸遠。歷時3個月,兩人最終在二郎山會合,完成了最後壹件合作作品《情人—長城》。他們各自行了2500公裏,在中間相遇,然後揮手告別。
與烏雷分手,瑪麗娜經歷壹段非常痛苦的時期後,她的表演主題從兩性轉向了對於故土、戰爭、政治、精神和能量的探索。她出生於壹個激烈的年代,父母都是南斯拉夫的軍人,從小在軍事化的管理下長大,在軍人母親的撫養下,生活中的壹切都講究紀律和限制,她從未感受到過母愛的溫柔。另壹方面,她的曾祖父是壹位東正教教主,祖母又是壹個虔誠的東正教教徒,經常帶她去教堂做禮拜,這又讓她能夠接觸到人性的另壹面。壹邊是宗教,壹邊是政治,這種兩級化的意識形態交織、碰撞,成就了不壹樣的瑪麗娜,也讓瑪麗娜在後期通過政治和宗教的作品重新審視自己。
所以,凝視或者對視,是阿布後期作品的主要特征。最有影響力的就是2010年的《藝術家在場》。如果說《節奏0》深刻地表現了藝術家對“人性惡”的控訴的話,作品《藝術家在場》則達成了與這個世界的“和解”。
這兩個行為作品相距三十六年,這三十六年時間,阿布的行為藝術由身體所能忍受的極限開始轉向心理的極限,即由外向內的探索,刺激性的行為越來越少,卻越做越直指人心。
在2010年5月31日的紐約現代藝術博物館(MOMA)的作品《藝術家在場》中,長發長裙的瑪麗娜·阿布拉莫維奇在長達716小時中,接受了1500個陌生人與之對視的挑戰。眾多名人慕名而來,其中包括莎朗·斯通、艾倫·裏克曼等。
在藝術現場持續的過程中,瑪麗娜不是簡單地坐在那邊直視觀眾,她常常會做壹個關鍵性的動作:每當壹個新觀眾上場時,她會擡頭睜開眼睛,與對方對視,直到對方下場。我通過視頻仔細看了瑪麗娜的眼睛,她的眼神就像壹面能洞察人心的鏡子,讓人看到自己的心靈史,任何人碰到這雙眼睛都很難保持鎮靜。許多觀眾在幾分鐘裏便失控流淚,有壹個體驗完的小男孩在下場以後驚訝地說不出話來,還有壹個女生走到瑪麗娜面前脫掉了自己的衣服,最後被保安架走了。
整個藝術現場的高潮——分手多年的烏雷也在瑪麗娜低頭的時刻悄悄坐到了她的對面,瑪麗娜擡頭睜眼看到是烏雷,壹開始還比較平靜,不壹會兒便情不自禁淚流滿面,隨後瑪麗娜微笑著主動伸出雙手,烏雷也伸出雙手與瑪麗娜緊緊相握。這意料之外的場面也震動了現場觀眾,現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在經歷了壹系列人生的激蕩起伏、愛恨情仇後,兩人最終達成了和解。當年兩人以行為藝術的方式分手,二十多年後又以行為藝術方式相聚、和解。
作為壹名藝術家,阿布無疑是偉大的;但作為壹個人,她當然有自己的局限。進入21世紀後,功成名就的阿布開始頻繁出現在攝像機前、雜誌封面,甚至是秀場前排的觀眾席。而且她成名之後,每次大型展覽,都會請工作室的表演者代替她在展覽現場表演她的那些成名作。她開始遭到人們的批評。
瑪麗娜的麻煩事還不止這些。盡管所有人都看到了她和烏雷在紐約個展上的動人壹面,但烏雷還是為了兩人作品的版權問題,在2016年和瑪麗娜對簿公堂。結果是瑪麗娜敗訴了,賠了烏雷不少錢。
再動人的愛情也有結束的那壹天,唯有耶穌的愛長存!耶穌說:我不再紀念妳們的罪愆與過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