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她首次直面探究人性,且非常坦然地發表她的想法,大概是她關於心路歷程的感悟與總結。
正如她在《將飲茶》所說的,登上了壹列向西的露天火車,做好準備,下壹站就是孟婆店。
她在開篇說:我站在人生邊上,向後看,是要探索人生的價值。人活壹輩子,鍛煉了壹輩子,總會有或多或少的成績。能有成績,就不是虛生此世了。向前看呢,再往前去就離開人世了。
走到了生命的邊緣,無論面對怎樣的問題,她都可以從容自若,難能可貴的是,這部作品蘊涵著她的熱忱與哀傷。
她以自問自答的方式,不停的探討到靈魂和肉體的哲學思想,人們常說修身養性,那麽修的是肉體還是靈魂呢?
她堅信人始終都是順應靈性良心的指引,肉體不過是中介,受到修煉的只有靈魂。
她的詞藻沒有華麗作裝飾,只有深沈的哀愁,而又流淌著豁然開朗的境界。似乎生存環境中的各種阻礙,她都能找到突破口,像是在勸導自身,又像在勸導讀者。
整本書就似在聽壹個年長者講話,從話語中感受長者的閱歷、智慧、淵博的學識以及她的坦率和真誠。
她的自問也是我們好多人心中的疑問,我們無法解答,而她在生命未端的自我回答對我們有著很深的啟迪。
命運就像是被迫往前走壹樣,誰都無法預知前程,對往昔也無可奈何。
楊絳引用柏格森的《時間與自由意誌》中的壹句話:“人在當時處境中,像漩渦中的壹片落葉或枯草,身不由己。”我們努力工作、努力生活到底是命運的安排還是與命運的抗爭”
有人說命運掌握在自身的手裏,有人說命運天定。而無論怎樣的天災人禍發生時,我們都要努力活下去。
日落西山之年,總免不了回憶那曾經的旅途,也總免不了會對命運、靈魂之類的哲學命題進行思考。
千百年來,這樣的命題長盛不衰,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結論,但總無定論。人總說“生死有命”,是不是人的命運就是天生註定的呢?
楊絳並沒有明確給出答案,但她說:“人的可貴在於人的本身”。不管算命的怎麽說,八字怎麽規定,壹切都由內心的自我實現感來決定。
人壹出生就是壹場沒有預演的現場直播,有時候,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盡了自身的努力,然後壹切坦然就好!
正如伏爾泰所說的:沒有所謂的命運這個東西,壹切無非考驗,懲罰或者補償。
很多人都知道她溫馨浪漫的愛情事跡,但是我今天要寫的是她從容豁達的心態。
紀伯倫在《先知》裏說:“歡樂不過是摘去面具的憂傷。自我之井中湧動著歡笑,其中也註滿了淚水。難道不是這樣嗎?憂傷越是鐫刻在妳的生命深處,其中也會包含更多的快樂。”
先生大概亦是如此的心境吧!
這本書分兩個部分,第壹部分以自問自答的形式,壹邊探求生命的價值,尋找萬物靈性的人,壹邊又坦白對自我靈魂的拷問。
第二部分寫,以散文的形式,記錄過往生活感悟。正如她在《我們仨》中說到的,她獨自留在人間打掃現場,大概這都是她打掃出來的精靈吧。
不管是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事,在她筆下的出來字都會成為壹種很安靜的、很端莊的世故,非常地平淡,但是非常地耐嚼。
無論在任何階段她都沒有放下自我成長,在病中不能寫字時,她就思考,可以寫的時候她就把想到的記下來。
壹個96歲高齡的老人,寫下了這本哲理名著,並且是住院的期間開的篇,她寫寫停停,停停又寫寫,最終把它完成。
《我們仨》《將飲茶》《幹校六記》都是楊先生在風燭殘年時的著作,我們不得不為她人嘆服。
我們很多時候都會為懶惰找各種理由,各種借口。反觀楊先生,即便在病中,也不會放棄想做的事項,而且她想了就馬上做不拖沓。
她曾說:年輕人的問題主要在於讀書不多而想得太多。
不管她在哪個階段,她都不會放棄學習,不會放棄自我成長,這不是心靈雞湯。
她可以壹邊做教師壹邊抽空翻譯,然後又壹邊寫小說,用她的話來說是沒有辦法,為了幫補家用,那時候的日子實在是艱難,被逼出來的。
但是在老年的時候呢,她說是因為太閑了,就想著寫壹寫記壹記,她認為已經走到了生命的邊緣上,再往前走就沒了。回顧壹生,點點滴滴,有很多東西都是值得系在呢,所以趁著清醒的時候,就能記多少,就記多少。
楊先生壹生淡定從容,且 做到吾日三省吾身 ,她用了大半時間來自問:到底是靈魂做主還是肉體做主?生命的盡頭是經歷病痛後再死亡?死亡是肉體的解脫,還是靈魂的升華?到底有沒有命中註定?
盡管在書中沒有給出明確的答案,但她始終相信還有靈性良心做主的人。
王小波說人生就是壹個不斷推倒又重來的過程。
楊先生她將思緒不斷的推倒重來,並不斷的思考,反復較量,肉體與靈魂之間的奧秘關系。
戰爭時期,整個社會陷入了苦難,戰火彌漫,生靈塗炭,人民流離失所。當時牛津大學向楊先生發出聘請函,期望高薪聘請她,但她委婉拒絕了,堅持留在上海。
她說:“壹個人在緊要關頭,決定他何去何從,也許是他最基本的感情。我們從來不唱愛國調,非但不唱,還不愛聽,但我們不逃跑。壹句話,我就喜歡做最倔強的中國老百姓,不願做外國人。”
在顛沛流離,彈藥橫飛的日子裏,社會動蕩不安,人心惶惶的。這個不愛唱愛國調的她,卻用實際行動去表達愛國心。
1966年中旬,楊絳與錢鐘書作為資產階級學者被抽了出來,被套上“牛鬼蛇神”的帽子。
楊絳去職打掃女廁所,錢鐘書去職打掃院子,抄家和批鬥成了家常便飯,她的頭發被剃成了“陰陽頭”,錢鐘書的背,被人塗抹上口水、鼻涕還有漿糊。
甚至還會挨打和掛著大字牌,由接受群眾的批鬥,這樣的事很多人都會受不了屈辱,而放棄生命。
她卻戲說掃廁所是難得的清閑好工作,是組織在關照她,在裏面可以安心地做事情,也不用笑對任何人,就算擺臭臉也沒關系,因為廁所本就是臭地方,所以沒人會責備她。
若是見到不想見的人,就可以轉型躲進廁所,那些找茬的人也不敢貿然的進女廁,所以那是壹個庇佑她的小天地,她更是感嘆,這回不脫離實際,而正確的真真切切的為人民服務了。
面對這種種的變故,楊先生都能泰然處之,她還用借用了西方成語說:每壹朵烏雲都有壹道銀邊,而烏雲越是緊密,銀邊就會變成金邊。
常言說彩雲易散,烏雲又何嘗能永綻天空。她堅信至黑至暗之時,光明也就快到了。
她在百歲生日裏面感嘆說,我們曾經如此渴望命運的波瀾,到最後才發現人生最曼妙的風景,竟是內心的淡定與從容,我們曾如此期待外界的認可,可最後才知道,世界是自己的,與他人無關。
書中有壹篇記敘喜鵲的故事,壹對喜鵲歡天喜地的建築它們的家,幾經波折才把家建好。
它們的孩子出生的那天,很多喜鵲朋友都來飛過來,為它們慶賀。可惜好景不長,在小喜鵲出生的第二天,老天爺就刮起了狂風暴雨,可憐的小雛鳥,在惡劣的環境中死去。
飽經失子之痛的喜鵲父母沒有離開,而是在不遠的地方,守護著這個空巢,但是這個空巢並不空裏面有他們的小雛鳥的遺體。
楊絳每天看著鳥兒守空巢,每天陪著它們傷心,其實她與喜鵲壹樣,獨自守空空的家。
喜鵲至少還成雙成對,但先生她形單只影,所有的悲歡失望,憂傷,恍如壹夢,她看到鳥兒的哀傷,猶如懸崖那麽深,但她的哀傷,也不比鳥兒少。
她很少透露悲傷,也極少寫哭,然而那樣的時代,怎麽可能沒有淚水?
1969年11月,先生本來打算和丈夫吃壹頓壽面,慶祝丈夫的虛歲六十歲生日,但等不到生日,丈夫就得下放了。
次年七月,先生也下放幹校。送別丈夫時,她和女兒、女婿都在場;到楊絳先進下放時,就只剩女兒壹人送她,女婿得壹因為不能捏造名單害人,已經在壹個月前含恨自殺。
火車開行後,車窗外已不見女兒的背影。先生在《幹校六記》裏這樣寫:“我又合上眼,讓眼淚流進鼻子,流入肚裏。”
無聲的哭泣,隱忍的克制。當她描寫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時,她的筆擁有不枝不蔓的冷靜,比那些聲淚俱下的控訴更讓人動容。
丈夫錢鐘書去世時,她說心上長出了許多血泡,那是壹只只飽含熱淚的眼睛,心中的痛苦無法抑制,那是滴血的痛。很多時候先生沒哭,捧著書本的人卻早已泣不成聲。
但她的文字似乎在安慰我,別傷別痛,她的歸宿終將是與親人團聚。
後來看了很多關於“文革”的回憶,看到裏面有很多描寫都寫得非常悲切。但楊先生不是,她非常冷靜地在寫。
她寫女婿因為被“鬥”自殺不在了,她的女兒錢瑗送完她二老去幹校之後,獨自回家收拾行李,那種孤苦、那種孤獨,她覺得難過。
但是筆鋒壹轉,居然轉寫到壹個笑鬧劇上,寫丈夫錢鍾書,短短壹年“幹校”,就已經不像原來的樣子,沒被舊識所認出來,鬧出笑話。雖然這是苦中作樂,但文章的前面剛剛寫的是女婿的慘死和女兒的淒慘。
雖然字句冷漠平敘,但寫文時的背景令人不得不為之動容。
都說在逆境中最能看清壹個人,她壹生經過了戰亂,文化浩劫,但無論處於什麽階段,什麽社會環境的危險,她都不曾懼怕或退縮。
她不善長與人打交道,她說,與人打交道不如看書,書比人更容易懂,人性太復雜了。
她在文化革命中被批鬥,掛著大字牌去遊街示眾,她說可以遊街,可以出醜,但不符合的事實的就是不屈服。
2013年,有人要拍賣楊絳先生壹家三口的書信草稿,她知道之後十分震驚,她說:私人書信怎能被人隨便拍賣!
有壹些人對別人的隱私就是如此的不尊重,當時楊先生已經是102歲的高齡,但她不屈不撓的性格,並沒有被歲月沖淡。
這個老人為了捍衛自己與家人的尊嚴,她毅然走上了法庭。這場官司壹直打到了2014年才完結,最後雖然是完勝,但是她也已經心力盡瘁。
楊絳引用了19世紀詩人瓦特·蘭德的詩來形容自己,確實非常符合楊先生的性情。
大家敬仰先生,不僅僅因為她美麗從容,更佩服她經歷美好和磨難後,還能不忘初心。
王小波說:要做壹個有趣的人,就算獨處,也不會寂寞。壹個人壹生很長,跟壹個有趣的人***度壹生,才不枉此生。
她生於亂世,自始至終懷有壹顆與世無爭的心。她嘗盡人間百味,始終明媚自若。
我們喜歡楊絳先生,喜歡她的智慧、淡薄、榮辱不驚。我們稱她壹生很“傳奇”,而她認為“沒有虛度此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