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長風萬裏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
蓬萊文章建安骨,中間小謝又清發。
俱懷逸興壯思飛,欲上青天攬明月。
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消愁愁更愁。
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
詩文解釋
棄我而去的昨天已不可挽留,擾亂我心緒的今天使我極為煩憂。萬裏長風吹送南歸的鴻雁,面對此景,正可以登上高樓開懷暢飲。妳的文章就像蓬萊宮中儲藏的仙文壹樣高深淵博,同時還兼具建安文學的風骨。而我的詩風,也像謝朓那樣清新秀麗、飄逸豪放。我們都滿懷豪情逸興,飛躍的神思像要騰空而上高高的青天,去摘取那皎潔的明月。然而每當想起人生的際遇,就憂從中來。好像抽出寶刀去砍流水壹樣,水不但沒有被斬斷,反而流得更猛了。我舉起酒杯痛飲,本想借酒排遣煩憂,結果反倒愁上加愁。啊!人生在世竟然如此不稱心如意,還不如明天就披散了頭發,乘壹只小舟在江湖之上自在地漂流。
⑴此詩《文苑英華》題作《陪侍禦叔華登樓歌》,則所別者壹為李雲,壹為李華。李白另有五言詩《餞校書叔雲》,作於某春季,且無登樓事,與此詩無涉。宣州:今安徽宣城壹帶。謝朓樓,又名北樓、謝公樓,在陵陽山上,謝眺任宣城太守時所建,並改名為疊嶂樓。李白於公元753年(天寶十二載)由梁園(今開封)南行,秋至宣城。李白另有五言詩《秋登宣城謝朓北樓》。餞別:以酒食送行。校(jiào)書:官名,即秘書省校書郎,掌管朝廷的圖書整理工作。叔雲:李白的叔叔李雲。 ⑵長風:遠風,大風。此:指上句的長風秋雁的景色。 ⑶酣(hān)高樓:暢飲於高樓。 ⑷蓬萊:此指東漢時藏書之東觀。《後漢書》卷二三《竇融列傳》附竇章傳:“是時學者稱東觀為老氏藏室,道家蓬萊山”。李賢註:“言東觀經籍多也。蓬萊,海中神山,為仙府,幽經秘籍並皆在也。”蓬萊文章:借指李雲的文章。建安骨:漢末建安(漢獻帝年號,196—220)年間,“三曹”和“七子”等作家所作之詩風骨遒上,後人稱之為“建安風骨”。 ⑸小謝:指謝朓,字玄暉,南朝齊詩人。後人將他和謝靈運並舉,稱為大謝、小謝。這裏用以自喻。清發(fā):指清新秀發的詩風。發,秀發,詩文俊逸。 ⑹俱懷:兩人都懷有。逸興(xìng):飄逸豪放的興致,多指山水遊興,超遠的意興。王勃《滕王閣序》:“遙襟甫暢,逸興遄飛”。李白《送賀賓客歸越》:“鏡湖流水漾清波,狂客歸舟逸興多。”壯思飛:盧思道《盧記室誄》:“麗詞泉湧,壯思雲飛。”壯思:雄心壯誌,豪壯的意思。 ⑺覽:通“攬”,摘取。覽日月:《唐詩鑒賞辭典》(上海辭書出版社1983年版)作“攬明月”。 ⑻稱(chèn)意:稱心如意。 ⑼明朝(zhāo):明天。散發(fà):不束冠,意謂不做官。這裏是形容狂放不羈。古人束發戴冠,散發表示閑適自在。弄扁(piān)舟:乘小舟歸隱江湖。扁舟:小舟,小船。春秋末年,範蠡辭別越王勾踐,“乘扁舟浮於江湖”(《史記·貨殖列傳》)。[3]
作品譯文
棄我而去的昨天已不可挽留,擾亂我心緒的今天使我極為煩憂。萬裏長風吹送南歸的鴻雁,面對此景,正可以登上高樓開懷暢飲。妳的文章就像蓬萊宮中儲藏的仙文壹樣高深淵博,同時還兼具建安文學的風骨。而我的詩風,也像謝朓那樣清新秀麗、飄逸豪放。我們都滿懷豪情逸興,飛躍的神思像要騰空而上高高的青天,去摘取那皎潔的明月。然而每當想起人生的際遇,就憂從中來,好像抽出寶刀去砍流水壹樣,水不但沒有被斬斷,反而流得更猛了。我舉起酒杯痛飲,本想借酒排遣煩憂,結果反倒愁上加愁。啊!人生在世竟然如此不稱心如意,還不如明天就披散了頭發歸隱江湖。
韻譯
棄我逝去的昨日已不可挽留, 亂我心緒的今日多叫人煩憂。 長風萬裏吹送秋雁南來時候, 對此情景正可開懷酣飲高樓。 妳校書蓬萊官,文有建安風骨, 我好比謝朓,詩歌亦清發雋秀。 我倆都懷逸興豪情,壯誌淩雲, 想攀登九天,把明月摘攬在手。 抽刀砍斷江水,江水更猛奔流, 想要舉杯消愁,卻是愁上加愁。 人生在世,不能活得稱心如意, 不如明朝散發,駕舟江湖漂流。
編輯本段作品鑒賞
這是天寶(唐玄宗年號,742—756)末年李白在宣城期間餞別秘書省校書郎李雲之作。謝朓樓,是南齊著名詩人謝朓任宣城太守時所創建,又稱北樓、謝公樓。詩題壹作《陪侍禦叔華登樓歌》。 發端既不寫樓,更不敘別,而是陡起壁立,直抒郁結。“昨日之日”與“今日之日”,是指許許多多個棄我而去的“昨日”和接踵而至的“今日”。也就是說,每壹天都深感日月不居,時光難駐,心煩意亂,憂憤郁悒。這裏既蘊含了“功業莫從就,歲光屢奔迫”的精神苦悶,也融鑄著詩人對汙濁的政治現實的感受。他的“煩憂”既不自“今日”始,他所“煩憂”者也非止壹端。不妨說,這是對他長期以來政治遭遇和政治感受的壹個藝術概括。憂憤之深廣、強烈,正反映出天寶以來朝政的愈趨腐敗和李白個人遭遇的愈趨困窘。理想與現實的尖銳矛盾所引起的強烈精神苦悶,在這裏找到了適合的表現形式。破空而來的發端,重疊復沓的語言(既說“棄我去”,又說“不可留”;既言“亂我心”,又稱“多煩憂”),以及壹氣鼓蕩、長達十壹字的句式,都極生動形象地顯示出詩人郁結之深、憂憤之烈、心緒之亂,以及壹觸即發、發則不可抑止的感情狀態。 三四兩句突作轉折:而對著寥廓明凈的秋空,遙望萬裏長風吹送鴻雁的壯美景色,不由得激起酣飲高樓的豪情逸興。這兩句在讀者面前展現出壹幅壯闊明朗的萬裏秋空畫圖,也展示出詩人豪邁闊大的胸襟。從極端苦悶忽然轉到朗爽壯闊的境界,仿佛變化無端,不可思議。但這正是李白之所以為李白。正因為他素懷遠大的理想抱負,又長期為黑暗汙濁的環境所壓抑,所以時刻都向往著廣大的可以自由馳騁的空間。目接“長風萬裏送秋雁”之境,不覺精神為之壹爽,煩憂為之壹掃,感到壹種心、境契合的舒暢,“酣飲高樓”的豪情逸興也就油然而生了。 下兩句承高樓餞別分寫主客雙方。東漢時學者稱東觀(政府的藏書機構)為道家蓬萊山,唐人又多以蓬山,蓬閣指秘書省,李雲是秘書省校書郎,所以這裏用“蓬萊文章”借指李雲的文章。建安骨,指剛健遒勁的“建安風骨”。上句贊美李雲的文章風格剛健,下句則以“小謝”(即謝朓)自指,說自己的詩象謝朓那樣,具有清新秀發的風格。李白非常推崇謝朓,這裏自比小謝,正流露出對自己才能的自信。這兩句自然地關合了題目中的謝朓樓和校書。 七、八兩句就“酣高樓”進壹步渲染雙方的意興,說彼此都懷有豪情逸興、雄心壯誌,酒酣興發,更是飄然欲飛,想登上青天攬取明月。前面方寫晴晝秋空,這裏卻說到“明月”,可見後者當非實景。“欲上”雲雲,也說明這是詩人酒酣興發時的豪語。豪放與天真,在這裏得到了和諧的統壹。這正是李白的性格。上天攬月,固然是壹時興到之語,未必有所寓托,但這飛動健舉的形象卻讓讀者分明感覺到詩人對高潔理想境界的向往追求。這兩句筆酣墨飽,淋漓盡致,把面對“長風萬裏送秋雁”的境界所激起的昂揚情緒推向最高潮,仿佛現實中壹切黑暗汙濁都已壹掃而光,心頭的壹切煩憂都已丟到了九霄雲外。 然而詩人的精神盡管可以在幻想中遨遊馳騁,詩人的身體卻始終被羈束在汙濁的現實之中。現實中並不存在“長風萬裏送秋雁”這種可以自由飛翔的天地,他所看到的只是“夷羊滿中野,菉葹盈高門這種可憎的局面。因此,當他從幻想中回到實裏,就更強烈地感到了理想與現實的矛盾不可調和,更加重了內心的煩憂苦悶。“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銷愁愁更愁”,這壹落千丈的又壹大轉折,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必然出現的。“抽刀斷水水更流”的比喻是奇特而富於獨創性的,同時又是自然貼切而富於生活氣息的。謝朓樓前,就是終年長流的宛溪水,不盡的流水與無窮的煩憂之間本就極易產生聯想,因而很自然地由排遣煩憂的強烈願望中引發出“抽刀斷水”的意念。由於比喻和眼前景的聯系密切,從而使它多少具有“興”的意味,讀來便感到自然天成。盡管內心的苦悶無法排遣,但“抽刀斷水”這個細節卻生動地顯示出詩人力圖擺脫精神苦悶的要求,這就和沈溺於苦悶而不能自拔者有明顯區別。 “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李白的進步理想與黑暗現實的矛盾,在當時歷史條件下,是無法解決的,因此,他總是陷於“不稱意”的苦悶中,而且只能找到“散發弄扁舟”這樣壹條擺脫苦悶的出路。這結論當然不免有些消極,甚至包含著逃避現實的成分。但歷史與他所代表的社會階層都規定了他不可能找到更好的出路。 李白的可貴之處在於,盡管他精神上經受著苦悶的重壓,但並沒有因此放棄對進步理想的追求。詩中仍然貫註豪邁慷慨的情懷。“長風”二句,“俱懷”二句,更象是在悲愴的樂曲中奏出高昂樂觀的音調,在黑暗的雲層中露出燦爛明麗的霞光。“抽刀”二句,也在抒寫強烈苦悶的同時表現出倔強的性格。因此,整首詩給人的感覺不是陰郁絕望,而是憂憤苦悶中顯現出豪邁雄放的氣概。這說明詩人既不屈服於環境的壓抑,也不屈服於內心的重壓。 思想感情的瞬息萬變,波瀾叠起,和藝術結構的騰挪跌宕,跳躍發展,在這首詩裏被完美地統壹起來了。詩壹開頭就平地突起波瀾,揭示出郁積已久的強烈精神苦悶;緊接著卻完全撇開“煩憂”,放眼萬裏秋空,從“酣高樓”的豪興到“攬明月”的壯舉,扶搖直上九霄,然後卻又迅即從九霄跌入苦悶的深淵。直起直落,大開大合,沒有任何承轉過渡的痕跡。這種起落無端、斷續無跡的結構,最適宜於表現詩人因理想與現實的尖銳矛盾而產生的急遽變化的感情。 自然與豪放和諧結合的語言風格,在這首詩裏也表現得相當突出。必須有李白那樣闊大的胸襟抱負、豪放坦率的性格,又有高度駕馭語言的能力,才能達到豪放與自然和諧統壹的境界。這首詩開頭兩句,簡直象散文的語言,但其間卻流註著豪放健舉的氣勢。“長風”二句,境界壯闊,氣概豪放,語言則高華明朗,仿佛脫口而出。這種自然豪放的語言風格,也是這首詩雖極寫煩憂苦悶,卻並不陰郁低沈的壹個原因。[
詞語解釋
高樓:即題“謝朓樓”,南齊詩人謝朓官宣城(即宣州,今屬安徽)太守時所建。
蓬萊:指秘書省。李白族叔李雲官秘書校書郎。
清發:清新秀麗。
逸興:超逸的意興。
散發:不戴冠簪子。指散漫無拘束。
扁舟:小船。弄扁舟,指歸隱江湖。
詩文賞析
身在濁世,煩惱剪不斷理還亂。當詩人的理想與黑暗的現實產生矛盾之時卻又無法發泄。可貴的是作者雖然精神上承受著苦悶的重壓,但卻並未因此放棄對理想的追求。全詩灌註了慷慨豪邁的情懷,正如在悲愴的樂曲中奏出了高昂樂觀的音調。
詩中蘊含了強烈的思想感情,如奔騰的江河瞬息萬變,波瀾叠起,和藝術結構的騰挪跌宕、跳躍發展完美結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