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家》裏的梅、鳴鳳、瑞玨,到後來《春》裏的惠、海臣,再到最後《秋》裏的倩兒、淑貞、枚,沒有壹個該是和死亡扯上關系的人,卻壹個接壹個過早的撒手人寰,怎不令人哀婉嘆息?然而痛惜之余我卻無法將這些歸咎於生命的無常,其實是他們自己有意或者無意的放棄了生的權利。最主動的當屬鳴鳳,她是抱著殉情的念頭慷慨赴死的,在她是愛了不該愛的三少爺覺慧,地位的懸殊使得她的愛情只能是壹場幻夢,可她卻不甘於受人擺布去做壹個老頭子的姨太太,作為壹個人微言輕的丫頭她最具力量的抵抗也就只能是自我了斷了。投湖是她短暫的生命中最壯麗的瞬間,因為她是懷著壹顆純潔如初的心為她的愛情殉難,這本身就是壹種超越自我的生命升華,她的剛烈之舉甚至讓我有種暢快淋漓歡欣鼓舞的感覺,我願意相信她死得無怨無悔。雖則如此,她的死也是可以避免的。覺慧後來不是也選擇了離家出走嗎,而且二小姐淑英不也在覺民和琴的幫助下成功出逃了嗎,如果鳴鳳敢於把她的處境對覺慧直言相告,我想覺慧總會替她設法的,高家這樣的家主少壹個丫頭也不至於會大動幹戈。
反觀身份比她高貴得多的梅、惠還有瑞玨就有點讓人憋氣了。這三個女人因為愛了軟弱的覺新而不得不壹味隱忍退讓最終都落得郁郁而終的下場。梅是守寡後憂郁成疾,多半心神耗損終至早亡,她的死多少還帶有壹點淒美之感。其後便是瑞玨的死,她的死則完全屬於人為,若不是覺新聽信了陳姨太所謂產婦“血光之災”的讒言將臨產虛弱的瑞玨移到冰冷的城外安置疏於醫治,也不至於就會難產而死。若說有所不同,那便是她是名正言順的為她所愛的男人而死的,因為她至少還占著壹個妻子的名分,僅此而已。最後輪到惠,她要算死得最慘的壹個了。她好像是梅的替身繼續將愛而不得的悲劇命運演繹到極致。她的死很大程度上是拜她那個狠心又固執的父親所賜,硬將她嫁入壹個視女人為卑微的古板門庭,結果就是懷孕了身體不適還要親自下廚招待客人,後來竟因為患上小小的膀胱炎而送了命,其實這病本算不得什麽惡疾,只需做壹個簡單的.手術便可無礙,可夫家娘家頑固的寧是不肯相信西醫的法子,硬生生拖成了尿毒癥把這人白白給斷送了。她的性命丟的實在不值得,可細想想攤在這樣冥頑不靈的兩家人手裏遲早也是被折磨致死。
三個薄命女子死得壹個比壹個更慘烈,而那個曾為她們所***同愛過的男人處境又能好多少呢?大少爺覺新是貫穿三部書的人物當中最令人不忍提及的壹個。他性格懦弱卻又未能做到麻木不仁,講究忠孝節義甚至到了能對長輩的各種無稽之談唯命是從的地步,偏他又對種種不合理之處心知肚明。他是內心充滿良知的人卻偏偏屢次違心的充當了舊勢力的幫兇,將壹個又壹個他真正關心的人壹步步推向命運的深淵。眼睜睜看著自己愛的人相繼命喪黃泉卻又無能為力,他常常只能無助的希望那壹切的苦痛都能由他壹人來承受。每壹個年輕生命的隕落對他都是壹個巨大的打擊,甚至比逝者的骨肉至親還要痛苦難當,他壹刻也不曾停止為自己沒有對他們盡到責任而羞愧自責。實際上他比他的父輩們都更具家族責任感,只可惜他並不具有拯救這個日漸衰敗的家族的力量,他又無法像他的二弟三弟壹樣無視它的存在勇敢的追求自我的新生。我時常感覺到自己能切近他內心真實的苦楚,也許因為在那裏面隱約窺見了自己的影子,人若是要壹味的畫地為牢,那便沒有人能夠救妳。
覺民和琴最終獲得了他們期待中的幸福,覺慧和淑英也找到了廣闊的自由天地,甚至留守家中的淑華也獲準進學校讀書,他們都通過抗爭成功的把握了自己的命運。最後連壹味妥協的覺新也通過分家被動的得到了解脫,其實這也不過是壹種理想狀態罷了。事實上無論抗爭還是放棄都不失為壹種快慰,而人生最苦的莫過於忍耐二字,那是壹種慢性的毒,能腐蝕人的心性,麻痹人的神經,令人周身散發出汙濁腐朽的氣息,這個人就只剩壹具空架子,生與死早已沒有任何意義了。
《家春秋》讓我們看到那個時代不同性格的人物內心苦苦的掙紮,努力抗爭的迎來了溫暖的春天,懦弱、畏縮的被舊勢力冰凍。通過壹部好的作品可以使我們感受到那個時代人們的思想,性格決定命運,我們這個時代的人們何嘗不是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