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痛我心靈的場面是黑社會殘害小孩子那壹幕,雖然當時讓我驚聲尖叫,後來倒不是印象特別深,真正讓我回味的是電影中展現的人物與時代的宿命,包括他們的人生和愛情,電影把壹切歸為宿命(It's written)。
故事用倒序和插敘的手法,講述了貧民窟裏走出的三個小孩子的成長和歸宿。他們是哥哥薩利姆,弟弟賈馬爾,還有和他們壹起漂泊的小女孩阿緹卡。
手機客服中心的勤雜工小夥子賈馬爾參加電視問答節目,並且壹路過關,眼看就要拿到最高獎金--2000萬盧比(大概三百萬人民幣),主持人誣陷他作弊,他被警察逮捕並使用毆打和電刑逼供,他不肯屈服,並且完美地反駁了針對自己的誣陷,最終警察只好讓他繼續參賽並贏得了最終大獎,成為了貧民窟走出的百萬富翁。
事實上,他真的沒有作弊,因為那些題目的答案恰恰都是他慘痛的底層人生經歷教給他的,每壹個ABCD的答案背後都是窮人的血淚和艱辛。是生活的磨難讓他無意中得到了通向2000萬盧比的鑰匙。這都是命中註定。
薩利姆和賈馬爾在幼年失去了母親,那是因為壹場民間的仇殺,他們的母親如同壹片落葉壹樣消失了,可能每天這樣的死傷都有無數,不是什麽大事情,警察也不會過問,但是尚在童年的兄弟兩人的命運就從此顛覆了--以前那種雖然貧窮但還安定的貧民窟生活也變成了奢侈,互相都成了對方唯壹的親人,唯壹的出路就是流浪。流浪中,他們結識了阿緹卡;流浪中,他們險遭黑社會毒手;流浪中,他們學會了生存和欺騙;流浪中,他們分道揚鑣。他們幾經悲歡離合,最後薩利姆投身黑幫,死於非命,阿緹卡被黑幫毀了美麗的面容,賈馬爾和阿緹卡經歷了無數苦難終於重逢,賈馬爾深情地親吻阿緹卡臉上的刀疤,親吻命運賜予他們的苦難和相聚。
這部片子沒有強調對與錯的概念。
如果說薩利姆是走錯了路,他加入黑幫,殺人如麻,為了取悅黑幫老大把弟弟的戀人阿緹卡出賣給他,在阿緹卡逃跑被抓回時還惡狠狠地在她臉上留下了永遠的刀痕...但是他又有什麽錯呢?從小學沒有上完就開始流浪,這樣弱肉強食的邏輯不正是來自於“社會大學”嗎?壹定說他有錯,恰恰是他背叛了黑幫,良心發現地放走阿緹卡,讓他失去了年輕的生命。
其他的就更不用說了,把小孩子弄殘廢乞討牟利的黑社會,對於面臨生命危險求救的小孩說“滾”的警察,誤導和誣陷賈馬爾的主持人,還有沒有任何證據就把人抓回去上電刑逼供的警察...他們幹這些事情都沒有什麽良心譴責,仿佛就是日常工作壹樣。像警察說起賈馬爾被電刑逼供吐血,還調侃道:“聯合國特赦組織要被這裏的人權嚇得屁滾尿流了!”完全是壹副習以為常的語調。
可見這些是社會的常態--弱肉強食。沒有什麽“惡”的概念。所以賈馬爾對於電視問答中印度國徽下面的文字“唯真理必勝”這樣的簡單常識都無法回答,因為他看到的印度不是這樣“唯真理必勝”的。
相對善良的賈馬爾、阿緹卡不也是從小壹路詐騙為生嗎?當然這已經算是可以忽略的小意思了。因為他們的“劣跡”都是為了維持不餓死的最底線。
影片把僅有的人性善良閃光點給了來自於這個世界之外的美國遊客,盡管他們的國家在全世界發動戰爭制造孤兒,但影片中他們會給小孩子美元,會制止警察施暴,哪怕是警察施暴是為了他們效勞。這體現了影片作者幻想有外來的力量來改變這弱肉強食已經變成天經地義的印度社會。賈馬爾能夠說出100美元上的頭像,卻不認識1000盧比上面的甘地頭像,這就是作者對於兩種文化、兩個國家的看法--美國讓人難忘,印度讓人忽略。
作者展現給我們的就是這樣壹個印度底層社會:主要場景是貧民窟,那裏有觸目驚心的垃圾,混亂的建築工地,把窮人當成螞蟻的警察,還有幾乎不受任何制約的黑幫。外來的力量只能給它短暫地散播壹些清新的氣息,但卻根本無法改變它的現狀。
貧民窟的生存規則就是簡單的叢林法則,強者在吞噬弱者,弱者在互相吞噬,在這個過程中周而復始,維持著壹種穩定的狀態。而外界對此並不關心,他們在過著體面的生活,在享受印度的進步,並且盡量不和貧民窟的居民發生任何聯系。
事實上,只有堆滿垃圾,遍地黃白之物才是貧民窟嗎?誰說互相傾軋,爾虞我詐的名利場就不是另壹層含義上的貧民窟呢?在整個印度奉行的規則,難道就不是貧民窟的弱肉強食?推而廣之,整個資本主義社會奉行的規則難道和貧民窟有壹點點的區別嗎?印度臭名昭著的人分四等的種姓制度不過是把這種規則表達得特別明白罷了。
在這個意義上,哪裏有資本主義,哪裏就是貧民窟,這就是貧民窟的宿命。
看這部電影,如飲苦咖啡,大半杯下肚,感覺難以承受,只好加壹點糖喝完最後的部分。
很多人對於加的這壹點糖深存疑議。
壹是賈馬爾成了富翁,這當然很戲劇性,很不真實。但是作者都說了是註定的,既然註定又何必再追問?成為富翁是註定的,失去哥哥,愛人被毀容不也是被註定的嗎?這本來就是貧民窟的宿命。何況我們同樣也沒必要追究阿甘能否成為富翁,沒必要追究肖申克的秘道能否真的挖通,沒必要追究007的運氣是否真的那麽好。
二是最後那段歌舞,看似八股文壹樣生硬,好聽的音樂變成了我的手機鈴聲,對於這樣壹部深刻的電影是否累贅?愚以為不然,除了照應賈馬爾曾承諾阿緹卡的“我要和妳在月光下跳舞”,這段歌舞至少有三個作用:
1.讓影片顯得和諧壹點,為導演洗脫壹點憤青的罪名
2.讓被垃圾、糞便、血腥、生離死別折磨了兩個小時的觀眾喘口氣
3.引人思索--以往電影中載歌載舞的印度人真的那麽幸福嗎?
總體來說,這是壹部不可不看的電影,雖然它不夠完美,但是它無與倫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