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東又起戰亂——這次是土耳其和敘利亞。
13日,美國宣布將在土敘—伊敘邊界沿線訓練壹支3萬人左右、以庫爾德武裝為骨幹的“邊境保護部隊”後;1月20日,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宣布,發起針對阿夫林地區庫爾德武裝的 “橄欖枝”行動;28日,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再次表示,土耳其軍隊將會肅清整個土敘邊境地區的庫爾德武裝。
這就意味著,土耳其的“橄欖枝行動”可能將要維持很長壹段時間。這也引起了很多人的擔憂:此次土耳其出兵攻打庫爾德,會引發中東新壹輪混戰嗎?
對此,島叔的答案很簡單,兩個字:不能。
俄-土-敘
根據土耳其官方的立場,目前敘利亞庫爾德武裝,實質上就是土耳其“庫爾德工人黨”的敘利亞分支,土耳其壹直視之為心頭之患,擔心其在敘北部坐大後和土境內庫爾德分裂勢力聯合。
雖然目前土耳其使用了戰機、裝甲部隊和炮兵,看樣子勢頭洶洶,但其實並非毫無顧忌。不管是美國還是俄羅斯的態度,最終都會直接影響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的決心。
在發動“橄欖枝”行動時,埃爾多安就表態說已經與俄羅斯進行過協商,並且駐留在這壹地區的俄軍人員在土軍進攻前迅速撤走;既然跟俄羅斯協商過了,那麽就意味著土耳其的行動不會從根本上傷害到巴沙爾政權——畢竟,敘利亞是俄羅斯在中東的堅定盟友。
另壹處耐人尋味的地方是,最近巴沙爾政府軍正在四個“沖突降級區”之壹、伊德蔔利省的南部對反對派武裝發動猛攻。按照俄—巴壹方的說法,他們的進攻對象主要是基地組織下屬的原“勝利陣線”武裝;但土耳其卻明確的對俄羅斯提出,請註意土耳其在這壹地區的利益。按照土耳其的說法,巴沙爾政府軍目前的進攻對象並非是基地組織的恐怖主義武裝,而是自己的嫡系“自由軍”。
雖然兩件事情看起來似乎並無直接關聯,但考慮到土俄兩國目前的態度,事情就有了某種聯系。
簡言之,俄土妥協的結果很可能就是:俄羅斯可以容忍土耳其的軍事行動,畢竟這是庫爾德武裝的控制區,而且地處土敘邊境壹代;同樣,土耳其要接受巴沙爾政權對伊德蔔利地區的控制(這壹地區扼守通往敘利亞經濟首都阿勒頗和首都大馬士革的要道,對巴沙爾政權來說戰略意義重大)。
說到底,土耳其打擊庫爾德武裝,也是俄羅斯樂意見到的事情。此前,美國宣布以庫爾德武裝為骨幹組建的“邊境保護部隊”,極大增強了庫爾德人未來在敘利亞格局中的發言權,這顯然是壹直主導敘利亞格局的俄羅斯不願看到的。美國跟土耳其同屬北約,現在在其內部,支持庫爾德武裝的美國、和欲庫爾德武裝除之後快的土耳其之間的裂痕,同樣是俄羅斯喜聞樂見的。
如果俄土的妥協當真如此,那就意味著,埃爾多安看似“冒險”的行動,已經獲得了敘利亞牌桌上頭號玩家的首肯。這樣壹來,最大的沖突風險就被避免了。
美國
接下來,美國的態度就很重要了。
作為敘利亞博弈另壹方的盟主美國,現階段在敘利亞的目標不外三個:盡可能的削弱巴沙爾政權,拓展自己在敘利亞的影響力;防止ISIS等組織卷土重來;阻礙“什葉派之弧”的形成、準備好未來牽制土耳其的工具。
鑒於埃爾多安在敘利亞表現出與北約離心離德的傾向,美國即便認為土耳其不會最終脫離“北約”,也不得不未雨綢繆。因此,組建庫爾德“邊境保護部隊”,就成了壹石三鳥之舉。
美國當然考慮過扶植庫爾德武裝會刺激土耳其的問題。去年,土耳其第壹次出兵敘利亞,美國就迅速將在敘美軍部署到了緊貼土軍行動區域的庫爾德人重鎮。美國態度已經再明確不過:即便美國可以接受土耳其在敘利亞謀求自己的利益,也絕不會放棄對庫爾德武裝的支持。
這次也壹樣。土耳其出兵後,美國只是溫和地“敦促土耳其軍事行動中要保持克制”;而當土耳其官員宣稱,可能會對前述庫爾德重鎮發動進攻時,美國總統特朗普便在24日與埃爾多安的通話中,直接警告了土耳其“要考慮與美軍發生武裝沖突的危險”。
美國的算盤不言自明。只要埃爾多安不是對著庫爾德武裝使出“滅此朝食”的勁頭,美國會容忍他占點地盤、扶植扶植自己嫡系“反對派”什麽的。但壹旦過了線,就不行。因此,美國不會立即去阻止埃爾多安的行動,而是“先敲打”、再“觀其行”。
土耳其陸軍裝甲部隊在土敘邊境集結
“會鬧”?
前面說過,土耳其是北約成員之壹,美國則是北約盟主,理論上說二者應該有著高度壹致的戰略利益。冷戰期間確實如此。但當美國最大的敵人蘇聯消失後,北約之所以能繼續存在,壹是因為歐洲國家可以“大樹底下好乘涼”,借助美軍的超強實力,減輕自己的國防開支包袱;二則是價值觀壹致的情況下,用壹個聲音說話,顯然會好過壹盤散沙的狀態。
那麽,為何現在土耳其會和西方出現這種戰略利益不壹致的“裂痕”情況?
時移勢易也。
當年,北約之所以接納土耳其入盟,顯然是看重其戰略位置,意圖讓土耳其堵住俄羅斯南下中東大門。冷戰後,土耳其在西方面前的這種“使用價值”顯然嚴重縮水,反而是“911”之後“文明沖突論”在西方逐步擡頭,土耳其作為壹個完全不同於西方文明背景的國家,雖然幾十年來壹直以西方價值觀為追求,但是得到認可的程度卻非常可憐——只要看看他加入歐盟之路多麽坎坷就知道了。
不僅如此,埃爾多安個人強烈的宗教色彩,也讓西方對其政治傾向產生了強烈猜疑。前年夏天政變未遂後的壹系列事件,則讓土耳其和西方的這種裂痕進壹步加深。
但是,從現實主義角度考慮,無論土耳其多麽惱火北約或歐盟的態度,背棄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政治軍事同盟、以及最發達經濟體,顯然都是不明智的。土耳其要想改善自己的邊緣地位,讓歐盟認識到自己的“價值”,除了有足夠的經濟和軍事實力之外,更需要表現出有貫徹自己國家意誌的決心。最近兩年來,無論是埃爾多安跟俄羅斯接近,還是兩次對美國代理人庫爾德武裝下手也好,都是為了展示這種決心。
作為政壇老手,除了靈活身段和強硬鐵腕之外,埃爾多安對時局把握和對相關國家的意圖揣度同樣出色。雖然他不斷地聲稱要“壹口氣打到敘伊邊界”,但同時,也不斷向美國提出,要求停止對庫爾德人的支持。而後者,恐怕才是其真正目的所在。
總結
分析了這麽多,我們來簡單說說結論——
簡言之,從土耳其的角度看,如果此次能夠達到既定軍事目標,為自己的嫡系“自由軍”再爭得壹塊有戰略靠背的地盤的話,既能確保自己在敘利亞的“利益”,又能顯示土耳其是壹個具有獨立行動能力和意誌的“大國”。這樣壹來,土耳其在美、俄、歐及阿拉伯諸國面前的身價必然擡升,也將為自己贏得足夠的戰略選擇自由。這是土耳其此舉的主要考量。
而俄美這兩個敘利亞的主要玩家,目前對土軍的行動都表達了容忍。埃爾多安明白,只要不越過兩家的底線,就不會與這兩國發生沖突。沖突的代價,不是他能付得起的。
那中東各國、世界其他各國呢?事實上,當前的中東亂局已經決定了其他各國影響力的式微。
比如,原本在敘利亞內戰中很積極的海合會國家現在自顧不暇(領頭羊沙特深陷也門戰場,與卡塔爾的內訌未有分曉);雖然法國總統、歐盟外交代表表示了對土耳其行動的“擔憂”,但除了延遲土“入歐”外,也沒有什麽實質性招數,反而土耳其手裏有敘利亞難民這張牌;最尷尬的是北約,秘書長壹邊承認土耳其有權“自衛”,另壹邊敦促“自衛也得有分寸”,差不多算是壹半安撫壹半提醒,尷尬之意溢於言表。
可見,埃爾多安的“橄欖枝”是經過精心政治算計的“抓牌”行動,僅從理論上來說其得手概率頗高,也不至於引起中東新的混亂。
但話又說回來,埃爾多安的“禍不在顓臾”,“而在蕭墻之中”。
要知道,這次參與行動的土軍第二集團軍,是土耳其的精銳部隊。除了駐防首都之外,主要任務就是在東南部鎮壓庫工黨遊擊戰爭,也壹直深受埃爾多安信任。如此信臣精卒,傾巢而出,短時間內也許不是問題,可壹旦戰事久拖不決,國內就難免空虛。屆時,庫爾德工人黨、軍內對其不滿勢力等,恐怕就有可乘之機。
畢竟,庫爾德武裝也不是好捏的軟柿子。此次土耳其進攻的阿夫林地區,雖然面積不大,但當年庫爾德人既然能在IS的圍攻中巋然不動,戰鬥力自是不可小覷。何況,之後他們還得到了美國指導員的訓練,水平想必也有不少提高。換言之,即便最後土軍能夠勝利,也必不輕松;若在此行中土軍損失過大,對埃爾多安來說,就將是壹個嚴重的政治打擊。
畢竟,埃爾多安的“內”仍未全“安”。未遂政變之後,埃爾多安不斷延長國內的緊急狀態,其政治老本,也依然是此前執政時的經濟建設成本。除了對軍警和政府內部強力清洗外,在政治控制上,他也壹直采取高壓手段。但壹旦其國內經濟形勢走衰,埃爾多安的威信勢必再度受損。那時的後果,還很不好說。
和平***處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