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非洲裔美國人的歷史裏,此種緊張對峙彌漫了整個二十世紀。Langston Hughes便捕捉了這種以鄉村與都市的對比,在他以Jesse B.Semple(註3)為主角的系列小說中,描繪壹個南方人來到紐約哈林區,以天真眼光觀察壹切,發現這個大城市聰慧與愚蠢並存。50年代,Ad Libs合唱團演唱的do-wop風格的陳腐之作“The Boy form New York City”邊代表了紐約市可以引為表徽的酷風格。紐約與藍調,爵士樂手印記在紐約市的DNA裏,藍調音樂卻始終得不到擁抱。藍調過於簡單,內容過於鄉野,表面過於粗糙,簡言之,就是太土。
同樣的二元對立也出現在70年代,當時紐約是DISCO世界的中心,黑人自有的WBLS電臺強力擁護Donna Summer、Bee Gees等樂手。但是帶有粗糙草根氣息的大型放克樂隊如Bar-Kays、Maze(以Frankie Beverly為主唱)、Cameo、Meters、Con Funk Shun雖然在美國內陸擁有廣大支持者,卻很難打入紐約。P-Funk(Parliament-Funkadelic)與Bpptsy Collins後來實在太紅,紐約電臺無法繼續忽略,但是紐約擁抱探明的速度仍無法和華盛頓、底特律、洛杉磯所掀起的狂潮相提並論。紐約就是無法像美國其他地方,擁抱未經雕琢的放克音樂。諸如種種,加上紐約在各方面的優越感,形成了壹種很早便影響嘻哈音樂的品位與態度。
以嘻哈音樂的脈絡來說,紐約人對“非紐約饒舌幫”的不屑自曼哈頓人瞧不起紐澤西洲的Sugar Hill Gang。位於布朗區的Boogie Down Productions和皇後區的MC hang針對嘻哈音樂的誕生地,在“The Bridge”與“The Brodge is Over”(註4)兩首歌展開論戰。紐約瞧不起費城,費城和紐約又壹塊瞧不起“非東北部”的饒舌音樂。這種“東北部態度”——東部走廊地區以外的音樂都是次等——也是第壹代嘻哈樂迷普遍抱持的觀感。
第壹批擁有全國知名度的非紐月MC來自費城,狂暴的“感化院童D”、態度溫和的Jazzy Jeff & the Fresh Prince、粗野的Roxanne Shante靠著壹些深夜電臺節目的推廣(尤其是WHAT電臺的女主持人Lady B,她在費城的地位就有如紐約的Mr.Magie)跨出費城疆界,獲得全國擁抱。
1984年,Fresh Fest與Run-D.M.C 掛頭牌的全國巡回演唱,將嘻哈音樂的疆界推向西部,這些大型演唱會讓藝人變成嘻哈音樂的傳道士,吸引全國聽眾叛教皈依。不管是在風靡go-go音樂的華盛頓特區、文化豐富多樣的奧克蘭,或者是盛行DISCO流動舞會的洛杉磯,這些來自皇後區的饒舌皇帝都吸引了許多年輕人前來壹觀。這些觀眾不僅皈依饒舌樂迷,還相信自己也可以成為嘻哈藝人。
1988年,我為《村聲》雜誌寫了壹篇名為“從南到北:美國饒舌回來”。我在文章中提出“饒舌音樂變成全國性音樂。也逐漸走向區域化。聽起來似乎矛盾,但道理很剪刀。饒攝音樂從紐約蔓延,吸引全國忠實聽眾,現在美國各地正在‘饒舌’回來”我列出壹些數據“譬如休士頓的Rap-A-Lot唱片捧紅了Geto Boys;邁阿密的Luke Skyyawlker(後來更名為Luke Records)唱片發祥地了2 Live Crew。事實上,在達拉斯、休士頓、克裏夫蘭、底特律、費城、邁阿密、洛杉磯等地,有些饒社唱片賣得比紐約市還好,顯示區域性品位正逐漸形成,各地也逐漸建構出饒舌音樂的支持系統,譬如休士頓有大型的饒舌舞廳Rhinestine’s、Spud’s;克裏夫蘭的電臺主持人Lynn Tolliver也非常前衛,在節目編排上相當有野心,將饒舌音樂與傳統節奏藍調串連混接。
最特殊的壹點是地方性饒舌歌手表現區域特色的能力(或者缺少這種能力)。以後者而言,Boston Goes Def合輯收錄十五個饒舌歌手的作品,只有兩首提到比恩城(Beantown)(註5),沒有壹首特別提到波士頓,而且整體制作風格很想紐約的饒舌樂,沒什麽特別的波士頓味。
又譬如洛杉磯地區最有名的饒舌歌手是出生紐澤西洲紐華克的ICE-T(本名Tracy Morrow),他是擅長押運的夢想家,1987尼按的首張專輯Rhyme Pays在Sire唱片旗下發行,融合了舊派韻詞的監獄吟唱,歌詞風格令人遙想專門描寫騙子行徑的小說家“瘦子冰塊”,搭配上自成壹格的洛杉磯黑暗世界故事,讓Rhyme Pays兼具華麗的詞藻與種族色彩,壹***賣出三十萬張,以首張專輯而言,這個成績尚稱不錯,大比起紐約饒舌歌手動輒上百萬張的銷售,還是差很遠。就我來看,這兒張作品之所以未能打入今日所謂的“洛杉磯饒傻派”廣大群眾,是因為它太紐約味了。Rhyme Pays又ICE-T的好友——“祖魯國家”成員Afrika Islam——制作,錄音地點在紐約。所以ICE-T雖然號稱第壹個大唱片公司發行的“洛杉磯”嘻哈歌手,區域特色的可信度卻打了折扣。他的作品未能挑起隱伏欲全國嘻哈迷的反紐約情緒。
邁阿密的2 Live Crew在1998年發行的2 Live Is What We Are創下歷史,成為第壹個專輯銷售超過五十萬張的非紐約饒傻團體。它之所以成功,是因為它聽起來壹點都不像紐約的饒傻樂,還是頗具挑戰姿態的“土味”。針對此張唱片,我曾在《村聲》雜誌上發表如下觀察,至今立論仍站得住腳。
就我聽來,這張作品各方面都很粗樸;歌詞毫不機智(如“Throw the D”),韻詞朗誦邋遢、錄音品質極糟,但是它的速度極快(顯然源自邁阿密人對DISCO音樂永誌不渝的愛)、歌詞赤裸粗暴,加上壹股家鄉土味,讓它成為今春南方最熱的壹張唱片。或許這就是重點,南方(或中西部與西岸)的饒舌樂不該對它的源頭——紐約——銘感五內。就像嘻哈音樂藐視DISCO音樂與FUNK音樂,非紐月地區的嘻哈樂如果想要有些意義,就應當有自己的聲音、自己 的霹靂男孩智慧。
西岸!西岸!
雖然紐約是嘻哈的誕生地,但此種文化的部分根源顯然來自洛杉磯。60年代末,壹個洛杉磯三人組Watts Prophets以充滿詩意的“領唱應答”(call-and-response)風格吸引許多當地歌迷。對許多愛詩人而言,他們在1971年出版、現在已經很難買到Rappin’ Black in a While專輯是經典,足以和知名度較高的東岸對手如Last Poets、Gil Scott-Heron相提並論。不幸,這個三人組唯壹的主流曝光機會是替昆西瓊斯的1975年專輯Mellow Madness唱了壹首情歌。
霹靂舞實在鈕約焠練精致,卻深受locking和poping兩種舞蹈風格音響。這兩種舞蹈均發展於洛杉磯,而後70年代在Soul Train節目得到全國關註。Locking與poping是壹種直立式舞蹈,舞者運用他的手臂、腿與軀幹做出各種類似機械人的分離動作。這需要極高的肢體控制能力。80年代初霹靂舞狂潮時,加洲拍攝的許多低成本電影裏都可看到這兩種舞蹈。當時,洛杉磯鬧區的Ridao舞廳與黑人霹靂男孩壹起跳舞,locking和poping是當時的熱門舞蹈。舞廳的DJ則來自東西海岸,有紐約的Afrika Islan,有以“Rockit”壹曲聞名的Grandmixer DST,也有洛杉磯的Evil E(堂堂正正後來成為ICE-T的DJ)與後來在摩城唱片出版過單區的Chris “the Grove”Taylor。
相較於Roxy,Uncle Jam’s Army則較草根味,它是壹個DJ與舞會籌辦人的聯合組織,經常在大型場地辦舞灰,譬如可以容納壹萬六千人的洛杉磯運動館。但不管是Uncle Jam’s Army或Radio的舞廳的舞會,都以紐約藝人為主。即便當地MC表演,也以東岸的演奏曲為底搭唱詞。第壹個真正的洛杉磯嘻哈之聲是受“非洲邦巴塔”早期作品影響的“電子流行樂(electro pop)。Dr.dre與他的第壹個樂團World Class Wreckin’ Cru的作品聽起來像“非洲邦巴塔”的“Planet Rock”,譬如“Surgery”單曲便是以電子流行樂為底,搭配摩擦唱片聲。就連Dr.dre、DJ Yella(本名Antonie Carraby)以及團員的衣著也像“非洲邦巴塔”的翻版——皮衣、長及腳踝的大衣、臉上化妝。不過這種造型也令人聯想到西岸的樂團如Earth,Wind & Fire。後來Eazy-E與Dr.dre鬧騰,還把他的照片印在衣服上,以示嘲諷。
80年代,洛杉磯的嘻哈場景其實是有壹點比紐約強。當時壹家AM電臺KSAY急著要在擁擠的廣播時常建立自己的特色,在節目總編排Greg Mark的掌舵下,采用嘻哈模式。紐、約的嘻哈音樂當然占多數,但是邁阿密、費城、西雅圖、奧克蘭與洛杉磯的混音,包括Dr.dre與他的搭檔DJ Yella。聆聽KDAY的節目、吸收全美各地的嘻哈音樂,影響了Dr.dre的制作風格,從早年他和World Class Wreckin’ Cru合作餓電子流行曲風(他們曾在1984年推出暢銷單曲“Turn Out the Light”),轉變成黑暗、復雜、以放克為基調。
這時,Dr.dre與DJ Yella開始與聰明、矮小、很矮小的Eazy-E(本名Erci Wright)往來。Eazy-E的母親在康普頓有棟房子,他在車庫裏搞了小型錄音室,並成立自己的音樂廠牌Ruthless。這個基地附近有個孩子Lorenzo Patterson(後來藝名MC Ren)很有押運天分,他的老哥與渴望成為唱片大亨的Eazy-E頗熟。Eazy-E答應提他灌錄唱片。另壹個孩子則很會將饒舌暢銷曲改成猥褻歌詞,也曾想加入地方樂團CIA,與Dr.dre頗熟,開始替他的作品寫詞。這個孩子本名O’Shea Jackson,後來藝名為Ice cube,除了這個核心團體外,出入Eazy-e基地的熟面孔還包括來自德洲、聲音低沈粗啞的寫詞者D.O.C(本名Tracy Curry);替MC Ren做DJ的MC Tarin(他集資替J.J Fad出版了Supersonic專輯,後來有替Ice cube的Wicked專輯打碟)。此外還有Sir Jin,他後來成為Ice cube的DJ與制作夥伴。以及饒舌歌者兼制作人Arabian Prince,他後來脫離了這個團體,自己出版個人專輯。
他們全集中Eazy-E的車庫。Eazy-E是和異常迷人、有著諷刺扭曲幽默品位的人,願意把賣毒品的錢投資在饒舌新風潮上。他認為紐約饒舌在西岸有時常,特地從紐約市搞來壹支團HBO,打算在康普頓替他們灌錄唱片。沒想到HBO對西岸風味的歌曲與韻詞有點由於,最後是Dr.dre說服Eazy-E自己上場。
因此,Ruthless唱片的1988年創業名副其實,取名“Boyz N the Hood”(鄰家少年),由Eazy-E主唱。接著又推出兩首Ice cube作詞、Eazy-E演唱的作品“Dopeman”與“8 Ball”。就在那壹年,Eazy-E與Jerry Heller牽上線。Heller是唱片圈資深老人,算是“永恒事業”
的壹員,與不少70年代重量級藝人如Pink Floyd、Elton John、Journey都有關系。但是他經營的壹支洛杉磯饒舌團體運氣似乎不好。就在1988年,Heller要改運了。
幫派國度裏的披頭四
當我們成立NWA時,我們想紐約有那麽多超強隊伍,高層饒舌版圖之首。當時我的想法是——我不講假話,不管其他團員怎麽說——我們也想把洛杉磯。康普頓的名字擠上饒舌地圖。KRS-One唱“South Bronx”,“人民公敵”唱他們的故鄉長島,Run-D.M.C描寫皇後區,ICE-T唱有關洛杉磯的歌。我們的想法是“天殺的,幹他媽的,我們來自康普頓。”
————MC Ren,Source雜誌,1994年
1988年,Jorge Hinojosa陪我走過Sire唱片的辦公室。他是和口若懸河的演唱會籌辦人,也是ICE-T的第壹任經濟人。我曾做過壹篇ICE-T的專訪登在《告示牌》雜誌上,但是他現在嘴裏興奮訴說的是壹支新團,我猜是他的新客戶。他將“Straigh Outta Compton”放上唱盤,連放兩次。壹次是讓我適應他的速度,壹次是讓我可以真正聆聽。
但是我聽了不止兩次,才真正明白NWA在唱些什麽。壹開始,我不認為這些笨蛋可以真正“饒舌”。或許那個藝名叫Ice cube的孩子押起韻來有點流暢感,MC Ren也還可以,但是他的高音唱腔好象有什麽怪胚縮影,即不流暢也沒韻律感,只有刺耳惱人。歌曲本身還可以,有點戲劇張力。但聽起來好象摻了水的“人民公敵”。而且,到底康普頓是什麽東西?
我的耳朵屬於舊派紐約嘻哈,認為“人民公敵”是上帝,當時還無法真正品味NWA。它太褻瀆、太激進,如果這就是“康普頓”的特色,那麽,NWA也太康普頓了壹點(不管天知道康普頓在哪壹洲)。但是沒多久,我和全美國(甚至全世界)歌迷便發現這幾個卷發燙直真的拙蛋真的值得尊敬。如果是Eazy-E早期的單曲是這家車庫唱片公司的創業喝彩作,那麽“Straight Outta Compton”便是壹場成熟的聲音革命。
他們剝掉東岸饒舌歌“正面積極”的歌詞,換上ICE-T所寫的黑街劫掠故事,勾勒快克毒品橫掃黑暗洛杉磯的邪惡力量,NWA的作品讓紐欲饒厙界陷入痙孿,持續排拒它五年。經過多年的道德譴責、好萊塢大拍黑幫電影,再加上許多拙劣的模仿之作,大家都快記不得NWA當年的作品多麽新鮮。它姿態剽悍、韻腳鮮活(由最棒的兩個填詞者Ice cube與撰寫|,而Dr.dre的制作功力壹張比壹張進步。
全美的購買者——參加Run-D.M.C大型演唱會、種族混雜的觀眾;社區日益遭受快克侵犯的都會孩子;把饒舌當作搖滾叛逆的郊區青少年——紛紛擁抱NWA。他的成功打開了年輕黑人歌手的黑暗想象力,釋放他們自由選擇粗糙的語言,去勾勒前壹輩的非洲裔美國人不敢公開表達的事物。
從1988年秋天NWA推出首張專輯Straight Outta Compton到1990年底,大唱片公司紛紛推出西岸“寫實”饒舌團體,包括Above the Law、Boo Yaa Tribe、Too Short、Mob Style、Compton’s Most Wanted、King Tee等。隨著美國西南部與中西部的獨立唱片公司越來越剽悍,他們地紐約的敵意也越來越深(紐約對他們亦然),因為他們發現紐約的藝人、電臺、現場演唱會觀眾似乎頗瞧不起他們。
紐約的不安感充分顯露在Tim Dog 1991年的單曲“Fuck Compton”。Tim Dog是布朗區地下饒舌樂團Ultramagnttic MCs的成員,自以為發行了史上超強“吐槽”歌曲,其實反而透露出嘻哈的誕生地對其他地方的闖入者充滿嫉妒與畏懼。
NWA與邁阿密的Luther Campbell、休士頓的Geto Boys、奧克蘭的Too Short,聯手改寫了“好”饒舌唱片的定義。紐約的仲裁者不再是唯壹的標準。現在,從吉普車與手提音響流出來的饒舌歌不再說只有紐約歌手那種粗硬的鼻音唱腔,還有來自其他地方的口音。有德洲路易斯安那洲的南方鼻音,加上長堤海岸的啦啦唱腔、少見的克裏夫蘭於西雅圖地區的切分音。這些黑人大城市的樂手高歌自己的街頭與城市故事。在靈魂樂巔峰時代,地域性的生意與地方樂手總是以他們的“正宗”味道豐富音樂傳統。現在,饒舌樂也開始嘗到全國化之後的“副作用”。
現在,不管是康普頓明星DJ Quick、Too Short,或者是奧克蘭的“性學專家”饒舌歌手都不需要在紐約銷售拉出長紅,或者在紐約開演唱會,照樣能創造白金唱片佳績。被紐約人視為饒舌救星的藝人如Poor Righteous Teachers,Brand Nubian卻無法跨越南北分界線(Mason-Dixon line),越發讓紐約饒舌界變得心胸狹隘與防衛心十足。誠如Tommy Boy唱片的總裁Monica Lyuch在1991年於Break Beat(現已停刊)雜誌發表評論,標題寫著“紐約已經,幹,沈淪了嗎?”
但紐約的饒舌並未全然趨於疲軟。Native Tongues唱片旗下充滿波西米亞風、多姿多彩的霹靂男孩如De La Soul、A Tribe Call Quest、Jungle Brothers、Monie Love、昆琳拉提法,以貧民窟融合格林威治村風格,為饒舌音樂註入新貌。他們就像流行嶽界的Tracy Chapman、搖滾樂界的Living Colours,顯示出高教育程度的年輕黑人品位十分多樣化。此外,De La Soul的插科打諢、A Tribe Called Quest的爵士酷感,都為當時充滿槍支意象的饒舌樂註入新意。
1988年,NWA開始分裂,先是Ice cube求去,接著Dr.dre在第二年跳槽。分裂充斥在他們怨恨的歌詞裏。NWA在100 Miles and Runnin’迷妳專輯裏吐槽Ice cube,後者則在Death Certificate專輯裏以“No Vaseline”還擊。Eazy-E在It’s On (De.dre) 187 umKilla專輯裏以同名單曲痛罵Dr.dre,後者則以壹整張專輯The Chronic回贈。NWA的分裂是饒舌界最有趣的連續劇,這些互相垢罵的作品就想連載的回目。
就商業層面而言,NWA給饒舌界帶來的最大沖擊不是分裂,人才鳥獸散,反而讓它的影響力更加擴散。NWA不是康普頓的成就顛峰,只是開始。從Ice cube的1990年經典專輯AmeriKKKa’s Most Wanted到Dr.dre1996年推出的The Aftermath,這些NWA前團員創下的嘻哈史上前所未見的銷售佳績,史上沒有任何壹支解散的黑人樂團比得上。Dr.dre的The Chronic專輯賣出三百萬張;Eazy-E的三張專輯5150 Home 4 Tha Sick、Its On (Dr.dre) 187 unKilla、Eazy-Duz-It***賣出五百萬張;Ice cube的六張專輯AmeriKKKa’s Most Wanted、Kill at Will、Death Certificate、The Predator、Bootleg & B-Sides、Lethal Weapon***賣出六百萬張;MC Ren的Kizz My Black Azz專輯則賣出壹百萬張。如果妳把那些曾經和NWA壹起做過唱片,但非NWA成員的藝人算進去,成績更為驚人,譬如D.O.C的1989年專輯No One Do It Better賣了五十萬張。此外,曾是Ice cube門徒的Da Lench Mob的Guerillas in the Mist專輯成為金唱片;Dr.dre的作詞夥伴Snoopy Doggy Dog的Doggystyle賣了四百萬張;Eazy-E發掘的Bone Thugs-n-Harmony推出又恩師制作的Creepin’ on ah Come Up也賣了三百萬張。在引人錯覺的分裂混亂表象下,這是極為驚人的成就。
萊利創建了“新貴搖滾”,Dr.dre則主宰了黑街饒舌。就算不是他操盤制作的唱片,他的電腦取樣方向、強調放克音樂的暢快感、高音鍵盤樂器的背景聲部都普現於西岸的嘻哈樂。雖然他也做了壹些“非黑街饒者”(譬如Michel’le1989年同名專輯便充滿了靈魂樂的味道),但是Stright Outta Compton、他自己的專輯Chronic與Snoopy doggy的Doggystyle這類風格才是他的註冊商標。後面兩張作品收音幹凈利落,使用真人現場彈奏的貝斯、鍵盤樂器,加上Dr.dre優秀的編曲觸感,娓娓道來黑人兄弟自相殘殺的街頭故事
Dr.dre優秀的音樂感及其音樂所支持的黑暗醜惡魅力,才是真正的饒舌宣言,充滿天才氣息、痛苦與矛盾的價值觀,他也身兼音樂錄音帶導演,展露同的敏銳才華。以身穿比基尼的派對俏女郎、駕駛凱迪拉克轎車的家鄉大人物,以及歡樂氣氛來掩蓋暴力歌詞,看起來“海灘男孩”(Beach Boys)(註6)歌曲中的加洲,而非“大麻幫”(Crips)(註7)橫行霸道的加洲。許多金發女郎與大學男生跟著Dr.dre的音樂起舞,卻絲毫不明白歌詞意涵。
同樣充滿矛盾魅力的是Ice cube逍遙漫遊的事業途徑。他最好的專輯AmeriKKKa’s Most Wanted灌錄於紐約,幾年後,卻在Source雜誌的專訪上痛罵紐約。他剃掉了燙直的卷發,宣誓效忠於“伊斯蘭國家”的自助、自尊信仰,卻在貧民窟促銷St.ldes麥芽酒,大發其財。他在好萊塢發展順遂,內心卻渴望饒舌硬派形象。總之,“壹以貫之”不是Ice cube的風格。
但是Ice cube的分析能力特強、敘述手法細膩如小說家,加上流暢無比的押韻能力,成為史上最有趣的饒舌歌手之壹。他的創作能力多元,而且不肯定格。Ice cube是個行動派,譬如他不愛演電影,但是包辦電影執導、劇本寫作與影片制作。1995年的“星期五”(Friday)是他劇本首度被拍成電影,充滿趣味卻又不失硬派作風。結實了他後續電影作品的自律風格。接著他執導電影“玩家俱樂部”(Players Club),故事場景設於脫衣舞俱樂部。至於挖掘新人方面,Ice cube的眼光不及Dr.dre或Eazy-E銳利{雖然他力捧女饒舌歌手Yo-Yo還滿酷的},但是他請來音樂錄音帶導演F. Gary Gary執導“星期五”,卻讓這位年輕黑人導演名聲大噪。
在NWA的三名大人物中,Eazy-E最忠於他的原旨。他說他之所以進入嘻哈音樂圈是為了滿足自大,賺錢與泡妞。他也的確做到了。貪婪見證了他的走下坡。如果不是他疏離Ice cube與Dr.dre,與經濟人海勒壹氣對抗前兩者,他的公司Ruthless或許能壹路長紅。但他還需要向世人證明他的眼光嗎?捧紅Dr.dre、Ice cube、D.O.C、MC Ren、Bone Thygs-n-Harmony,他已經證明他說嘻哈圈中最具慧眼的人。或許因為深諳黑街法則,他知道沒多久,合作夥伴也會剝削他,何必分享壹切?
Eazy-E的王國崩盤在壹個比他更像黑道的恨角色手裏。根據傳說,Denth Row唱片的老板奈特與七名大漢手持棒球威脅Eazy-E,提出壹項他無法拒絕的提議。會晤結束後,Eazy-e自動放棄他與Dr.dre的合約。這則恐怖故事曝光後,人們還是很難同情Eazy-E或海勒,畢竟他們公司叫做“無情”(Ruthless),而且他也在唱片裏得罪了壹大堆兄弟,讓人誤以為他罩得住壹切狠場面。到頭來,壹個比他更狠的角色壹威脅手段瓦解了他的王國。1995年3月26日,Eazy-E死與艾滋病,但世人對他的追念之愛遠不及2PAC。對許多人來說,Eazy-E只是壹則值得警惕的故事,而非烈士。
下臺壹鞠躬
1992年,奈特、律師(也是販毒代言人)大衛坎納(David Kenner)與Interscope唱片的富豪老板泰徳費而德茲(Ted Fields)達成壹筆交易,將Death Row唱片於Interscope結盟。這是繼Def Jam在1986年與割倫比亞唱片結盟後,另壹個永遠改變嘻哈音樂圈景觀的大動作。Def Jam唱片的交易讓野心勃勃的嘻哈音樂推廣人席蒙斯、頂尖制作人魯賓大財團掛鉤。同樣的,Death Row與Interscope聯姻,也讓手段強硬的奈特、傑出的創作者Dr.dre與財力雄厚的唱片公司連成壹線,將Eazy-E與NWA壹手創建、頌揚虛無主義精神的洛杉磯黑街饒遮變成純流行音樂。
奈特與費而德茲投資大把鈔票拍攝高成本音樂錄影帶、推出大規模行銷與廣告活動。不管當時Interscope的發行公司是大財團/華納公司,或者後來跳槽至MCA-Universal,他們的策略都壹以貫之——幫派分子的趾高氣揚、魅力四射的明星,以及符合嘻哈倫理守則的“對抗全世界”態度。不同的是,Eazy-E賺飽了錢,揣在懷裏偷笑;驕傲的奈特卻得意滿足於以暴力建立王國。
美國資本主義的壹個優點是“健忘”。壹個家族可以僅隔壹代,便由犯罪行徑當邁入白宮(喬甘西迪是私酒走私犯,約翰甘西迪是總統)美式資本主義另壹個優點是大公司透過子公司或合夥投資形態,可以與大眾“厭惡”的行當保持距離,這也是總統們最愛的否認伎兩。因此,Death Row可以為所欲為搞黑街饒舌,Interscope可以躲過外界的嚴厲批評。費而德茲是民主黨大金主,同時資助Death Row唱片成立。當柯林頓總統在1992年痛批瑣賣姊妹(Sister Souljah)挑起了種族主義(註8),他的金主卻與嘻哈圈最大的黑街唱片公司往來密切,後者的出品比索賣姊妹說過熱任何話,都更能邪惡影響年輕人。
東岸與西岸對峙
想象壹個畫面。拳擊臺上,Death Row唱片、奈特、2PAC代表西岸身穿紅色運動短褲;Bad Boy唱片、“吹牛老爹”、“惡名昭著大人物”代表東岸,穿凡塞斯名牌短褲。根據Vibe與Source雜誌編輯所勾勒的畫面,這場90年代中期的東西岸偉大對壘,結果壹如泰森/荷利菲德那場拳王賽般荒謬。若依我的評判,冠軍腰帶應屬於“吹牛老爹”康布思,他不僅存貨下來,還茁壯到不可思議的規模,但這場東西岸對決的確血淋淋。現在回顧起來那場爭執根本不是真正反目,而是Death Row陣營偏執心態下的虛構產物。但是好壹陣子,它給嘻哈圈帶來的摧毀力量不亞於快克對黑人社會的沖擊。
1994年11月30日,2PAC在時代廣場的Quad錄音室大廳遭到槍擊,這條新聞登上所有媒體。這是“所謂”東西岸對決的關鍵時間,至少也稱得上是最具象征意義。當時,2PAC因涉嫌1993年強暴壹個女歌迷,正在接受審判。打從他1991年自Digital Underground崛起,在Interscope旗下成為巨星,幾年下來,面臨無數刑事官司纏身。遭到槍擊時,他正前往錄音室替上城的歌手Littke Shawn客串配唱壹曲,可以輕松賺進七千美元。那天齊聚Quad樓上三間錄音室的是海勒、“臭名昭著大人物”與“吹牛老爹”,等在樓下電梯口的是兩名持槍大漢,壹***對2PAC開了五槍,搶走四萬美元的珠寶,棄2PAC於血泊中等死。
但是2PAC沒死。第二天他坐著輪椅被推進曼哈頓法院,聆聽判決。他被判性侵犯罪名確立,刑期為壹年半到四年半。由於許多人認為這項強暴告訴頗可疑,加上近距離中槍未死,2PAC迅速從壹個魅力歌手爬上偶像地位。
在判刑與入監服刑這中間,2PAC不知為什麽認為“吹牛老爹”、“臭名昭著大人物”與其他紐約饒舌圈人物(如海勒、Little Shwan,以及M.A.F.I.A的Little Caescar)***同設局,找人槍殺他。這個毫無根據的狂想本來只適合登在八卦小報,但是奈特與坎納走訪監獄,籌了壹百四十萬美元讓他交保,為他提起上訴。然後他們安排2PAC從Interscope轉到子公司Death Row。就像Dr.dre事件重演,奈特也是在2PAC危急關頭伸出援手,贏得對方的效忠,將自己勾勒成拯救“誤入歧途的黑人明星”者。
就像克林伊斯威特飾演的“無名者”(註9)角色,奈特也將自己定位為“保安團員”,矢誌壓制威脅小鎮治安的壞胚。問題是這個“無名者”解除妳的威脅後,妳才發現他要的是什麽。2PAC渴望以歌曲展開報復、奈特則在旁煽風點火,加上兩人過熱的西岸沙文心態,其結果非常驚人。
2PAC在尚未加入Death Row前,就已經是個明星。他的前壹張專輯Me Against the World以兩首親善女人的單曲“Dear Mama”、“Keep Ypur Head Up”打頭陣,壹***賣出兩百萬張。與Death Row掛鉤,使他的形象與歌詞都轉趨強硬,降低他的復雜度,更容易被歸類為黑街饒舌歌手,或者如他喜歡人家稱呼他的——惡棍。他在出獄推出嘻哈史上第壹套CD All Eyez on Me,***賣出四百萬張。
2PAC成為Death Row唱片的主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