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5年,金雅琴生在黑龍江省尚誌市壹面坡鎮的壹個大家族,娘家有好多表哥、表弟,叔伯哥哥、叔伯弟弟,她是唯壹的女孩。從小混在男孩子堆裏長大,自然沾染了不少男子氣。長相雖然是個大美人,可性格則從來就不像小女子。小時候,她看了武俠片《火燒紅蓮寺》,就喜歡上了表演,老在家裏揪著比自己小的弟弟們演戲。
她想演俠客,就趁大人都不在家的時候,用布條子把3歲的侄子綁在後背上,然後瀟灑地從家裏的小煤棚上縱身壹躍。自然,還沒練成飛檐走壁的女俠最後的結果是狠狠地摔了個屁墩兒,把小侄子嚇得哇哇直哭。比這更淘的也有,她領著弟弟們在小煤棚的門上放了壹桶水和壹桶煤末兒,然後埋伏在旁邊,等著敵人來中計。誰知踏入機關的是她老爹。老爺子壹推煤棚的門,忽然被壹桶涼水澆到頭上,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回事兒,壹桶煤末兒又扣了下來。金雅琴見大事不妙,拽起弟弟們就往大街上跑,因為她知道,老爹給弄得跟個大猩猩似的,沒法兒到人多的地方去追著打他們。
這種男孩子性格,長大了也沒改。1943年她參加了藝術劇社——祖國劇團表演話劇。據她後來回憶:那時“演《日出》的時候,我前演陳白露,中間演翠喜,最後還演陳白露。壹個人演兩個主角。那時候我叫白薇,在平津壹帶,壹提白薇也挺有名,《三六九》雜誌大封面總有我的照片,那時候就紅了。”
可人紅是非多,那時候演員在社會上的地位不高,還會被有權有勢的人欺負。當時有個國民黨大官給她下帖子,要請她“吃飯”。她不去。劇團老板逼她說,“還是去的好,不去妳的飯碗就砸了。”金雅琴大怒,“砸就砸!此處不養爺,自有養爺處,處處不養爺,老子當八路!”結果第二天這位混不吝的“爺”就被抓進了憲兵隊。可笑的是,幾句話憲兵們就明白了這不過是個滿嘴跑火車不知輕重的傻丫頭,於是她在大獄裏吃了頓早餐就被放出來了,理由是沒有任何情報價值。
解放後,大明星白薇又變回了演員金雅琴,成為新中國的文藝工作者,1949年,她進入華北大學三部戲劇科學習;1950年進入中央戲劇學院話劇團;1952年調到北京人民藝術劇院,在這裏壹直工作到最後。
當年剛進人藝的時候,金雅琴多數都在演配角,主角很少。但她深信焦菊隱先生說的:“只有小演員,沒有小角色。”每壹出戲都認認真真地演,從來沒有為角色小生過氣。她的表演風格潑辣大膽、富於激情、自然流暢,善於突破自身局限,塑造不同類型的人物形象。她演過的那些配角往往給觀眾留下極深的印象,因此她在北京人藝還有個“三姑六婆專業戶”的稱號。原本想演虎妞的她,在《駱駝祥子》中飾演壹個神婆,就是這個出場不多的角色,曾被大導演梅阡評價說,“這全中國跳大神的,誰跳得過金雅琴啊!”《茶館》中的龐四奶奶、《慳吝人》中的格洛特婆婆、《智者千慮,必有壹失》中的馬瑪葉娃、《三塊錢國幣》中的吳太太等舞臺角色都被她刻畫得豐滿、鮮活,被觀眾記憶至今。
80年代,金雅琴當了外婆,女兒忙著開美容院,老伴兒也在外面忙著拍電視。女兒就跟她說,妳就當後勤部長,權力也不小,照顧好這家,我跟我爸出去幹事業。結果她在家十年,沒出去演戲。那時老伴兒牛星麗又拍電影,又拍電視,還得了飛天獎,報紙電視裏經常能看見他,非常得意。金雅琴就跟他說,我是沒出去,把妳狂起來了,我要出去哪有妳的份兒啊。
1993年,英達開拍家庭情景喜劇《我愛我家》,金雅琴因飾演了居委會於大媽壹角為更多觀眾所熟知。壹位網友回憶說,金雅琴飾演的余大媽滿口不合時宜的假大空語匯和壹身官僚氣息,每每出場,都令他想笑,“不僅是編劇創作得好,老太太的表演也給角色增色不少。”
《我愛我家》的總攝像王小京說,金雅琴的表演非常自然、接地氣,“她活脫脫就是個街坊大媽,妳有的時候都分不清,那就是她的生活狀態,還是在表演?”因為演得好,《我愛我家》有四五十集中都有她,成為僅次於幾位主演的重要演員。不光在《我愛我家》中如此,英達所有的家庭喜劇中都會出現金雅琴的身影。因此在影視劇領域,金雅琴被稱為“居委會主任專業戶”。
和金雅琴***事20多年的人藝演員張福元說:“金雅琴在話劇舞臺上演出的都是壹些小角色,比較主要的可能就是《日出》中的顧八奶奶了,但是她有自己的藝術追求和造詣,因此她後期在影視劇中的出色表現都是舞臺上的積累”。
從這個意義上說,金雅琴在耄耋之年再壹次成為了萬眾矚目的大明星是相當自然而然的事情。2005年,80歲的金雅琴在馬儷文執導的電影《我們倆》中以樸實而真切的表演獲得了第18屆東京國際電影節最佳女主角獎和第25屆中國電影金雞獎最佳女主角獎。
《我們倆》的故事非常簡單,講述了八十多歲的房東老太太和房客——壹個二十多歲女孩之間如何相處的故事。情節非常簡單,節奏甚至過於平緩,可以說全憑演員的表演讓觀眾看到最後。拍這部戲時,八十高齡的金雅琴眼睛已看不清楚,耳朵也背,但被故事感動的她,還是花了壹年多時間去塑造這個角色。習慣於在舞臺上抑揚頓挫地念臺詞的金雅琴說,“這部電影讓我的表演又上了壹個臺階。”
之後的日子裏老太太成為了各種老人角色的最佳人選,片約不斷。盡管家人為了她的健康不讓她接太多的戲,她還是演出了不少角色。她演戲依然很用功,每天研究臺詞,拍戲的時候經常壹條就過,導演很滿意。常年演戲的習慣,使得她壹到晚上就精神,並沒有固定的作息時間。雖然眼睛黃斑病變,耳朵也聾,但舞臺上練出來的那點兒功夫壹直沒丟:只要別人把臺本念上三遍,她就能將臺詞記得壹清二楚。有時候作為特邀嘉賓去頒獎,別的老演員拿壹張紙到臺上照著念,金雅琴拿紙也看不清,幹脆就叫人在臺底下念幾遍,上臺直接就說。
英若誠說:“好演員就應該死在舞臺上。”
在生命的最後幾年裏,金雅琴因為患有嚴重的膀胱癌,隨時可能病發而危及生命,女兒不得不幫她推掉那些戲份多的、外地的戲。並不知道自己患有癌癥的她知道後非常生氣,總跟別人嘮叨,“小玲最壞了,她不讓我演戲。”2010年她接下了《壹日夫妻百日恩》這部劇,因為拍攝地點就在她家附近的胡同裏,這是她參演的最後壹部影視作品。2012年北京人藝60周年紀念大戲《甲子園》也曾邀請金雅琴出演,但那時她已經看不清楚,也聽不見了,沒能出演。
從1942年到2010年,金雅琴的演藝生涯持續了68年。前面幾十年她用壹個個頗具光彩的配角開辟了自己獨特的藝術道路,然後在80高齡贏得東京電影節“最佳女主角”獎杯,證明了自己就是人生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