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道明,1937年生,江蘇省張家港市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中國戲劇家協
會員。現任中國社會科學院外國文學研究所研究員,著有論文集《他山集》、
專著《戲劇筆記》與隨筆集《惜別櫻桃園》。他認為《恰巴耶夫》和《這裏的黎
明靜悄悄》是兩部超越時空的作品。
《恰巴耶夫》時前蘇聯的“紅色經典”,是壹部有希望超越時空而長存的作品。它的最大價值是它向世人展現了壹個極為獨特的俄羅斯性格,也就是說,這是壹部洋溢著俄羅斯民族精神的作品。
小說對傳奇英雄恰巴耶夫有這樣的描述:“恰巴耶夫性格上的特點是剽悍和驍勇……他與其說是自覺的革命者,倒不如說是壹個狂熱的革命者。初看起來,他過分好動,老想變換環境,然而,他是農民起義隊伍裏壹個多麽獨特的人物啊,是壹個多麽光彩奪目的形象啊!”
“恰巴耶夫這樣的人是很容易相處的,而且能夠處得很融洽,但是他說翻臉也就翻臉。嘿,他壹發脾氣,就大吵大鬧……過了壹分鐘,氣消了,反而覺得有點難受。他帶著沈重的心情開始回想,思考自己方才作過的事情……只要壹認清楚,他就主動退讓。”
電影《恰巴耶夫》裏主演恰巴耶夫的演員巴博契金解釋他扮演的這個人物時,也突出了他的民族性格的底蘊。他說:“恰巴耶夫像是從俄國歷史的深層掬取了自發的叛逆性格……恰巴耶夫像是穿過時代的密林,接過了俄羅斯人民英雄的接力棒。”
小說的總體風格是現實主義的,富爾曼諾夫的確像他自己所說的,“如實地描寫恰巴耶夫,連他的壹些細節,壹些過失,以及整個人的五臟六腑都寫出來。”現實主義的手法不僅用在對於人物的塑造上,也用在對於戰爭的表現上,因此小說的基調富有壹種崇高的悲壯感,即便是抒情的段落也不失悲劇色彩。
如小說第六章描寫戰友們送別恰巴耶夫的壹個場面——告別的喊聲,淹沒在飛揚的朦朦雪塵中。人們站在臺階上,壹雙雙眼睛,就像壹面面鏡子,閃爍著惜別的痛苦。有的人尖聲地喊著,有的人啪啪地甩著馬鞭,有的人把帽子拋到屋頂那麽高……臺階漸漸地隱沒在歧愴的悲痛和雪堆中……
《恰巴耶夫》問世於1923年, 作者富爾曼諾夫(1891-1925)曾當過恰巴耶夫的政委。1934年瓦西裏耶夫兄弟把小說拍成電影,電影迅速獲得世界性的影響。魯迅先生曾在上海看過這部電影,那時的譯名叫《夏伯陽》。影片的巨大成功於導演和演員的功績大有關系,但成功的最重要的關鍵還是小說原著的文學基礎。
在前蘇聯由小說改編的戰爭題材電影中,引得最大世界性反響的,除了《恰巴耶夫》之外,當推1972年羅斯托茨基導演的《這裏的黎明靜悄悄》。可以這樣說,如果沒有電影《這裏的黎明靜悄悄》的世界性轟動,這部瓦西裏耶夫創作的中篇小說未必會如此引人註目。但是,如果沒有原著小說的思想藝術成就,也就不會有電影的成功。
我們都知道,在二戰中俄羅斯人民蒙受的犧牲是最為慘重的,他們壹***損失了二千多萬人的生命。《這裏的黎明靜悄悄》就要像我們展示這二千多萬人中的五個活生生的人,從而也表現了俄羅斯戰爭文學中壹個重要特征:對於個體生命的關懷。
《這裏的黎明靜悄悄》也有具體的生活原型,不過實際生活中1942年5月在沃比湖畔犧牲的五個戰士是男兵,而導演瓦西裏耶夫把男兵改稱女兵,便尖銳地提出了“戰爭和女人”的沖突。
電影裏有壹段“澡堂”的場景,其中有全裸的少女的鏡頭,我們在公映時把這整場戲都給刪掉了。壹位著名的老實人驚訝地說:這簡直是藝術奇跡,全裸的女人鏡頭全然不使人產生“黃”的感覺。
這個藝術奇跡是怎樣產生的呢?是因為作家是在壹個聖潔的思想指導下寫下這個場景的。請看小說中的描寫:
那天正好是沐浴的日子……姑娘們在更衣室裏打量著這個新來的女兵,像瞧什麽稀罕物件似的——
“冉卡,妳真是個美人魚!”
“冉卡,妳的皮膚像透明的!”
“冉卡,妳真可以作模特兒!”
“冉卡,妳根本不用戴胸罩!”
……
“不走運的女人!”基梁諾娃長嘆壹聲,“這麽好的身材,偏偏裹上壹身軍裝——這比死還難受。”
少女的魅力白白地被不能顯現女性身材的軍裝給埋沒了!而當五個女兵壹個壹個地在與德國法西斯的搏鬥中犧牲的時候,對於五個女兵的安全負有責任的瓦斯科夫準尉發出了感人心腑的悲鳴:“在戰爭時期,這是可以理解的。可是以後,到了和平時期呢?到那時也能理解為什麽妳們非死不可嗎?……如果將來有人質問我:這些男子漢是怎麽搞的,為什麽沒有把我們的媽媽保護好,而使她們飲彈而亡呢?”
小說把像契訶夫這樣的俄羅斯作家曾經表現過的“美的毀滅”的經典主題在新的歷史背景下作了新的發揮,也因此凸現了俄羅斯戰爭文學的潛在的反戰主題。但這並不妨礙小說的愛國主義激情的張揚。垂死的麗達就是在聽了瓦斯科夫這壹番撕心裂肺似的自白後,輕輕地說:“不必這樣,我們在保衛祖國,首先是祖國……”
而小說對於瓦斯科夫所表現出的英雄主義的描述, 讀了也令人蕩氣回腸—— “在這次戰鬥中,瓦斯科夫記住壹條:決不後退,決不能讓德寇上岸壹步……這時,他胸中滿懷激情,仿佛整個俄羅斯都在他背後, 仿佛他, 瓦斯科夫,此刻是她最後壹個兒子和保衛者,整個世界空無壹人——只有他、敵人和俄羅斯。”《恰巴耶夫》的中文譯本不止壹個,由鄭澤生等翻譯,外國文學出版社1981年出版的。
《這裏的黎明靜悄悄》在我國有幾個中譯本,最早的壹本是由王金陵同誌翻譯的,於1980年由湖南人民出版社出版。它的譯文流暢自然,值得壹讀。
故事發生在1942年夏天……
171鐵路會讓站上來了壹批女高射炮手,這讓會讓站的指揮員瓦斯科夫準尉大為詫異。少校答應給他派壹些不酗酒、不搞女人的士兵,沒想到竟然是些胸部高聳的女兵。
女兵的到來給這個幾十戶人家的小村子帶來了壹縷清新的氣息。瓦斯科夫為女兵們選擇了壹個舊消防棚作為軍營,還為姑娘們修建了廁所和浴室。風馳電掣的軍列偶爾從會讓站壹掠而過,德寇的飛機也時不時地光顧壹下這個看上去很不起眼的村莊。
女兵們的日子過得十分平靜,她們似乎並不在意戰爭,她們把軍服修改得十分熨帖,把夥食烹調得有滋有味,在陽光下裸露著美麗的身體,盡情享受著和熙的陽光帶來的愜意。
在瓦斯科夫眼裏,她們只不過是些穿著軍裝的女人,有文化,城裏人,巧言善辯。瓦斯科夫熟記的《步兵操典》對於她們只不過是些常規的說法。她們有著數也數不清的“特例”,這個是集團軍司令批準的,那個是方面軍司令部規定的,瓦斯科夫對如何領導這些女兵傷透了腦筋。
壹班長麗達的丈夫,戰爭的第二天就犧牲在邊境哨所,留下壹個兩歲的兒子。她經常偷偷地溜出軍營,趕到城裏看兒子。女戰士們精心地為她保守著秘密。當黎明來臨的時候,麗達常常會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到軍營,只有瓦斯科夫和副排長被蒙在鼓裏。
又是壹個黎明,當麗達走過壹片森林,發現了兩名全副武裝的德國兵。會讓站拉響了戰鬥警報。準尉帶領五名女戰士:麗達、熱妮亞、索妮亞、裏莎、嘉爾卡前去消滅兩名德軍。
準尉和他的女戰士們涉過沼澤,穿過森林,終於在德軍之前,趕到西牛欣嶺,扼住了敵人通往鐵路的必經之道。出乎意料的是,德軍不是兩個人,而是整整16個人……
裏莎接受回村報信的任務,不幸陷入了泥沼;索妮亞用胸口擋住了德國人的匕首;嘉爾卡讓索妮亞的死嚇壞了……
在激烈的戰鬥中,麗達受了重傷,而德國人又壹步步緊逼過來,熱妮亞把受傷的麗達留給準尉,跳了出去,用沖鋒槍向敵人掃射,把敵人從麗達和準尉藏身的地方引開。熱妮亞的身影在森林中跳躍著,她喊叫著,壹直到再也聽不見她的聲音。
準尉要去找剩下的五、六個德寇算賬,他把手槍留給了麗達。麗達請求準尉去看看自己的兒子,準尉點頭答應並吻了麗達。沒走多遠,他聽見背後壹聲沈悶的槍聲——麗達不願拖累大家,用準尉留給她防身的手槍,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準尉用手槍中最後壹顆子彈俘虜了全部德國人,他押解著他們向171會讓站走來,他咒罵著,要親手槍斃這些德國人;他哭泣著,為了五個犧牲的女戰士。他終於望見了少校和援兵,看見了他駐守的小村子……
這壹天,蘇聯電臺廣播戰況:今日,戰場上沒有大的戰鬥,只有零星戰鬥發生。沒有幾個人知道這五位女戰士的犧牲。
這裏的黎明靜悄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