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顏
輾轉病榻近五個月後，爸爸走了……
9月25日22時30分左右，我接到護工大姐的電話，說老人心率過快，讓我哥去醫院看看。其實，送走過很多老人的護工大姐已經預感老爹熬不過這個夜晚了，只是怕我們忌諱或者著急，所以才把話說得這樣委婉。淩晨壹點多，電話再次響起，我壹個激靈起來，聽到護工說爸爸不好，而電話那邊明顯傳來醫生的聲音，說老人走了。急急忙忙走出家門，外面細雨迷蒙，地已經濕了，開車走在空曠的馬路上，細細的雨流在汽車玻璃上流過，像是老天在為爸爸流淚，而我卻異常平靜，沒有眼淚，只有壹個聲音在說，爸爸不再受罪了。
哥家離醫院更近，去得也早，我去到的時候，看到他站在身體還有余溫的爸爸床前已是泣不成聲，護士在忙著拔掉各種管子，爸爸依舊大張著嘴，眼睛睜著，模樣變得陌生，他似乎還不舍得這個塵世，更放不下這雙兒女，可是，生命到此結束了，與親人在塵世的緣分盡了。我用毛巾浸了熱水給爸爸擦身，幾天前我已經做過這樣的擦拭，也給爸爸剪了指甲理了發，可是此刻我還是要重復這樣的功課，盡壹個女兒最後的孝道。我知道老爸愛幹凈，他不會嫌女兒在這個時候驚動亡靈，我想假如爸的靈魂還在近處，他壹定會為此感到欣慰。
早在5月6日住進青醫附院東院的時候，就有了這壹天的思想準備，只是我們都不願意去想象這壹天真的到來會怎樣。長達七八年的帕金森病魔已經把壹個要好要強要面子的老人折騰得面目全非了，生命裏最後的兩年，爸爸幾乎是在輪椅上度過的，開始他不願意用輪椅，堅持用自己用了七八年的壹輛手扶車助步，後來老是摔跤，為了讓他減少摔跤的危險，我們只好強行剝奪了他的小推車，從此就剝奪了他獨自行動的權力，他漸漸也就適應了完全依靠他人，但是內心還是極不情願，因為他太不想麻煩人了，哪怕是自己的兒女。
爸爸的晚年並不如意，媽媽走的太早，把他壹個人撇在世上，孤獨和寂寞在所難免。壹次意外摔倒，造成胯骨骨折，從此爸爸生命質量急轉直下，凡事力不從心，開始不得不依賴子女。和我壹起生活的八年，爸爸把自己的時間安排得極其規律，起床、洗刷、吃飯，當我們都離開家去上班以後，他才倒尿壺，刷幹凈接上幹凈的水，盡量不讓我們看到這不雅觀的壹幕，天好的時候他會到窗戶邊上曬曬太陽，敲敲後背做做健身，午飯後，睡午覺，下午起來看電視，養生節目是他的最愛，壹度是養生堂的鐵桿觀眾，晚飯後洗漱，回自己房間看肥皂劇，壹部《潛伏》看了好幾遍，後來又追著看《薛平貴與王寶釧》，壹邊看壹邊流眼淚，非常入戲。當過兵的老爸衣物縫縫補補都是親力親為，不是萬不得已不會麻煩閨女，很少管閑事，真做到了不聞不問，他的原則就是管好自己不給我添麻煩。唯壹能見到他感情起伏的是聽到貝貝的好消息，那份喜悅是發自內心的。可是這樣的日子因為兩年前，我右臂的手術事故終止了，躺在病床上的我知道伺候爸爸的緣分盡了。從此爸爸搬到哥哥家，我每天做康復，只能周末去探視，看到爸爸帕金森癥狀越發明顯，身體每況愈下，手抖的更厲害，他努力克制卻往往力不從心，後來吃飯都難了，飯量也小了，可是從沒聽到他抱怨，每次飯後依舊用顫抖的手清理自己眼前的桌面。老爸的衰老的加快，是自然規律，誰也不能抗拒，詩篇不也說：我們壹生的年日是七十歲．若是強壯可到八十歲．但其中所矜誇的、不過是勞苦愁煩．轉眼成空、我們便如飛而去。他曾經反復說過壹句話：妳們都沒老過啊。是啊，人都可以誇耀年少，可是誰又能預料自己年老的樣子呢？不到謝幕的時刻誰又能說經歷過年老，當經歷年老的時候又有幾個人能說得出來。
老爸對養老院極端排斥，還是因為帕金森，在最後壹年多的時間裏他的語言功能完全喪失，壹個說不出話卻意識清醒的人，他的痛苦是別人無論如何也無法想象的，爸爸對養老院的恐懼大多緣於這個原因，盡管我和我哥哥用心照料，特別是我哥哥在最後兩年幾乎足不出戶日夜陪伴，可是我們畢竟沒有專業的護理經驗，爸爸的生活質量、生命質量大受影響，最終在今年五月份第壹次住院出院後，不得不短暫住進了老年公寓，那段日子很短，我們盡最大可能前往陪護，可是爸爸心裏肯定會有壹種被遺棄的淒楚，這之後就是不停地住院轉院，醫院成了爸爸的歸宿，在臨終的搶救中，爸爸忍受了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他壹度充滿恐懼，在第二次住進東部市立醫院的時候，見到我，就無聲地大哭，我們安撫他，為他禱告，都無濟於事。最後我給他傳福音，問他願不願意將自己的生命和身體交托給主，爸爸拼命點頭，他竟然願意，在他臨終清醒的時候，願意接受上帝為他的救主，這是我最心安的事。牧師為他施洗，教會的姊妹為他禱告，他安然入睡，那壹刻我相信，聖靈已與他同在。
爸爸是壹個好人——是妻子的好丈夫，是兒女的好父親，是兄弟姊妹的好弟弟、好兄長；是好女婿，好姐夫，好舅舅，好姨夫；是單位的好員工，是鄰舍百家的好鄰居；他正直善良，不誇飾，不索取，默默奉獻自己。最後壹刻能被主接納是他最大的福氣。
在這個世界上，我們有幸成為您的兒女，在您最後的日子，哥哥和我幾乎跑遍了我們能找到的醫院和養老機構，我們跑斷腿，累壞了心，只要您有壹口氣，我們就有這股勁，唯壹的想法就是留住您。直到您走了，我們也被掏空了，對您的這股勁我們無處可卸，對您的無盡思念難以釋懷。
感謝主，就在父親離去的這天上午，教會的姊妹又壹次來到老人病床前，為他切切禱告，求主安慰他的心，赦免他的罪，擔當他在世間受的苦，為他預備美好在天上，接納他的靈魂回歸天家。夜裏爸爸就走了，臨走，沒有痛苦，我相信是聆聽我們禱告的神，給了爸爸最平安的安撫。
我們相信：妳必不怕黑夜的驚駭、或是白日飛的箭。也不怕黑夜行的瘟疫、或是午間滅人的毒病。雖有千人仆倒在妳旁邊、萬人仆倒在妳右邊、這災卻不得臨近妳。
我們相信：妳已將至高者當妳的居所．禍患必不臨到妳、災害也不挨近妳的帳棚。因他要為妳吩咐他的使者、在妳行的壹切道路上保護妳。
爸爸，我們愛您！您安心走吧，我們壹定好好生活，活出榮耀，活得幸福。
您在塵世上最後安臥在鶴駕廳，我想這也是主的美意，您駕鶴而去，從此不再受世間之苦。安息吧！爸爸，神已接妳的靈魂回天家，在那裏與媽媽團聚，從此息了地上的勞苦，享受天家的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