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商”以官方的說法,叫做“所謂會商,就是在學生難以依靠自身力量克服困難,甚至連從事學生工作的老師也力量有限的情況下,由學院組織相關方面,如教學、教務、心理咨詢、後勤服務等部門的老師,甚至邀請校外專家,對這些同學的學業情況進行全面深入分析和科學評估判斷,從而有針對性地制定並實施幫扶支持計劃。”
這段話很長,大家肯定也不會仔細看。這與我們的政府工作報告壹樣,都是看不得表面文章的,否則妳壹個字也看不懂。下面我就給大家細細解釋下,什麽是會商。
眾所周知,壹個國家會有許多弱勢群體,對於我們國家來說,弱勢群體在反右時期,是指那些被扣上“右派”帽子的人,在文革時期,是那些被扣上“現行反革命”的人,年紀大壹些的人對這些定是不陌生的,我們國家的朱镕基總理也是右派出身,國家主席也曾被活活虐死,不少中***的高級官僚對曾經的慘狀與浩劫至今都是歷歷在目的。若是有同學並不明白所謂反右與文革,那麽姜瑜老師的話將對妳很有幫助,妳被扣上帽子與成為弱勢群體的下場就是,“不要拿法律當擋箭牌,任何法律都保護不了妳。”
我們可能覺得這壹切很遙遠,其實就在今天的中國,弱勢群體也是遍地都是,弱勢群體往往是國家機關用概念鑒定的結果,它會有壹道紅線,比方說妳信仰某種宗教,比方說妳家的房子影響了國家的建設,比方說妳的言論不對某些人的胃口。弱勢群體的標誌便是妳已經不再是個人,對於妳的任何處理結果,都是無需征求妳同意的(雖然通常是建議),即便這種決定是拆掉妳家的房子,強行將妳送到否地,將妳關進監獄,正如希特勒治下的猶太人,他們不再是人,任何對於他們財產與生命的剝奪都是合法的,正義的,毫無爭議的,可以年紀大的人聽到這壹切會毛骨悚然,而年紀輕的人,恐怕因為沒有經歷,還足以面對。
而大學裏,也是有弱勢群體的。這些人是所謂網癮患者,所謂學習困難者。據我所知,查晶老師所言,會商制度也正是從他們先開刀的。當然絕大多數同學會同意,網癮患者是活該(盡管如何界定網癮模糊不清),學習困難者也是活該被會商,甚至活該被退學,因為學校有正式的規章制度,對於績點低於某數值的人進行勸退,學校沒有暴力機關,不能把學生關進監獄,也不能拆了學生家的房子,退學與開除已經是最大的懲罰了。
我是完全同意學工系統的人是出於善意對學習困難者進行會商的,也相信學工系統對於學習困難者的會商通常是避免對學生進行勸退,幫助他順利完成學業的。但是我要指出的是,壹旦妳被扣上了所謂網癮患者與學習困難者的帽子,會商制度對於妳“全面深入分析和科學評估判斷”,從而“針對性的幫扶方案”,妳恐怕是無力拒絕的,盡管這個方案僅僅可能是建議。這某種程度上是壹種免責,學校對妳進行會商後,妳退學哪怕去炸地球,都和學校沒有關系。同時,若是會商的建議是退學呢,當絕大多數人都認為妳活該會商,活該退學的時候,妳不應該期待有更好的結果,即使他們是想幫助妳。
這導致今後很可能,所有退學的同學都要事先經過會商制度的鑒定,退學乃至處分這壹原本屬於非學工部門的權力,將隨著會商制度的建立,漸漸轉移至學工系統,建議權也將漸漸成為壹種強制權。當然,這時絕大多數的同學仍然會認為,網癮患者,學習困難,活該被會商,活該被退學,而且會商制度的壹階段,查老師已經詳細解釋過:學習困難者是目前會商制度的重點治理對象。
但是我們會想,學習困難者都被會商之後,帶著惋惜與孤獨離開這個學校後,下壹個會是誰?有九類人,因為我們知道,如果這九類人不會被會商,也就不會被寫進制度裏,寫進去就註定了被會商的命運。下壹波同學,可能會如查老師所舉例的,壹些因為失戀而心靈脆弱的同學。
心靈脆弱自然是很難解釋的,可能衡量標準是妳回宿舍抱怨兩句,恨死這個女人,恨不得殺了她,也可能是失戀之後捂著被子哭了三天。當妳因失戀哭了三天,懷疑心靈脆弱,被納入會商範圍時,妳會驚奇地發現兩件事,壹是妳幾乎壹夜醒來就被扣上了“心靈脆弱”的帽子,成了壹位“心靈脆弱”者,成為會商制度的目標,盡管妳會獲得更多關心,這壹切卻沒有壹項經過妳的同意。妳立即變成了壹個異類,壹個邊緣人物,這壹切都是帽子與概念定義的強大威力。第二件事情更加可怖,妳是壹個人偷偷在被子裏哭了三天,自以為無人所知,卻早已上達天庭,會商之後(盡管可能是秘密的),宿舍的另外三個舍友突然在妳看來都分外陌生了,誰說出了這壹切,可能是那個黨員,可能是那個和妳作對的,還可能是那個最不起眼的。總而言之,原本妳最信任的朋友,開始變得漸行漸遠,他們也可能如此懷疑妳,因為會商制度的保密,讓妳們無從知曉對方被會商。妳們的友誼蕩然無存。
更壞的情況是,會商制度盡管是保密的,但是不知為何,還是傳的所有人都知道了。這時候妳便徹底成為了邊緣人群,壹個心靈脆弱,可能會影響學習,甚至可能有自殺危險的人。妳可能沒有朋友,甚至有壹個兩個也會被懷疑為告密。但是這又有什麽奇怪呢,壹個被扣上帽子的人,邊緣化的人,本來就不應該有什麽朋友的。這時盡管可能因為妳的積極改造,被摘掉了“心靈脆弱”的帽子,被拿出了會商制度,但妳不過是個“摘帽右派”罷了,壹個“曾經會商”者。當然,這比起開除來好多了,我們應該正確看待,樂觀對待這個學校的制度,當然,我這裏忽略了因心靈脆弱引發學習困難,乃至退學的人,他們會更慘壹些。
當然這時有些同學會說,我學業過關,不談戀愛,即便談了戀愛也是鐵石心腸,絕不為情所動,分手第壹天我就緊密投入了學術與為人民服務之中,只是平常食堂漲了兩毛錢我會有所抱怨,乃至對於國家裏各類各樣的敏感詞有所關註,這時我敢肯定,妳在會商制度下的下場,絕對不會被心靈脆弱者更好。因為,實際在我看來,會商制度就是為了妳設計的——可愛的思想偏激者。
當然這是我的誅心之論,大家忽略就好。與心靈脆弱者壹樣,妳會發現自己抱怨漲價,關心正義公平的言論不知何時便早已上達天庭,被確定為會商對象。眾所周知,這種同學在學校是比較招人恨的,吃飽沒事關心公平正義,在這片土地本來就是壹種罪過。對妳最大極限的同情,不過是“胳膊擰不過大腿,何必呢”。所以,我相信,對於妳的任何幫扶,都不會有人同情妳,等待妳的,將是無可拒絕的幫扶建議。當然,我希望這僅僅是組織妳學習人民日報,定期上交思想報告,或者監視周圍同學而已,不至於取消獎學金,記過或是開除。盡管我們知道,經過會商制度,學工系統很有可能已經擁有了上述權利。
思想偏激者這群瘋子活該被處理,對此我也不敢有異議。但是我漸漸發現剩下的“經濟貧困、學籍異動、生活獨立、就業困難、罹患重大疾病、受到違紀處分”,我終究未能使自己逃脫其中壹項的籠罩,或者我已經在前面的三者中被處理了。從此,學工部門總算是揚眉吐氣,坐擁生殺大權,而妳想哭不能哭,想笑不能笑,想說不能說,甚至思考都會被人看透,妳忐忑不安,僅僅是想避免被會商的結果。這個故事似曾相識,反右也是反著反著才發現似乎全國都變成了右派,文革也是喊著口號打打殺殺才發現自己也加入了反革命的行列。
這個故事似乎變得越來越熟悉,希特勒找猶太人開刀,他們人種不過關,活該被清理,他們追殺***產主義者,這幫人思想偏激舉止古怪,也不是什麽好鳥,他們追殺工會成員,這幫人平常老是罷工,搞得城市癱瘓斷水斷電,也是應有之義。最後,他們奔我而來時,也沒有人站起來為我說話了。眾所周知,獨裁與納粹永遠都不是壹天建立起來的。
看到這裏,如果妳寒毛四起,請放輕松,別害怕,學工系統不會這樣的啦。我和他們***事很久,他們都是好人。除了想升官壹點陰暗功利的小想法,平時都是很好的人。他們也沒有什麽恐怖的大陰謀,只是他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為何在邀功請賞時,卻壹步步走向了與思想自由與兼容並包為敵的境地,卻壹次次摧毀著北大彌足珍貴的價值與精神。茲體事大,事關北大清望與精神,更會影響今後師弟師妹的心情與前途,精神是都是虛的,外人看的(雖然校方顯然更看重的是這點),師弟師妹的前途與心情才是最重要的。
最後的壹點話,是送給查老師本人的。如果您真有誠意僅僅是幫助學業困難的同學,便刪去會商制度中其他九類人的條款,如果您真心幫助北大同學,請承諾會商制度不會采取任何對學生的懲罰與管制措施,並將此鄭重寫入會商制度的條款(我實在不相信領導的承諾)如果您真心誠意地為北大的同學好,請收回會商潛在對象“比如動不動因為食堂飯菜漲兩毛錢就批評學校”這帶有侮辱性質的評論(當然您會說自己從來沒有說過,只不過是媒體的歪曲罷了),這對您好,對北大同學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