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是發現最早出土蠟染作品的國家。戰國至西漢(公元前475年—前8年),是現在可見到最早有關蠟染的記錄。最有代表性的實物佐證是新疆博物館所藏的東漢時期的棉布蠟染。
蠟染,是我國民間傳統印染工藝—藍染的壹種。其原理是用蠟密封住織物纖維,不使染液浸入而形成花紋。在布浸染的過程中,蠟自然龜裂,會形成自然“冰紋”。談到蠟染,不能不談起苗族。
早在秦漢時代,苗族人民就已掌握了蠟染技術,宋代達到鼎盛。苗族姑娘自幼便學習蠟染,並將自己眼中的世界,加以色彩、想象,創造出壹個奇妙、夢幻的神話世界。蠟染,是苗族姑娘們的語言,也是她們的文字。
大概每年11月左右的這個時候,霜降和立冬之間,苗族姑娘們會去山裏采集藍草。藍草在染缸經過3-4天的浸泡,原來的清水變成藍綠色,藍草的魔法生效了。智慧的苗族姑娘在藍靛水加入生石灰,通過控制石灰的比例,調節色彩。
難以猜測,生石灰與藍靛的相遇是出於怎樣的壹種偶然。但在無數的偶然中,我們生活的世界成為了現在的樣子。世界經由蠟染的裝扮,多了壹抹天空,壹汪海洋。
蠟染,亦是藝術家與世界相連的介質。這個介質會發出自己的叮咚聲,聞聲而來的人們給它新的音符,然後傳到了很遠的地方。
蠟染,在機械化生產的今天,仍保存著自己的原生力量,以全新的姿態融入當代,成為極具生命力的壹項藝術。
周朝《考工記》專著中曾說過,“天有時,地有氣、材有美、工有巧,合此四者,然後可以為良。”壹件蠟染織物,需浸染十多次,歷經上百道工序,最終才成為可與大自然媲美的良品。
2020年,“有印良品”登上了國際舞臺。
在2020年秋冬倫敦時裝周,來自貴州丹寨的苗族蠟染服飾設計系列:錦繡華服、大禮服、小禮服、現代風、旗袍***計5個設計系列登臺亮相,帶來全場的驚嘆。
如青花白瓷中藍與白的浸透、交融,苗族蠟染服飾予舞臺壹種靜默、溫潤之感。透過它飄逸的裙擺,仿佛觸到了它的細節與考究,它的歷史與命脈。優質的民族工藝好似壹本厚重的字典,它屹立於歷史的長河中,我們無論翻與不翻,它就在那暗自燦爛。
這不是蠟染第壹次登上世界舞臺,早在20世紀90年代時期,世界已經形成“蠟染熱”。借由蠟的可塑性與延展性,它與多種材料、多種元素結合,漸漸在發展與交流中,成為具有各國本土特色的織物。
蠟染,也讓新加坡航空空姐成為航空業辨識度最高的形象之壹。紗籠裙,由大名鼎鼎的法國時裝設計師Pierre·Balmain壹手設計,采用精美的蠟染布料,圖案以金彩絲線繡制。
這套航空制服的背景顏色幾經變換,但蠟染元素則沿用至今。蠟染的美,有壹種遊離於時間之外的恒久,無需過多著墨,它早已在我們記憶深處。
蠟染在時裝領域,同樣發揮著自己的韻味。國際品牌如DIOR、LV、MK、RobertoCavalli等,他們的設計師發現在不同質地的織物上,蠟染有著截然不同的表現力與張力。蠟染技術,給時裝更多的自由與呼吸。虛掩的世界大門正緩緩拉開,等待蠟染的更多表達。
蠟染技藝不僅在服裝領域有了新的生命寬度,在藝術領域更有了其生命厚度。蠟染與藝術的結合,使藝術有了更多元的展現方式與表達內涵。
“在目前很多國際性的展覽中,壹方面已經將蠟染作為現代藝術、纖維藝術的重要組成部分,把蠟染技法視為現代繪畫的壹種表現形式,作為展現藝術家特殊藝術語言的壹種媒介,甚至在壹部分蠟染藝術家的觀念中‘蠟染’已經轉化為具有現代意義的‘蠟防繪畫’。”
蠟染在中國的發展有著自己的浮沈。
20世紀70年代末,隨著我國改革開放,傳統的蠟染織品被商業化大潮淘汰。由於中國傳統蠟染藝術有脫色嚴重、色彩單調的缺陷,傳統蠟染織品開始被針織品取代。進而影響到我國的蠟染藝術創作,中國蠟染藝術壹度陷入了舉步維艱的狀況。
面對這種局面,有壹位藝術家率先走了改良之路。他就是被稱為“中國蠟染之父”的劉子龍。
在媒介材質上,劉子龍先生通過將傳統蠟染技法運用到棉麻和陶瓷、皮革等不同介質上;在藝術表達語言上,他將抽象主義、野獸派等西方繪畫語言融入中國蠟染。多色調的、具有現代藝術表達手法的“子龍蠟染”誕生了。在1984年中國美術館舉辦的“劉子龍蠟染藝術展”中,彩色蠟染在國內外引起廣泛關註。
藝術創作是精神文明與思想情感碰撞的結晶,也是文化底蘊修養之事,更是壹個人的生命品格表現。在他的作品中,蠟染被賦予了更多想象的空間,在壹次次關於色彩、形態的上下求索中,蠟染有了二次孕育。
南京藝術學院設計學院教授龔建培則運用蠟染,給予自己的藝術語言更多表現力量。他將蠟染的載體由傳統的絲綢、棉布變成了紙本的手工宣紙,創作出了壹批在色彩與形式感上獨具匠心的新作品。在2017年5月份在德國柏林中國文化中心展出的《詩意的律動——龔建培蠟染藝術作品展》中,他的作品驚艷了世界。藝術源於壹次偶然,更源於對偶然的不斷求真。
芥子園的花卉造型與蠟染在他的加持下煥發著奇妙的光暈,層層渲染、不斷變化,大自然的生物在他的作品中仿佛重新被點亮了。典雅、靜默、無言,時光流動,歲月無聲。世界再大,不過就在面前的那幅畫裏。
在國際舞臺,亦有無數的藝術家將蠟染與自己的作品結合。
如德國當代蠟染藝術畫家BlankJoachim,他摒棄原有的寫實繪畫,用大自然中的木頭、石頭、樹皮結構等紋理來展現另壹種拓印方法結合繪畫技巧的表現作品。在蠟染藝繪畫輪廓線上,除了肌理,他也應用明暗的造型手法,線條流暢優美的突出造型來表達他抽象繪畫的意義內容。
在他的畫裏,仿佛湧動著深海的光。那束光,借著蠟染的陰影從畫中透出,點亮妳我。
蠟染,重新被世界點亮,關乎藝術家、設計師對美的追隨與發揚,更關乎蠟染那神秘的,足以將世界相連的生命力。
苗族有個傳統,當苗族蠟染女性知道自己蠟染的衣服要被買走時,她們會輕輕地撕下衣邊內擺壹塊布角,揣進懷裏。對於她們來說,蠟染不僅是代代相傳的手藝,更是相伴壹生的禮物。因為這份融合了時間、空間及溫度的禮物,能讓她們更好地洞察世界,很純粹地理解世界,用無邪溫柔的目光與世界相遇。
蠟染,也許是她們那不被常人看見的第三只眼。
蠟染在“從實用到藝術,從藝術再回到實用”的過程中,冥冥之中,打開了壹扇通往世界的大門。
如今蠟染的光芒,不僅照亮了苗族姑娘們的世界,更照亮了地球的夜空。這塊飽滿著時間與愛意的“布角”正以全新的方式漸漸走入我們的生活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