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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愛情鴉片遇上廣告:從天長地久到TIME IS LOVE

文/穩心山人

說到朱家鼎,大家最熟悉的標簽,可能是香港著名影視演員紅姑——鐘楚紅的丈夫。對於我這條已經在轉型碼農的前傳媒狗來說,更熟悉的標簽是廣告才子。著名的愛情金句—— 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 ,原本是鐵達時手表的壹句廣告詞,正是出自他之手。

克勞德·霍普金斯在《文案聖經》裏面寫道:

要怎樣將壹件商品通過廣告推銷出去呢?霍普金斯認為,好的廣告,都是以提供服務或者信息為基調的,而不是將目標顧客生拉硬拽到商品的面前。在過去半個世紀以來,廣告壹直受到六種不同廣告創意方法的影響,它們分別是李奧?貝納的固有刺激、羅瑟?瑞夫斯的獨特銷售建議法、大衛?奧格威的品牌形象法、威廉?伯恩巴克的實施重心法;艾爾?裏斯和傑克?特勞特的定位法以及理查德?伍甘的信息模式法。

根據伍甘的信息模式法,手表屬於影響性的產品,可以通過情感銷售法,軟化廣告,以壹種更親和的方式接近消費者,並與之取得情感***鳴,不經意間就產生了購買行為。要使消費者產生情感***鳴,就必須深入和掌握消費者,對目標對象所推崇或者印象深刻的生活經歷和生活方式加以模仿。而愛情,又是最觸動人心的情感之壹。霍普金斯又認為,壹個好的廣告,應該也是講述壹個好的故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流傳了千百年的諸多愛情故事,不啻是借助敘事對受眾進行的壹場關於愛情的盛大營銷。不少人在回味愛情故事的同時,也服下了不少愛情的鴉片,產生許多美好的想象,流下了無數***情的淚水。同時,手表代表著時間,而時間,又被認為是衡量愛情質量的重要維度之壹。於是,時間和愛情自然而然地在廣告中被故事融為了壹體。

Green和Brock(2000)認為,故事之所以可以提高說服效果,是因為受眾在接受故事的過程中,將自己的個人經歷與故事所描述的情況進行比對,然後產生不同程度的代入,逐漸與故事裏的主人公和場景發生連結,從而降低在認知上對隱藏信息的阻力,從而逐漸改變對事物的態度。

回頭看那句“不在乎天長地久”,註定了這個廣告所描述的愛情故事註定不會是團圓結局,都會是更為動人心弦的悲劇結局。這壹系列廣告基本上,都會遵循壹個相同的範式——開頭都會預示故事的悲劇結局:從1988年的梅艷芳獨自壹人佇立在火車站別問歸航,望穿秋水;到1990年王傑咬著牙,深壹腳淺壹腳地在雪地裏跋涉;再到1992年開始鏡頭掃過周潤發的黑白照片和勛章;再到1996年開頭那碩大的飛機向我們緩緩開來和劉德華臨死前英俊的臉;再到2006年吉格斯所拍攝的廣告那黑白色的開頭……

鏡頭壹轉,往往都會開始描述男女主角的相遇、相知、相守,那些甜蜜的時刻,那些片段,都是用大約6秒左右的鏡頭拼貼在壹起,鏡頭之間的切換較快,預示了那些愛情轉瞬即逝。

在鐵達時“天長地久”系列廣告中,鐵達時手表總是出現在男主角贈送女主角禮物的場景中,在這裏它是壹種愛情信物,象征著男女主角之間的愛情。往往這時候廣告會給予鐵達時手表壹個長鏡頭,並首先給予手表表面壹個特寫,接著手表被翻轉過來,背面刻著“天長地久”四個工整的繁體楷字,金屬的光芒閃現。

“天長地久”這四個字既是這系列廣告的主題,也是壹種對愛情的美好期望。當這種美好期望被打碎之後,更容易讓人們產生情感的觸動。魯迅先生曾經說過:“悲劇就是將有價值的東西毀壞給人看。”

相聚之後總是難免別離,而在鐵達時的“天長地久”系列廣告中則表現為“相聚之後壹定別離”,而且別離場景總是充滿著悲情色彩。

構建別離場景之時,廣告采取了壹種“敘述式蒙太奇”的拍攝手法,在別離場景之中插入別的鏡頭。

壹般敘事性的“插入”鏡頭,主要起到壹種情節結構上的概括和交代作用,像《公民凱恩》中插入的那壹段長達八分多鐘的新聞資料,是對凱恩的生平概括性描述和對其公眾形象的交代。

而作為“辭格”的“插入”鏡頭則不然,它不是對情節的彌補或補充,而且有意打破情節的常態敘事流程,造成情節的“阻斷”,使其結構上出現“縫隙”,從而制造出某種“間離”效果引發人們的思考與聯想。

鐵達時廣告中,“插入”鏡頭不僅具有敘事效果——對主角的愛情進行有力的事例補充,使後面的情節進行不那麽突兀,也具有“阻斷”的效果,也制造了結構上的“間離”,使人受廣告中人物回憶的觸動,回憶與自己相關的感情經歷,從而產生***鳴。例如1992年周潤發與吳倩蓮拍攝的鐵達時廣告中,周潤發回望了吳倩蓮壹眼,便毅然決然地登上了戰機,吳倩蓮便在鐵絲網外目送著戰機起飛。此時,鏡頭便回溯到了周潤發與吳倩蓮曾經在“天長地久”的電影海報前拍攝照片的往事。“天長地久”的電影海報也起到了強化主題的作用。鏡頭再轉回來的時候,吳倩蓮眼中已盈滿淚水。再例如1996年的《青春燃燒》廣告中,當劉德華在女主角熟睡的時候給女主角留下壹封信,踏上讓他奔向死亡的賽車之路時,鏡頭轉到了女主角離開時候那壹眼不甘的回望,兩人在雨中的相擁還有女主角在飛機上看著手表。再下壹個鏡頭,當劉德華駕駛賽車撞上火車,鏡頭切換到了女主角流下的淚珠。這些鏡頭的快速切換,既是對這段瘋狂的南洋窮小子戀上任性富家女的愛情故事的回溯,也從鏡頭的切換速度上印證了“青春燃燒”這個副主題——青春燃燒之後便是幻滅,天長地久已是奢望。

鐵達時“天長地久”系列的廣告的結尾也遵守了壹個範式。每到結尾,鏡頭總是會給予主角壹個特寫,從1988年梅艷芳在火車站望穿秋水;到1990年王傑在冰天雪地裏眼含熱淚;再到1992年吳倩蓮隔著鐵絲網淚眼婆娑;再到1996年劉德華閉上了眼睛,最後到2006年的吉格斯舉起獎杯後由高興瞬間轉為凝重。主角的表情或都有差異,但是都是對這段愛情的故事的最好註解。而最後的壹句話——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浪漫銘久,鐵達時,則是廣告的點睛之筆,不但為這些愛情故事做了註解,且更加深化了人們對於“天長地久”手表的認知與印象。

1988年“天長地久”廣告壹經播出,便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壹時間,無數香港人沖去時間廊去賣那款刻有“天長地久”的手表。

歲月慢慢地在流逝,過去的廣告敘事未必適應現在的社會,未必能觸動現在的受眾。為了適應市場的變化,TITUS也要修正自己的廣告框架。經過詳細的市場調研,鐵達時發現愛情仍然是現代人生活核心與基本價值。時間在定義愛情方面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

於是,2010年,鐵達時攜新的系列電視廣告歸來,這次的廣告詞不再是經典的“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而是“Time is love.唯有時間,讓愛更了解愛”。

“Time is love.唯有時間讓愛更了解愛”的含義是經過時間的洗禮,人們才會更深刻地認識到彼此的愛。在現代社會的陰影下,每個人每天都在為自己的生計而奔波勞碌,連愛情也陷入了“快餐式”的困局,人們特別渴望壹種細水長流的愛情。

在新的系列廣告裏,時間所對應的故事背景漸漸被淡化,時間的流逝卻開始被強化。在2010年的鐵達時廣告《Time is love》廣告裏,廣告便通過給男、女主角壹個分坐在沙發兩端的長鏡頭和風扇投影在夏日的墻壁上的長鏡頭來表現時間的極緩慢流逝;而2011年的《這三年間》和2012年的《壹百年之約》則借助不同場景的組合來表現時間的流逝。《這三年間》還借助了在黑色背景上輸入的壹個壹個白色的字,來作為“雜物小姐”來宇宙百貨扔掉不同東西的場景的轉換中介,也作為在時間流逝中男女主角感情發展的節點。同時,在拍攝中,廣告多使用較長的時間去描繪場景。

而鐵達時手表,不再像過去那樣,作為定情信物出現,而是作為愛情的見證出現。2010的《Time is love》廣告裏,在男主角牽著女主角的手走下長長的樓梯時(因為發生火災了),鏡頭便時不時對準男女主角緊握的手和女主角手上的鐵達時手表。結合前面女主角對男主角提出分手的場景,我們便可以認識到兩個人的感情仍然存在,只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出現了裂痕,而手表,是這段感情的見證。2011年廣告《這三年間》中,時間、時間、時間三個白字同時出現在黑色屏幕上之後,“雜物小姐”拿著壹堆手表來問男主角收不收的時候,男主角說不收,卻問女主角賣不賣戴在手上的鐵達時手表。後面的白字“為什麽妳的心還掛在手上”揭曉了答案,原來她手上的手表是她逝去的愛情的見證。所以最後男主角沖出去對女主角說:“當妳想賣那只表的時候,再來找我。”這句話既制造了關於結局的懸念,又預示著只有當女主角放下過去的愛情,她與男主角的感情才能進壹步發展。2012年廣告《壹百年之約》中,手表每次都是在情之所至之時,男主角(老爺爺)伸出手去撫摸女主角(老奶奶)的手。此時,鏡頭給了她們手上的Titus手表的時候壹個特寫。鏡頭往往要停留到秒針走了三格以上才移走。

手表記錄著時間的流逝,時間見證著愛情。時間作為愛情的見證,這其實是壹個寬泛的命題。於是,為了使受眾更好地理解,鐵達時比“天長地久”系列更進壹步,建構了三個小框架來表達時間如何作為愛情的見證。而這三個小框架又是通過故事的情節推進和屏幕上所展現的文本來表現。

2010年的《Time is love》說的是壹個壹對男女的愛情在經過時間的流逝出現了裂痕,導致分手。伴隨著王菲的《我願意》鋼琴伴奏,開頭低沈的自白響起:“今天天氣跟那年壹樣熱,我看見墻上那道裂縫,發現它愈來愈大。”這句話表達了壹種物是人非的感慨,也預示了感情經過時間的流逝,裂隙就像墻上的裂縫壹樣越變越大。兩人枯坐良久之後,“餓了嗎?”“蛋吃完了?”“我們分手吧。”“我以後不吃蛋,真的,我真的不吃。”寥寥幾個短句,就勾勒出了兩人目前的感情狀況。當男主角牽著女主角的手走下長長的樓梯的時候,獨白響起:“愛情真的有期限麽?我們走得愈近,卻愈模糊。”時間見證了愛情的期限,這就是這個廣告想表達的內涵。

2011年的《這三年間》,伴著梅艷芳的《似水流年》(據說采用這首歌曲做背景音樂是為了向梅姐致敬),講述了壹個失戀的女生三年間去雜物店扔掉東西的事情。廣告中,她扔了黑膠、漫畫、籃球、自行車、床墊、臺燈、聖誕樹、廢紙、烏龜等東西,最後將手表也扔掉了,但始終沒有扔掉戴在手上的手表。因為,手表記錄了時間的流逝,記錄了過去的愛情。

2012年的《壹百年之約》,故事說的是壹個婚姻合約登記員的經歷。這個廣告有兩條主線,壹條是婚姻合約登記員所感受到的關於他人的婚姻合約的情景,壹條是關於婚姻合約登記員本身的感情。經歷了很多人沒有選擇堅持愛情的事之後,男主角開始也對自己的感情動搖,以至於他沒有在那份婚姻合約上簽字。最後他被壹對老夫婦的“百年之約”所感動,卻發現女主角已經離開。當然最後他還是對女主角說出了:“我想給妳我的答案,我願意。”鏡頭圍繞著兩人擁抱的場景旋轉,卻轉到了擁抱的老夫婦,兩對存在著時間先後的關系。經歷了這麽漫長的歲月,老夫婦的感情還未變,還定下了來世之約。這從側面證明了最後的獨白:“時間是最好的合約。”

TITUS的廣告框架雖然進行了革新,但是在敘事模式上還有沿襲了“天長地久”系列廣告的壹些經典模式。例如2010年廣告《Time is love》中,男主角牽著女主角的手下樓時,他們之前的畫面又以黑白的方式呈現,無言地告訴我們愛已成為往事。2012年的TITUS廣告更是復古壹些,開頭便是男主角騎著單車狂奔去追女主角離去的出租車,之後便切換到了兩個人牽著手壹起騎單車的畫面。

由於“Time is love”系列的節奏較慢,廣告容量較大,這導致了廣告時長長達四分鐘,這對於廣告的傳播是十分不利的。於是,鐵達時把四分鐘的版本定位為“導演珍藏版”,在電視上只播放兩分鐘的刪減版本,也繼承並發展了1996年《青春燃燒》廣告的做法,把廣告分成三十秒的若幹部分,隔壹段時間播出壹段,意在制造懸念,吸引受眾保持對鐵達時這個品牌的關註度。而且兩分鐘的版本是沒有透露這個故事的結局,還留有懸念。2010年《Time is love》的懸念是兩人分手的真正原因;2011年《這三年間》的懸念是“雜物小姐”最後究竟是否賣了戴在手上的手表;2012年《壹百年之約》的懸念是那個婚姻合約登記員最後追上“小彤”沒?之後,《Time is love》的女心篇揭曉了答案——愛我,就要說出來;《男心篇》深化了之前二分鐘所表現的文本——努力對妳好,從來不輕易說我愛妳,為什麽結果還是這樣?如果可以重來,希望對象依然是妳。所以,兩人其實是因為對於愛情的理解出現了分歧,才會導致分手。《這三年間》經過了發現篇、表白篇,終於在最後的結局篇告訴我們,“雜物小姐”賣掉了手上戴著的手表。《壹百年之約》也在結局篇展現了女主角去而復返,兩人幸福地在壹起的畫面。而四分鐘的“導演珍藏版”是為對鐵達時所講述的故事已經產生極其濃厚的興趣的受眾準備的。他們通過觀看四分鐘的“導演珍藏版”看到了更多令人感動的故事細節,例如《這三年間》就有壹個令人動容的情節:在寒冷的夜晚,女主角悄悄走到男主角的房子裏,看見她丟掉的東西都被男主角擺放得整整齊齊。她燦然壹笑,敲了敲男主角的房門,男主角立刻沖出來,把門關上,臉上出交織著欣喜和秘密被發現的尷尬……

現在回首再看這系列的廣告,也許我更想看的只是故事,而不是品牌本身。這對於廣告來說,不知道究竟是壹件好事,還是壹件壞事?

參考文獻:

Green, M. C., & Brock, T. C. (2000). The role of transportation in the persuasiveness of public narratives. Journal of Personality and Social Psychology, 79(5), 701–721.

李顯傑《電影修辭學:鏡像與話語》文化藝術出版社 2005年3月第1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