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弓下的浪漫
我會迷上勃拉姆斯真是個怪異的事情,因為勃拉姆斯顯然不適合古典音樂的入門者,而我又明顯屬於既無天分、又無基礎的最最入門者之列。勃拉姆斯也不適合女性,女性大多會迷肖邦、柴可夫斯基、《梁祝》等或浪漫、或多情、或甜美的音樂,而勃拉姆斯在音樂、人生態度各方面都屬於內斂、冷峻和較為乏味的壹種。
愛樂至今,壹直覺得勃拉姆斯的這首《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跟我很親。喜歡的作曲家很多,他也不是我最景仰的,可是就像婚後那種合成壹體的親情卻沈澱在心底,不待去說,也說不明白。勃拉姆斯不知什麽時候就附在我的身上,同我壹起坐在心窗下,觀望自己的人生。
勃拉姆斯可能是德國作曲家中最具有純粹德國民族性的人了,他比之巴赫、貝多芬、甚至舒伯特更具有德國性。勃拉姆斯不像李斯特或者瓦格納那樣面向未來,卻似門德爾松那樣留戀過去,他與古典傳統緊密結合,用壹種精心挑選、十分樸素和非常精確的語言來表達他的性格,應當說,這種語言與門德爾松相比,有壹種完全不同的意趣和獨創性。在節奏方面,勃拉姆斯具有壹種驚人的創造力,《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的節奏真是千變萬化。在他那個時代,沒有壹個德國作曲家能創造出像他那樣深刻細致和難以捉摸的節奏了。他能非常美妙地運用壹種中間色彩、暗淡色彩的效果,在這壹點上他取得了很大的成功,《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在這方面可以說是無與倫比的,這是壹種既是那麽審慎,又是那麽動人的藝術。勃拉姆斯具有許多完全屬於他自己的獨特的優點,對於他的音樂,人們壹下子就能辨認出來。他是與舒伯特和舒曼同時代的,或許稍後壹些的19世紀最卓越的詩人音樂家之壹。我們有幸可以聽到像《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這樣的天籟之聲,正可謂“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有幾回聞”。
勃拉姆斯太大,罩到我身上的只是他那巨大的投影中的小小壹塊,好在我面對他的音樂,總有壹種與之對話的沖動,老想答應壹聲。《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中明亮純凈的音符、愉快的旋律,壹如孩子天真的兒語,使人也變得純真而愉悅。水晶般寧靜的音如同壹陣柔和輕緩的微風,又像母親慈祥的手拂過,讓妳跟隨節奏的律動,在身體輕輕的晃動裏安詳地睡去。
每次聽勃拉姆斯的這首《D大調小提琴協奏曲》,總感覺有壹種推心置腹,於昏昏燈火下漫話人生的意境,很溫暖。自然,它不激烈、不太亮並且不太透徹,甚至也不大爽快,訴說中常常不是因為說得太急,而是又被他沈重的心情拉了壹把,要剎住話頭,喘口氣。但這可正是知己間掏心窩子的表情和語氣,需要聽者的凝視、關註和同情,就像焦炭,知道的人,把肺腑裏的氣流對它吹上幾口,就可以取暖。在樂曲體現憂郁時,我會黯然落淚,而在樂曲的高潮階段,我全身的血液仿佛四處湧動,簡直有壹種欲仙欲死般的感覺,聽完後還會呆呆地出神好長壹會兒,我徹底被勃拉姆斯的音樂征服了。
壹處被霧靄和雲翳遮掩著的境界,在那裏我們能發現古老教堂的遺跡,他像希臘教堂壹樣佇立,這就是勃拉姆斯。恪守古典主義傳統而獨樹壹幟的勃拉姆斯,這是怎樣壹個奇跡!(佚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