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故鄉的依戀,從壹壟金黃的稻穗開始,那裏存放著壹首大地的贊歌。
太陽升起的速度似乎比往日更快壹些,向外擴張的光亮照耀在稻田之上,豐收的日子,人們起得更早,紛紛走向田野,他們手中的鐮刀已經列隊完畢,正齊刷刷地貼著稻樁前行。
火熱的風吹在空曠的原野之上,聲音回響,像纖夫的號子。勞動者的歌喉時而雄渾,時而悠揚,歌聲裏伴著稻香,傳遞到很遠的地方。烈日刺眼,我看不到陽光的邊際,稻穗也是無邊無際的。風始終朝著壹個方向吹,金黃的稻子以匍匐的姿勢向前奔跑。
風吹走了父親頭上的鬥笠,吹起他臉上的皺紋,風吹日曬,他的臉變得蠟黃、黑亮,汗水在他身上淌個不停,他把衣袖舉過額頭,擡頭看看已經爬得很高的太陽,稻穗的顏色和太陽壹樣耀眼,無疑,這成為了盛夏田野的主打色。站在稻田中間的父親,被火辣的陽光淹沒,被成熟的稻子淹沒,而他的臉,則被豐收的欣喜淹沒。
這時的田野是極熱鬧的,蟬鳴聲格外響亮,人們用半握著的手掌從谷堆裏舀起稻谷粒時,山鳥眼巴巴地望著谷粒從指縫間滑落。風吹日曬後的谷粒,每壹顆都飽滿,咬壹顆,聲音清脆。運送稻谷的卡車,轟隆隆地經過田野,把莊嚴的註目禮獻給大地,稻子開啟了長途旅行,誰也不知道它們會在哪個城市落腳,被端上哪戶人家的飯桌,它們的使命伴隨著期待,在每壹道加工的程序裏接受鋼鐵般鍛造,不慌不忙,以全新的姿態過完稻子的壹生。
祖母曾說,“每壹顆谷物都不能浪費,它來之不易,那是上天的恩惠,懂得珍惜,才會倉廩豐實。”所謂“五谷豐登”,都是勞動者最忠實的願望。我們的先祖,把豐收的願望都寄托給“上天”,遵照大自然的旨意勞動,豐收時感恩,不豐收時祈禱,年復壹年,壹輩子做土地忠誠的勞動者。
我記得在烈日之下,父親將壹穗穗、壹行行、壹壟壟稻子運回家的時候,肩膀被壓出深深的印痕,扁擔在籮筐的兩頭畫出最美的弧度,他汗流浹背,每走壹步都喘著粗氣,可作為勞動者的信念就是,壹扁擔壹扁擔地,把所有成熟的谷物帶回家,跟太陽賽跑,跟大雨鬥爭,最終把稻子運回糧倉。種了壹輩子稻谷的父親,用他最忠實的態度守護著土地,守護著村莊的豐收。
風吹稻浪,又是壹年稻子熟,又是壹年豐收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