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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湖南人族譜上的“廬陵”,到底是什麽模樣

陂下古村四座大門之壹的朝天門,氣勢凜然。組圖/記者常立軍

說起江西,很多湖南人的話語裏會帶有壹種特別的“親切感”,然而,這種親切感似乎只停留在話語體系中,對於江西的歷史與現狀,很多人並不十分了解,禪宗曾把湖南與江西合稱作“江湖”。江西與湖南,這對地理形態上“對稱”的“鄰居”,在漫長的歷史時空裏,時而競爭,時而合作,關系曖昧而微妙,而歷史上的數次移民,也在不斷改變著兩省的對比平衡,並進壹步影響著它們在歷史上的命運。

大洋洲的考古發掘,讓江西壹躍成為青銅器重地。

文天祥墓前的文翁仲。

[時間軸上的移民]

唐宋到明清,江西向湖南的移民就沒停過

從江西到湖南的移民潮,經歷了漫長的時間軸,並非只在明朝。

大宋年間,祖上從山東遷到江西廬陵(吉安)的曾氏家族,面臨著壹個最基本的問題,那就是生計。山東曾氏後人曾輝四傳孫曾孟魯(武城曾氏42派),出外謀生流浪到湖南茶陵州,將全家從江西睦陂(江西吉安永豐)遷湖南茶陵西陽鄉(綦溪)。類似曾氏的這種因為生計問題的自主遷徙,在歷史上很常見。

南宋時期,因為戰亂,大量北人南遷,本來土地就十分有限的南方開始變得擁擠起來,移民因此達到了壹個高潮,歷史學家曹樹基對湘北的嶽陽、平江、南縣三縣的238個氏族的原籍地進行統計,在南宋時遷入的氏族有31個,多於洪武年間的26個。而在湘南,這種情況更為突出,所以北宋、南宋遷入的江西人,遠比洪武年間遷入的多。不過長沙、常德、益陽和瀏陽、醴陵等地,卻是在洪武年間遷入的人最多,醴陵在洪武年間,從江西遷入的氏族達到146個,而南宋時只有9個。南宋到明初,江西移民成了湖南的最主要的漢族群體。

與曾氏不同,據羅氏族譜記載,羅氏家族遷入湖南的主要時間集中在元末明初,這是第二次兩省間遷徙高潮。

元末明初移民的起因,與戰後湖南江西兩省的經濟情況密切相關,並非是江西人對湖南有什麽特別的感情,非要跑到湖南去住,而是江西實在已經待不下去了。按照著名歷史學家譚其驤的說法,江西往湖南的移民,“幾純為經濟”。是江西人口與地矛盾加劇,向湖南的自然轉移。

根據人口學家馬爾薩斯的觀點,人類的繁殖呈幾何級數,而人類的生產僅呈算術級數增長,人口的幾何級數增長必定超過生產的算術級數增長。也就是說,糧食的增長速度,遠遠跟不上人口的增速。當然,馬爾薩斯的觀點在現代社會顯得有點過時,當今的技術進步也已經進入幾何級數增長,但在傳統的農耕社會,這條論斷幾乎可以成為鐵律。歷史上,人口快速增長導致的糧食不足問題,屢屢成為農民起義的導火索,危及乃至傾覆王朝統治。

“馬太效應”是人口發展的自然規律,越是人多的地方,就會有更多的人往那裏聚集,最後的結局,多半是土地不堪重負,糧食供應不足。在這樣的情況下,由官府主導移民,是有先見之明的舉措。

今天的江西,常住人口超過4600萬,而湖南已有6800萬人,數量遠超當初的移民地江西,人口的天平經歷了壹次反轉。江西如今的人口比起元末明初的兩千多萬已經翻番,當時的江西為什麽只能容納這麽點人口?其實正是糧食產量決定了人口的極限值,幾千年來,中國的農耕技術壹直徘徊不前,作物種類增加緩慢,而最終能夠助推人口闖關的番薯、土豆、玉米等高產作物都還沒有進入普及,兩千萬人,已經超過江西有限的土地資源能夠養活人口的極限了。

沒有足夠的糧食,再說什麽“存天理,滅人欲”都沒意義了。

江西的開發,始於東晉南渡,晚於江浙地區,卻遠遠早於湖南。北宋時,江西人口曾經居於各省之首,到了明朝,江西人口在全國十三布政司中居第二位,財富戶口殷盛。那時,湖南之於江西,是壹片地廣人稀的荒蕪之地。

明朝的移民,與歷朝歷代有所區別,它是非戰爭時期政府主導的移民,歷史上的移民,如“永嘉之亂”、“安史之亂”以及元末農民起義,多是在北方發生戰亂情況下,民眾被迫南遷。洪武大移民,始於政府主動調控,是壹場基於資源與人口嚴重不協調背景下的戰略規劃,然而,移民帶來的離鄉之痛,成為幾代人無法忘卻的記憶。

牌匾往往反映了壹個家族的美好期待。

曾氏祠堂後面的巷子極窄,稍微胖點就有點騰挪不開。

[空間裏的移民]

江西與湖南的地理對稱性

江西與湖南,地理上同屬於“江南丘陵地區”。兩者之間,有壹種地理上奇特的“對稱性”。

兩省北部都有大湖,在湖南是洞庭湖,在江西是鄱陽湖,它們包攬了中國淡水湖面積的前兩名。從地貌上看,湖南是三面環山,朝北敞口的凹形盆地,江西為東西南部三面環山,中部丘陵起伏,壹個整體向鄱陽湖傾斜而往北開口的巨大盆地,兩省不僅緯度相同,地貌也出奇地類似。不太相同的地方是,江西北部臨近長江與鄱陽湖的位置有廬山,壹峰突起,而湖南同樣位置的嶽陽則沒有這樣的高山。

湖南簡稱“湘”,江西簡稱“贛”,都是以省內主要河流命名。河流及其形成的流域,是人類得以繁衍生息的生命線。在湖南,洞庭湖水系匯集了湘資沅澧四水及汨羅江,在江西,鄱陽湖水系收納了贛江、撫河、信江、饒河、修水五大河流,且兩省大湖都在北部,主要河流贛江與湘江都是由南向北流淌,兩省的經濟中心都在水系最大的河流流域之中,兩省地理格局何其相似。

盆地和河谷是人類繁衍生息的主要選擇地,江西有著名的吉泰盆地、贛州盆地。從贛江流域遷徙而來的江西移民,主要遷徙方向依然是河谷和盆地,只不過這次河流換成了湘江及其支流,湘江所經過的盆地,有衡陽盆地、長沙盆地、湘潭盆地,支流有瀏陽盆地,這些盆地,成為江西移民的主要落腳點。而規模龐大、土地豐富的大湖平原更是農耕民族向往的理想國,歷史上的鄱陽湖平原向湖南的移民,多移向洞庭湖平原區域,這也是壹種對於過去生產生活習慣的延續吧。

地理上的相似性為移民提供了壹個很好的適應性。緯度相同則氣候相近,種植的農作物也基本相同,不需要刻意去適應新的環境,這幾乎是壹場完美的“生活復刻”。

兩個空間之間,是橫亙於湘贛邊境的幕阜山脈與羅霄山脈,湘東和贛西之間雖然有幕阜山、連雲山、九嶺山、武功山、萬洋山等高山阻隔,山間谷地卻有四條天然孔道,南昌—平江,瑞州(高安)—瀏陽,廬陵(吉安)—攸縣,袁州(宜春)—醴陵,從南宋到清朝,大量江西人和取道江西的蘇、浙、皖、閩人沿著孔道進入湖南。或停留在湘東,或者壹路向西,進入湘北、湘中、湘西、湘南地區。這些遷入遷出地之間,在地理也呈現出壹種“對稱性”

盡管有如此多的對稱性,江西與湖南在地理上依然存著明顯差異感,最明顯的應為氣候,雖然是同壹緯度,因為地貌上的細節差異,氣候因此也變得不同。江西北部在湖北有大別山脈,可以阻擋寒潮,江西南部靠近廣東的南嶺山脈,地勢相對較低,暖濕氣流更易進入,湖南則恰好相反,北部無高山,寒流侵襲可直入,南部南嶺山脈群峰高聳,寒流阻滯不前,暖濕氣流難以進入,因此,江西氣候整體要比湖南溫和,贛南地區甚至可以種植熱帶水果,而湖南南部,則很難見到熱帶作物。寒流來時,湖南遭受災害則更為嚴重。

從江西到湖南,從壹個流域到另壹個流域,也許不變的是傳統中國人對人居地理的理性選擇。

白鷺洲書院,文天祥的雕像默立於前。

科舉,是古代江西人引以為榮的家族大事。

書院的景賢祠裏擠滿了理學大師的雕像。

[標本化的移民]

吉安為湖南人的重要遷入地

很多湖南人都說自己從廬陵來,廬陵是哪裏?其實就是現在的吉安,西漢時屬豫章郡。

湘東壹帶乃至湘中,有大量的族譜記載本氏族遷自江西廬陵,即使排除掉少量偽造附會的,吉安也足以成為壹個可以確信的移民遷出地。吉安也是山東曾氏王莽之亂後落腳的地方,這裏有數座曾氏宗祠。我們驅車來到吉安縣壹個叫三山崗村的地方,這裏不僅有曾氏、羅氏兩家的宗祠,還有兩家的合祠“萃合堂”,曾羅兩姓在此繁衍、聯姻,已成世代之好。祠堂前的空地上,樹立著兩塊碑,記載著族人引以為傲的科舉榮耀。曾羅兩氏,歷來重視文化傳承,祠堂旁的嘯崗書院即為族人所建。

據住在祠堂旁老宅裏的曾氏後人曾憲中所述,他們自山東遷來後,最早的落腳地在永豐,然後開枝散葉才到了這裏,其間遷往湖南的分支,也不在少數,曾國藩的那壹支,就是從永豐遷出。這壹點,也在《大界曾氏五修族譜》中得到證實。

作為曾經的名門望族,曾氏族譜的可靠度要高於其他普通姓氏,吉安可以確定為部分湖南人的重要遷入地。江西濃厚的宗族文化在移民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在遷徙的過程中,正是因為宗族凝聚的作用,沒有造成整體的離散,族人的文化傳統因此得以保留延續,這壹點,於曾氏壹族尤為明顯。

湖南羅氏家中多供奉豫章堂堂號,豫章羅氏發源於南昌,吉安的羅姓也基本來自於南昌壹帶。吉安地區羅氏追溯源流時僅斷自唐吉安刺史羅崱,並明確其先祖來自浙江錢塘。後羅崱後裔嚴遵祖訓,亦斷自羅崱。但宋代舉人羅紼的女婿、著名詩人楊萬裏在《四庫全書》中留下《誠齋文集》,並斷言:“羅氏,皆豫章別也。其在於晉,君章(註:羅含字君章)以文鳴降;及五季,則有江東公(羅隱號“江東生”),今廬陵之羅,其後也。”明確廬陵(吉安)羅氏是豫章羅氏的壹個分支。

如今的吉安,湖南人曾經的故鄉,又是怎樣的壹個地方?

其實吉安離湖南很近,與株洲市南部接壤,中間僅羅霄山脈相隔,壹山分水,各自流向不同的江河,由此形成了兩個不同的流域,分省時按山川形便原則,羅霄山脈就成了天然的省界。

山那邊的吉安,很多湖南人曾經的故鄉,是壹座怎樣的城?

我們在吉安,感受到最多的是這座城市的“清新”,這裏的綠化實在是美得讓人感到“治愈”,濃密的森林幾乎將城市包圍,而探訪中發現吉安深厚的歷史文化,從青銅器時代的輝煌到儒學的昌盛、禪宗廣布,吉安名人輩出,文化積澱豐厚且景色宜人,無愧於歷史上“江南望郡”的稱號,故鄉如此之美好,讓我們深感寬慰。

陂下古村少有人住,蕨類植物生長茂盛。

古樟樹是陂下古村的風水樹,在村中備受尊崇。作為古村落中必不可少的組成元素,古樹有著蔭蔽保佑的象征意義。

[古村落裏見“江湖”] 江西更純粹,湖南更多元

如果有人問,江西與湖南在氣質上有什麽不同,我會這樣回答:江西比湖南更有“古意”。

這種“古意”,以古村、古城、古樹、古樓、古墓諸多形式呈現在我們面前,在某些場景中,我們甚至會有壹種“身在古代”的奇妙體驗。

此次,我們選擇了吉安市青原區富田鎮的陂下古村作為探訪地。青原區以青原山命名,同樣以青原命名的還有著名的禪宗壹代宗師青原行思,南宗青原系的開山鼻祖,吉安因此也是禪宗祖庭之地。

進入陂下古村,富水河邊路邊有成排的古樟樹,作為江西常見的風水樹種,這些樟樹的樹齡多在800~900年間,成片的風水樹組成了風水林,這體現了古代江西人對人居的理想追求,人們之所以栽種風水林,主要目的就是追求理想的居住或安息場所。理想的地方必須符合“藏風”、“得水”、“乘生氣”幾個要求,除了形局佳、氣場好,還要山清水秀、環境宜人,而栽種樹木就是改善環境的壹個極好的辦法。江西是森林大省,古樹名木隨處可見,雖然它們不能用語言為我們講述歷史,卻可以通過它們得知近千年來的區域氣象變遷。

湖南也有不少古村落,但相比於江西,不僅數量上要少,格局上也有所改變,不再是最初的模樣。江西的古村,則近乎完美地保留下了明清時的格局,我們所到的陂下古村,祠堂原有36座,現存25座,古井有18口,牌坊四座,古建數量極為龐大,村子入口處就是著名的敦仁堂,為胡姓宗祠,是江西迄今發現的最大祠堂,祠堂門口是“朝天門”牌坊,氣勢凜然,它由江西特產紅砂巖修築而成,這種石頭有著天然的赭紅色,色彩鮮艷卻不會顯得俗氣。

牌坊寶頂上站了壹個小人,為“魁星點鬥”,也是基於對科舉的壹種崇拜。

受歷史上理學氛圍濃厚的熏陶,江西人極重名節,這在古村落中也被充分體現出來,幾乎每家每戶門頭上都有壹個字匾,這很像是我們如今在互聯網社交軟件上的個性簽名,它彰顯出每戶人家對於理想的不同追求。陂下古村的字匾內容非常有趣,胡氏宗祠星聚堂的字匾是“柱國名宗”,想說的是胡氏景星公壹脈精英輩出,已成國之棟梁。“南極星輝”是為男人祝壽之意,還有比較生活化的“萬紫千紅”、“煥然壹新”、“庭園秀色”、“春暖”、“芝蘭其室”,吉祥語類的“常青”、“旭日東升”、“前程似錦”、“彩鳳呈祥”,玄幻仙境風格的“紫氣東來”、“華光普照”、“光射鬥牛之墟”;充滿理想主義道德追求的有“光前裕後”、“運啟文明”、“維新標賢”、“德令昭光”,有點自我吹噓感的是“風華正茂”,還有壹處大戶人家,字匾上寫的是“率真”,可見是壹家性情中人。還有人家的字匾上用板報體寫著“曙光”,大概和“旭日東升”的意思差不多吧。最有趣的大概是壹處寫著“敦倫”的民居,如果不經意,很容易就看成了英國首都“倫敦”,其實敦倫在古代是敦促人倫的意思。

北京大學建築與景觀設計學院院長俞孔堅曾說“中國建築是內向的”。陂下古村即是如此,村中古建築眾多,巷道皆為封閉式,只留四門進出,無數個內向的院落建築組成了壹個“整體內向”的建築群,這也正是我們民族性格在建築上的體現。

村中水系依然保留並沿用古代形制,這種體系集聚積、沈澱、凈化、排泄四大功能於壹體,被稱作“五水朝東”,每幾戶人家***有壹個水池,不同的水池有著不同的功用,數座水池之間有明渠連接,形成壹個完整的給排水體系,古代村落規劃之完善令人驚嘆。

村中尚有古墓,就在民居之間的兩棵巨大的連理古樟樹之下,墓建築得古樸精致,與自然、民居融為壹體,壹點都不顯得突兀,江西古代堪輿名家輩出,江西人對於風水的重視,隨著移民的大潮,被帶到了各地,湖南的古村落,則在建築和文化上既受到了江西的影響,又融入了更多的外來因素,因此顯得更為多元化。

富田鎮也是壹處人文繁盛之地,南宋名臣文天祥的故鄉就在距離陂下古村不遠的山野間。

我們特地驅車前往拜謁,此處山水極美,墓道前有小溪及石橋,石獸石馬石翁仲隱沒在草叢中,千古名臣,長眠於故鄉的山水間,時光流轉,唯有浩氣長存。讀書,出仕,成就理想人格,江西人崇拜文天祥這樣的生命歷程,傳統知識分子在此曾經歷過壹個真正的黃金時代。

位於鄱陽湖邊的瓦屑壩,是壹個被符號化的移民聖地,站在遺址前,仿佛還能感受到當年的移民場景。

“移民聖地”瓦屑壩:南方版的大槐樹

北人南遷,曾是湖南移民的主要來源。

湖南省博物館收藏有壹塊王趯(yuè)墓誌,清晰記載了兩宋之交太原大族王氏從北方遷徙而來的歷程。五代以前,湖南移民多來自北方,五代以後,則多來自江西。那些記載著遷徙的文字,看似平淡,背後卻是壹段篳路藍縷,翻山越嶺,歷盡艱辛的歷程。然而族譜並不能成為真正的“信史”,太多主觀或客觀的因素讓它變得並不是那麽可信,除了遷徙本身可以確定,其他的各種細節,都早已迷失在歷史的煙雲裏,或成為壹種記憶符號,在世間流傳。

被符號化的移民出發地

江西的地圖上已經沒有瓦屑壩村這個地名,當地人帶我們來到壹個叫“瓦燮坽村”的地方,如今這裏屬於蓮湖鄉,村裏處處都是瓦屑壩的痕跡,小學也叫瓦屑壩小學。“瓦屑壩移民先祖遺址碑”就在湖邊孤零零地立著,還有壹座後人修的牌坊,正中寫著“移民聖地瓦屑壩”。

瓦屑壩的名字來源很直觀,這是歷史上壹處重要的窯址,破碎的瓦屑堆積在這裏,因而得名瓦屑壩。其實江西移民的出發地遠不止瓦屑壩壹個地方,吉安、宜春(袁州),都是重要的移民出發點。瓦屑壩的意義在於它位於江西的中部,這裏曾聚集了大量的移民,在此可通過水路經鄱陽湖進入長江水系,前往湖廣地區,移民數量的龐大造成了壹種類似山西洪洞“大槐樹”的符號記憶效應,以至於提及江西移民,很多人都會說自己來自於江西的瓦屑壩。

瓦屑壩並不在鄱陽縣城裏,它在湖邊。

開始的路很好走,湖區的杉樹筆直挺拔,壹路美景。快到瓦屑壩時,村裏正在修路,遍地的泥水和坑窪,我們艱難行進,路邊的村民友善地為我們指路,這裏的民風依然淳樸。到達瓦屑壩遺址時,我們的車已成泥車。遺址在湖邊壹處空闊處,之所以叫瓦屑壩,源於這裏曾經有壹道河壩,眼前是交錯的河汊,先民們曾在此上船,去往未知的遠方。

岸邊草叢中有“庭璜公廟”,經詢問附近村民得知,是村中胡姓先祖。如今,胡姓已是村中主要姓氏,有祠堂壹座,經常有外地的胡姓前來訪祖,壹位胡姓村民告訴我們,來的大多是湖北和安徽人,湖南的也有,但比較少。

瓦屑壩移民走水路流向湖北與安徽

鄉關何處?也許壹代人清晰記得,後世的人的記憶則會日漸模糊,尤其是在經歷了數次的遷徙之後,最初的故鄉早已成為壹種符號化的記憶。正如傳說中的山西大槐樹,人雲亦雲的附會現象屢見不鮮。

山西大槐樹移民的虛構性已經被證實。

歷史學家趙世瑜在基本肯定移民史實的前提下,從墓碑與族譜中找到若幹條證據,證明與山西洪洞“大槐樹”相關聯的移民傳說,“和移民本身是兩個完全可以不相幹的獨立部分”,並且,“傳說的文本並不是在壹個時間裏形成的,它們經歷了壹個豐富、添加、黏附的過程”,也就是說,遍布華北大地的“大槐樹”移民傳說,在很大程度上帶有虛構的成分。

那號稱“南方版大槐樹”的瓦屑壩又如何?它真的是江西移民的聚集地嗎?

既是歷史學家,又是鄱陽縣本地人的曹樹基曾對此有過細致的考據。他通過大量族譜與《明實錄》的比較,證實江西北部的情況表明由大量族譜構建而成的地名誌,其內容可與《明實錄》相對應。這就意味著,根據族譜記載重建明代初年的移民史,是基本可靠的。至少在統計的意義上,利用族譜構建的移民史基本可靠。

據曹樹基考證,瓦屑壩的移民主要流向為湖北與安徽,流向湖南的並不算多,遷徙方式主要為官方組織,走鄱陽湖與長江的水路,然後再登陸分散。

瓦屑壩移民是史實,並不等於所有從江西遷出的人都來自瓦屑壩,其真實移民規模遠遠沒有傳說中那樣宏大。當人們已經無法準確考據到自己來自何方時,那些被傳播最多的地理信息就會成為壹種“***識”和“集體記憶”,記憶在口口相傳的時間長河裏被不斷加強,時至今日,已成為壹種符號化的存在。

這種對遷出地的***識,其實更多來源於移民的壹種“自我身份認同”,誰也不想說自己來自壹個別人從未聽過的地方吧。而從具象到抽象,完整的真相早已無存,故鄉就是這樣日漸模糊起來。

我們在通往瓦屑壩移民先祖紀念遺址的路上,遇到開車經過的村民朱秀傲,他在村裏當過六年的支書。說起湖南移民,他搖頭說那真的不太多,大部分人都去了湖北和安徽吧。那時候江西人太多了,糧食不夠,容易造反啊。每個家族五抽三,三個抽兩個,必須走。據說那時候家裏兄弟五個,家族勢力也大了,難以管理。當時的目的就是壹是把政治搞穩,二是把經濟搞上去。

對於移民,他的解釋並不是很“學術”,卻更加樸素易懂。

瀟湘晨報記者 常立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