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很贊啊
他是個身高1米82左右的男子,史書記載他樣貌奇偉英俊。這個人曾在距今1800年前生活過,將足跡留在了山東、江西、湖北、四川、雲南、陜西等地,幾乎每壹處都流傳著有關他的故事,在那些故事裏,他無壹例外的忠貞、堅定、神機妙算,可以說,他是中華五千年歷史裏最有名的名人之壹,其姓名事跡也在日本、韓國、朝鮮等國廣泛流傳。百余年前,當西方傳教士來中國傳教時,為了使壹些少數民族百姓更快地接受基督教,甚至宣揚他是上帝的大兒子,而耶酥是他弟弟,是上帝的小兒子:這個人在中國的影響,由此可見壹斑。
1800年了,歲月留存下漫天繁星。
他——諸葛亮,是其中之壹。
最開始,他只是個政治家、被同時代人比作三代時最有名的宰相“周公”與“伊尹”,後來他卻成了個百戰百勝的將帥、壹個巧舌如簧的說客、壹個通曉奇門的方士、壹個呼風喚雨的道人,以至於魯迅先生很不客氣地用“妖”字來形容他:對諸葛亮的神化與渲染,從他死後不到100年就開始了,這種渲染、神化綿延持續了1000多年,到元代《三國誌平話》時可謂登峰造極;而到了元明之交、羅貫中的《三國誌通俗演義》時,這個集“儒、道、法、方術、陰陽”於壹身的“諸葛亮”就成了型,像“借東風”、“空城計”等故事,可謂婦孺皆知:然而,這些事,大抵出於善意的想象與虛構,是在他原本嚴峻、清晰的面目上,加了些奇奇怪怪、神通廣大的色彩。
至少還應該有個“諸葛亮”,壹個更接近“真相”的他。盡管真相或許難以追尋,卻不該因此放棄了這個方向的努力。至少有些事是該澄清的,譬如他絕非壹出生就老了,他有過那麽段青春爛漫的歲月,有過抱膝長嘯、登山鼓琴的少年風流,他比常常壹副“小生”做派的周瑜要小7歲,後者登臨壹生的顛峰時,諸葛亮才剛剛走上屬於自己的舞臺;又譬如他雖然摯愛妻室,傳說那是個黃發黑膚的醜女,卻也並非壹生只娶了她壹個,身居高位而又子息艱難的諸葛亮在40歲之後納了妾,在《諸葛亮集》輯錄的他寫給同僚的信裏談到這件事,說自己“妾沒有多余的衣服”。“真相”可能沒有“想象”那麽有戲劇性,不過“真相”更教人感動。我想:這個叫諸葛亮的,所以能1000年、1000年地感動我們,不在於他被神魔化了的“未蔔先知”;而在於他首先是個尋常人,他立足在絕不高於任何壹個尋常人的位置上,卻能壹步步往更高處走去,他告訴了凡人:壹個凡人能做出多少事,壹個凡人,能怎樣地將自己的名字鐫刻入天空中,成為星辰。
有兩件和諸葛亮相關的事,是我該說壹說的;正是那兩件事,使我早早地對這個人,產生了特別的好感與喜歡。其壹見錄於《蜀記》,說譙周——他是史書《三國誌》作者陳壽的老師,去見諸葛亮,譙周生得面貌奇特,諸葛亮身邊人見了他,都竊竊發笑。譙周走後,相關官員指出,應該追究那些發笑的人的責任,判壹個不敬的罪;諸葛亮笑著回答說:“孤尚且忍不住想笑,何況他人呢?”輕輕抹過此事——他是個寬容的人,率性而幽默。其二記載在《小說》上,說後世桓溫征蜀,見到了諸葛亮時小吏,那時小吏已有百歲。桓溫問:“當今誰可與諸葛孔明相比?”小吏搖頭道:“諸葛公在世,也沒覺得他特別好;但他死後,就再沒見到壹個人能比得上他了。”——他是普普通通的,就像歷史學家範文瀾先生談到的:封建社會裏能做的所有有利於百姓的事,他(諸葛亮)都做,他所治理的蜀國,雖然地小民少,卻是三國裏最有秩序的國家。難的正在普通,難的是將那種普通幾十年、幾十年地維持下去,堅強不移。
驕傲、堅韌、從容、勇猛、寬和、剛強,是我想要呈現給讀者們看到的諸葛亮的性格,那是支持著他從壹個父母雙亡的流浪少年成長為羽扇綸巾的國之丞相的堅強力量,而這些力量、性格也絕非壹蹴而就、與生俱來;那是需要被發掘、需要培養與磨礪的,是以我不但要寫這些“財富”,更重要的,我想敘說這些“財富”的生成與由來,是以我所敘說的,不僅是諸葛亮的光耀與成就,更重要的,是他作為壹個普普通通的凡人所承擔的歡樂、痛苦、悲傷、無奈,以及他怎樣忍耐與超越了迎面撞擊他的每次疼痛,壹步壹步不停止地提升自身,他走不到“完善”的地步,所以直到死亡他亦未停下腳步。
死亡是發生在五丈原的事。
他自27歲起輔佐劉備,臣事兩代君王,直到五十四歲病逝在五丈原,算起來,兢兢業業了27年,我用了20萬字,主要講述他這27年的入世生活,因為有《三國演義》在前——《三國演義》,在很大程度上,也可算壹部諸葛亮的傳記,我在選材上,也就格外小心。演義說得多的,我就說得少些;演義談論較少或根本沒有談及的,而對真實的諸葛亮來說,又是重要乃至不可或缺的,我就講述得更多、更細些,務必使讀者能盡量豐富地了解到那個人以及發生在他周圍的事、圍繞在他身旁的人:朋友與仇敵。我所引用的材料故事,大多來自於陳壽著、裴松之註的《三國誌》(主要是其中的《蜀書》)及司馬光編撰的《資治通鑒》、清代張澍輯錄的《諸葛亮集》(這應是目前收錄諸葛亮資料最多的壹部書)等,某些故事,像“五丈原飛星墜落”,看似神怪異常,卻盛傳於諸葛亮死後不到200年間,我便將它們當作了真實的往事來記錄——記錄下1800年前的那種浪漫,要它使後人熱淚盈眶。
公元4世紀初,諸葛亮逝世大約70年後,西晉李興奉天子命為其故宅撰文留念,他寫道:“英哉吾子,獨含天靈。豈神之祗,豈人之精?何思之深,何德之清。異世通夢,恨不同生!”(“您是何等的英偉絕倫,僅您壹人,就含納了天地之靈。您是神明麽,是人傑麽?您所思慮的多麽深刻,德行又多麽清明!世代不同了,惟有夢魂相通,只恨我與您不生在壹時!”)這些話,也像從我心裏掏出來的壹樣。
是了,英哉吾子,獨含天靈。
謹以此文,敬給生他的陽都、養他的襄樊、敬給他深愛的成都與他永遠到不了的、渭水那壹面的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