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最有力量的人,就是那個最孤立的人。”這是人藝最新話劇《人民公敵》中最具分量,也最悉真理的壹句臺詞,也是戲劇原作者易蔔生深刻性的精髓體現。劇中,胡軍飾演的就是這麽壹個孤立者—— 小城大夫斯多克芒。
斯坦尼是沈浸式,布萊希特是離間式,胡軍跟大導林兆華這版《人民公敵》的跳入跳出,卻走了中國式戲曲的表達路數。沈浸是在表演,抽離也是在表演,舞臺上的他們壹直在演戲,而妳也不知不覺地被他們套進去了......
胡軍演繹的斯多克芒在發現小城浴場水裏有毒後,就努力想辦法通過登報等形式,讓真相公之於眾,以督促地方官員解決問題。剛開始,斯多克芒的想法、行為得到了包括主編、廠長等人的支持。
但是,斯多克芒的哥哥,該市市長,卻竭力阻止斯多克芒讓真相大白於天下。理由很簡單,壹旦問題曝光,就會引發民眾恐慌與憤怒,作為小城重要經濟來源的浴場,也將深陷萬劫不復之境......
市長哥哥的表態、站隊,讓先前力挺斯多克芒的主編、廠長等精英階層,紛紛將矛頭對準斯多克芒,勢利眼,墻頭草嘴臉盡現。但即使這樣,斯多克芒亦不言放棄,盡管家被砸,職被免。
斯多克芒是壹個充滿血性的硬漢男兒,壹個為真相不言放棄的醫生。壹定程度上,這個角色***性於胡軍之前出演過的不少經典人物形象,比如《天龍八部》中的喬峰。但與這些角色相比,斯多克芒不僅難度大,深度與厚度更昭昭濯濯。
這種難度首先體現在舞臺劇本身上。眾所周知,舞臺劇是最考量演員演技的,特別挑演員,尤其像斯多克芒這種執著、堅毅,甚至有些偏執的少數派、孤立者。特別是還要對其內心世界做深度抓取,精準解讀,盡情釋放,難度可想而知。
胡軍肩負的重任亦很多, 燈光、音樂、調度、節奏、臺詞等幾乎所有重要元素都得負責。而最重要的是不走尋常的戲劇模式,讓妳根本分辨不出來,自己是在劇場還是在排練廳。這種快速的跳入和跳出式的演繹,始終留在舞臺上的卻不讓人覺得尷尬的表演,讓人時而抽離,時而沈浸。這樣的話劇第壹次看,卻讓我對胡軍有了更多敬佩。
《人民公敵》中,斯多克芒有大段大段的臺詞,或鏗鏘有力,或綿軟柔情,或先抑後揚,或先揚後抑。而胡軍每壹次音頻的高低,音速的疾徐,氣息的強弱,都是對斯多克芒不同情緒的漸次、遞進式釋放。
對舞臺劇觀眾(尤其是後排觀眾)來說,在無法看清演員面部情表的狀況下,多數時候都是通過對臺詞聲線變化的理解,來體悟角色的內心世界的。斯多克芒時而堅毅,時而糾結,時而憤怒,時而無奈的情緒飛揚與纖變,就是通過胡軍對臺詞的勁道演繹傳遞出來的。
和有聲臺詞壹樣,形體語言、肢體動作也是傳遞舞臺劇人物角色情感世界、內心思緒的重要手段。就斯多克芒來說,胡軍步幅的大小,步態的松緊,身體晃動幅度的大小,手勢的強弱,都是對其不同時間、空間、情況、境遇下,所擁有不同情緒的盡情釋燃。
細節決定藝術作品的好與壞、優與劣,話劇《人民公敵》亦如此。劇中,胡軍在大段臺詞後有壹個小小的抹淚動作。該細節是對斯多克芒在面對哥哥、妻子、女兒等家人,及主編、廠長等朋友時,所遭遇的情感與理智、忠誠與背叛、公義與良知後,糾結、無奈、 疑惑、堅持等復雜心緒的精準捕捉。畢竟,它不可能像影視鏡頭語言那樣,將淚眼極致高清地呈現在觀眾眼前,讓觀眾對角色的內心世界壹目了然。正是這個細節,讓斯多克芒更豐滿、鮮活、充盈、立體。
《人民公敵》開創了中國話劇“邊演邊導”的新模式,這是導演林兆華的壹次大膽創新與嘗試,重任則直接交給了男壹號斯多克芒的扮演者胡軍,足見林導對胡軍的信任程度。臺上,胡軍不僅是主演,也是導演。他隨時隨刻會打斷市長、妻子、女兒、主編、廠長等人的表演,提醒、糾正他們,表情要到位,要註意聲音的高低,氣息的強弱,走位的精準,情緒的燃放。
壹個敢於挑戰自己的演員,壹個不走尋常路的演員,胡軍讓斯多克芒這個“孤膽俠”,乃至整部《人民公敵》,都溢彩流光,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