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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貓貓”事件的網絡監督

演播室:今年2月,躲貓貓壹詞壹夜之間竄紅網絡,進而傳遍全國,這個普通的詞匯之所以備受矚目是因為他和壹個年輕生命的消逝有關。李蕎明,壹個24歲農村青年,在看守所裏離奇死亡。他的死因壹開始有晉寧縣警方宣布為因躲貓貓導致死亡,最終被雲南省檢察院定性為牢頭獄霸以躲貓貓為名毆打致死。 從2009年2月12日開始,壹個新的熱詞被網民持續關註。“躲貓貓”這個原本特指小孩子遊戲,很少被公開提及的方言詞匯,被賦予了另外的內涵。 網民:我第壹感覺是我自己也不相信 網民:現在我也懷疑啊,毫不隱諱地說。 網民:我聽到這個詞,就是真的很戲謔。 網民:對,道理上,我都覺得有點不對,有點那個。 質疑和渴望獲得真相的聲音壹時間在網絡上此起彼伏,焦點直接指向李蕎明的非正常死亡。這個24歲的玉溪青年因夥同他人盜伐林木被刑事拘留,但在看守所度過11天後卻重傷入院,2月12日,李蕎明因“重度顱腦損傷”最終不治身亡。隨後,羈押他的晉寧縣公安局公布消息稱,李蕎明是放風時和獄友玩“躲貓貓”撞在墻上導致死亡,這個讓人匪夷所思的解釋在網絡間頓時掀起了軒然大波。 邊民(網民):看到的第壹印象,我當時就覺得躲貓貓這個詞語紅了,熱了。 記者:當時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判斷? 邊民:因為去年“俯臥撐”就流行,而“俯臥撐”這個詞語也跟警方的某種解釋是有關聯的,這個躲貓貓同樣又是壹個警方的壹個解釋,雖然壹個是貴州,壹個是雲南,它都有相似之處。 記者:妳當時認為背後有什麽故事? 邊民:我也不知道應該有什麽真相,但是在我看來,這種解釋我是不能夠接受的,我是絕對不可能接受的。 在外界對“躲貓貓”案疑慮重重的時候,晉寧縣公安局副局長閆國棟宣布了對案件初步偵查之後得出的結論。 閆國棟(晉寧縣公安局原副局長):沒有發現有刑訊逼供,沒有發現有民警故意傷害,沒有發現有牢頭獄霸,等等這些情況,並且到目前為止,檢查機關通報的,沒有發現我們的民警有失職瀆職的行為。 壹系列的“沒有”指向這樣壹個結論——所有被懷疑的人都與李蕎明的死無關,是“躲貓貓”這個遊戲害死了李蕎明。 王新雲(網民):特別不滿意嘛,怎麽會有“躲貓貓”這樣壹種交代的方式。 王錫鋅(北京大學法學院教授):在看守所裏,壹個人會有心情去玩“躲貓貓”嗎?在看守裏有足夠的空間讓大家去玩“躲貓貓”嗎? 邊民:現在壹切皆有可能,甚至可以懷疑背後黑手是警方,有黑社會,什麽都可以懷疑。 那麽李蕎明究竟是怎麽死的?他真的玩了躲貓貓這種遊戲嗎?撞墻能讓壹個24歲的成年人“重度顱腦損傷”嗎?整個過程是否有暴力侵犯的可能?壹系列謎團在網絡間加速蔓延。“躲貓貓”壹詞也被網友借以比喻真相遲遲不能公開——如果真相也在“躲貓貓”,那網友們無論如何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 風之末端(網民):我們“躲貓貓”這個事件,說到最後就是相當於壹種信息的不透明、不公開,然後導致“躲貓貓”這個詞語的流行。 王錫鋅:我意識到這樣壹個解釋,它已經引發了壹個公眾輿論事件。它代表的是民眾對當地政府所謂解釋的壹種強烈的質疑,甚至是嘲笑,這就是我們講的政府和民間之間在溝通上,這裏已經出現了壹些大的問題。 李蕎明死亡後的壹周裏,網絡對這壹事件的關註持續升溫,搜索排名迅速占到第壹位,各大網站和報紙媒體均設專題,連續報道事件進展。 群眾:躲貓貓這個詞成了網絡新聞。 邊民:和壹些網友聊到這個事情的時候,大家充分發揮了漢語語法創造的能力,大家互相妳壹句,我壹句,妳編壹句,我壹句,當做壹個笑話來流傳。 玉溪城北鎮大石板村的山間,壹片片黃燦燦的油菜花到了怒放的季節,網絡對李蕎明死亡案的關註打破了這個偏遠村莊的寧靜。李蕎明家壹***四口人,他排行老大,平時就和父母生活在壹起,弟弟李蕎林在玉溪上班很少回家。李蕎明家的院子裏,壹筐碗碼放在墻邊,這些天李家招待了許多來慰問的親戚和朋友。在沒外人打擾的時候,他們就這樣圍坐在壹起閑聊,但並不提這件讓全家人傷心的事情。 記者:妳覺得奇怪嗎? 李德發(李蕎明的父親):肯定奇怪了嘛,好好的壹個人,死了,肯定奇怪了。 記者:警方跟妳解釋的孩子出事的原因,妳能接受嗎? 李德發:不相信的嘛。 2月16日本是李蕎明大喜的日子,買結婚用的新家具花掉了家裏壹大部分錢,而白族又有結婚連擺三天宴席的習俗,所以手頭緊張的李蕎明為了貼補家用,鋌而走險去砍了幾棵樹,卻不曾想走上了壹條不歸路。 記者:如果這個事想解決的話,您覺得最妥善的方式是什麽? 李蕎林(李蕎明的弟弟):現在我們只要真相。 在那個狹小的看守所放風間裏,僅僅幾分鐘的時間內究竟發生了什麽?晉寧縣檢察院副檢察長韓紅兵向我們介紹了這樣的細節。 記者:參與這些遊戲的人是自願的還是被迫的? 韓紅兵(晉寧縣檢察院副檢察長):自願的,是有人提議玩這個遊戲,然後自願參加,也有人沒有參加,而且決出誰第壹個被蒙上眼睛,也是通過包剪錘這種方式決出來的。從目前,我們調查的情況是這樣的。 記者:這個證言得到了相互印證了嗎? 韓紅兵:對,玩遊戲的這幾個人,都是這麽陳述的。 按照規定,看守所民警在白天每15分鐘要對所有監舍巡視壹次,需要大約十分鐘左右。而根據描述,躲貓貓遊戲從壹開始到李蕎明受傷結束的全部時間不會超過五分鐘。 記者:這是不是職務上的壹種,可能沒有盡責或者說壹種缺失? 韓紅兵:可能應該說制度上的缺失和技術條件的缺失,導致了這樣的原因。 王錫鋅:換句話說,在這個過程中,真正應該被激活的是本來已經存在的壹套法律程序,但是很遺憾,很多時候我們這種程序沒有被激活,沒有被激活的本質就是不作為。實際上在當時我認為,當地檢查機關是有失職行為的。 事後查明,由於晉寧縣看守所監控設備半年前損壞,無法提供監控錄像,因此參與遊戲的當事人口供就成為最重要的證據。那麽,為什麽民警對同監舍犯罪嫌疑人訊問後得到的結果是李蕎明自己撞傷身亡的呢? 韓紅兵:是犯罪嫌疑人普某某,這個人在發生這件事情以後,馬上就對同監舍的所有犯人進行了威脅,就是說這件事誰也不能說出去,壹旦說出去,以後我出來就找妳們的麻煩。那麽從我們後來,當天晚上調查的情況看,也的確都沒有人說,都是說自己撞傷的。 然而,在隨後對同監舍其他參與遊戲的犯罪嫌疑人分別訊問後,偵查人員得出了不同的結論。 記者:這個結論是什麽? 韓紅兵:有人致害導致的撞傷,而不是壹開始說的,是自己撞傷。 記者:他非常明確地告訴了妳們嗎? 韓紅兵:對。 記者:那麽普某某在這樣壹個事件發生之後,對所有的參與人員進行威脅,甚至還產生了效果,您怎麽界定他這種性質? 韓紅兵:它是壹種串供的行為,他的目的是為了掩蓋他自己的犯罪事實。 在晉寧縣醫院,我們看到李蕎明的大腦CT圖像有明顯的陰影,醫生診斷是外傷性腦梗塞。 記者:當時送來這個病人的警方有跟妳介紹他受傷的情況嗎? 醫生:說了。 記者:來怎麽講的。 醫生:就是玩壹個遊戲,突然間撞在墻上了。 記者:就是說他自己撞墻上,形成的傷害。 醫生:對,好像是這樣說的。 記者:如果自己撞的話,能形成這麽嚴重的傷痕嗎? 醫生:人肯定有自我保護意識,自己去撞,不可能撞那麽嚴重 出事後的這段時間,壹旦閑下來,李蕎明的父親就這樣不停地抽著水煙,以排解傷心和惶恐的情緒。很顯然,兒子的突然死亡和媒體的集中到訪都讓他措手不及。李蕎明進看守所的頭幾天,李德發就湊了5000塊錢想要去把兒子贖出來,但是那次他連兒子的面都沒見到。僅僅隔了幾天,他第二次見到兒子的時候,李蕎明就已經重傷昏迷不醒了。四天之後,李蕎明被宣布死亡。 和李德發壹家***同等待真相的還有數量龐大的網民,但李德發並不知道,在互聯網上,和他們素不相識的網民們用數萬條帖子頂起了壹個聲音,他們要參與李蕎明非正常死亡事件的調查。由關註到參與,壹周之內,躲貓貓事件迅速升級。 網友希望參與其中的熱情源自這樣的推理——發生在看守所內的非正常死亡事件,再由公安機關自己偵查並對外公布死亡原因,而死亡原因又是憑常識判斷不太可能的“躲貓貓”遊戲,晉寧縣公安局的壹系列做法把自己推向了輿論的中心。2月17日,雲南省委宣傳部副部長伍皓提出自己的想法,既然網友關註,那為什麽不讓他們參與到事件中來,讓網友自己去尋找答案。 伍皓(雲南省委宣傳部副部長):我們在籌劃這件事情的時候,說心裏話,我還是首先想到的是要回應社會的關切,回應網民的關註。 今年39歲的伍皓畢業於北京大學中文系,壹畢業他就自願到新華社西藏分社做了8年記者,之後調入新華社雲南分社,任常務副主編。2008年,伍皓任雲南省委宣傳部副部長。 伍皓:網民表達了很多質疑的意見。所以我覺得從我們宣傳部門的職責來說,就是把真相盡可能地呈現給公眾。 2月17日,全國針對躲貓貓事件的信息爆炸式增長,雲南省委宣傳部聯合政法委、公安和檢察院等部門領導商量對策,伍皓的提議經多方討論後付諸實施。 伍皓:但是我們想真相永遠是真相,即使爆出警方可能存在的這種醜聞,我覺得我們也不怕,只要我們有公開、透明、陽光的這個決心,我想即使通過網民調查發現事實的真相並不像警方所說,網民仍然會理解我們這種做法。 2月19日下午4點左右,以雲南省委宣傳部名義發出的公告在各大網站上刊登出來,策劃者希望壹個有網友參與組成的調查委員會能夠在滿足公眾知情權的同時化解公關危機。 記者:以往的話,面對這樣的社會輿論,公***事件,宣傳部門會采取壹種什麽樣的方式來處理? 伍皓:如果按照傳統的思路,我們可以有幾種辦法。捂起來是壹種辦法,所有的媒體禁止報道這件事情;第二個辦法是拖的辦法,等過幾天,興奮點轉移以後,輿論自然就會平息;第三種選擇就是刪各種帖子,出來壹條就刪壹條;第四種選擇就是等,等到它的結果出來以後,我們再召開壹個新聞發布會,看起來也是尊重網民的知情權。但是在“躲貓貓”這個事件上,既然是網絡上的熱點事件,那麽我們就要采用網絡的辦法來解決。 作為危機公關的壹種方式,公告發出之後,伍皓看到媒體發出了不吝贊美的聲音。“開先河之舉”、“歷史上的第壹次”、“互聯網歷史上的壹件大事”,從這些評論中可以看出網民對調查委員會寄與厚望,他們希望能夠借助網絡的力量讓案件真相大白。 龔飛(中***雲南省委宣傳部新聞處副處長):我們在設計這個事件的時候,我們沒有想到網絡會那麽熱鬧,那麽火爆,這個就直接導致了我們在時間的設定,程序的設定上的,顯得很緊張。 邊民是雲南當地十分活躍的網絡寫手,在不久前結束的雲南兩會上,他在網上連續發文對雲南推行陽光政府的可操作性進行建議,其中飽含批評的味道。 記者:您當時為什麽這麽熱衷於要參與這樣的壹次調查呢? 邊民:第壹是好奇心,因為我對躲貓貓這種解釋,我覺得我不能接受。現在如果有壹個機會讓我實地去看看,是否真的會發生躲貓貓,驗證壹下,最簡單的講,好奇心。第二知情權,我覺得我是壹個網民,現實中是壹個公民,我本身要有知情權,既然我對現在這個東西懷疑它,那麽真相是什麽?我希望知道,如果我有機會參與,為什麽不參與呢,所以我就積極地報名。 按照伍皓最初的預想,他讓最先報名的網民風之末端和邊民擔任調查委員會的主任和副主任,壹份15人名單隨即確定下來,除政法相關部門和媒體代表外,網民的數量由四名增加至八名。 伍皓:但是沒想到網友的反應這麽熱烈,說實在的,我非常感動,我覺得我們這麽多網民真是有擔當,敢於或者說願意承擔這些社會責任。 僅僅用了半天時間,調查委員會就組建完畢,2009年2月20日早上,所有成員在雲南省委門前集合前往晉寧調查。在出發之前,邊民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邊民:我關註第壹,就是事件當中致李蕎明而死的這幾個犯罪嫌疑人,尤其是為首的普某,我希望能夠見到他,並且能夠向他發問。第二是現場,我要看到這個現場有沒有空間,有沒有可能玩“躲貓貓”。 風之末端:我們這個委員會所註重不是說躲貓貓這個遊戲形式本身,而是在這個遊戲當中有壹個人死了,死了人了,這個才是我們要找到的東西。 記者:妳們要找什麽? 風之末端:我們要找這個人究竟是怎麽死的?這個真相在哪?當時的幻想就是這樣。 [1] [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