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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蝴蝶夢》:曼陀麗莊園之初體驗

談到蝴蝶與夢,我們會脫口吟哦“莊周曉夢迷蝴蝶”,眼前浮現出幻化成蝶的梁山伯與祝英臺。蝴蝶夢旖旎的字符,寓含有美麗和自由,死亡和重生的意象,閃爍著中國古典文化的光彩,但它斑斕的翅膀壹樣可以鑲嵌在外國文學著作的封面。

英國當代女作家達芙妮?杜穆裏埃的《蝴蝶夢》,被譽為“打破通俗小說與純文學界限”的情感懸疑小說,榮登“百部英國摯愛文學作品”榜單,尤其是基於原著改編的同名影片斬獲奧斯卡獎後,更使這部小說聲名大噪,長盛不衰。閱讀是壹場孤獨而愉快的旅行,抽去如絲帶纏繞的腰封,將它化作壹葉書舟的風帆,在這春風十裏的夜晚,帶領我們朝向蝴蝶夢故事的戲臺曼陀麗莊園駛去。

壹、故事起因於以曼陀麗莊園為籌碼的婚姻販賣

作品開篇首句為“昨夜我又壹次夢遊曼陀麗”,接著作者花費壹整章的篇幅,濃墨重彩描繪了曼陀麗莊園亦真亦幻的景況 。小說情節架構圍繞著曼陀麗莊園鋪陳開來。

女壹號呂蓓卡以替男主升級打造曼陀麗莊園當誘餌,肆意追求私欲的奔放與自由;而男主德溫特為使世襲財產曼陀麗莊園的聲譽不受玷辱,以拋棄男人的尊嚴和家庭幸福為賭註,雙方立下了秘而不宣的婚姻交易契約,合力扮演著恩愛夫妻的角色。外界莫不以為的鶼鰈情深,其實是相鬥相殺。

呂蓓卡出海意外死亡後取代她位置的女二號, 同樣被這些偽裝的表象蒙蔽視聽。她以為丈夫依然沈浸在前壹段婚姻裏難以忘卻舊愛,以為無可比擬女壹號的完美高貴而自慚形穢,以為不配做曼陀麗莊園的主人而惶惶不可終日,她的婚姻在呂蓓卡無處不在的陰影中岌岌可危。

呂蓓卡屍骸的發現使事情真相暴露:呂蓓卡日益膨脹的放縱私欲不斷挑戰男主的容忍底線,當呂蓓卡自知身患絕癥時日無多,更是設計激怒男主開槍結束她的生命,讓他終身背負沈重的十字架,而她永遠是那個微笑著的勝利者。

全書至始至終並沒有出現蝴蝶兩字。但當讀到小說的收尾,曼陀麗莊園被呂蓓卡的忠仆縱火吞噬,只見“地平線處的天空卻並不黑暗,那兒通紅壹片,仿佛被飛濺的鮮血所浸染。煙火灰隨著鹹澀的海風朝著我們撲面而來。”我隱約看到了蝴蝶火光中振動的翅膀。烈焰嘶吼著漫卷天空,那是在敲響曼陀麗莊園覆滅的喪鐘。呂蓓卡壹手締造的輝煌王國化為灰燼,不復存在,就像蝴蝶短暫而華麗的生命終結,而橫亙於德溫特與繼任妻子之間的圍墻隨之轟然坍塌,傾倒在蝴蝶山莊這片廢墟的瓦礫堆上。歷經烈焰的炙烤和毀滅,盡管殘夢尚未褪卻,但兩人掙脫出這座埋葬靈魂的墳墓,終於浴火重生。

二、壹座囚禁靈魂的牢籠

曼陀麗莊園是德溫特家族世代相傳的璀璨的明珠,象征著這個名門望族的聲譽和社會地位。它耀眼的光環沒有照亮德溫特的道路,反而使他為虛妄的聲名所累。這枚在他心中至高無上的珍寶將德溫特人生的天秤壓迫得異常失衡。

曼陀麗莊園如願被呂蓓卡塑造為全國最負盛名的遊覽勝地,然而也成了壹座囚禁德溫特靈魂的牢籠。戴著面具生活在自欺欺人的騙局裏,並沒有讓他擁有期望中的尊嚴、榮譽和個人感情,甚至差點失去自由和生命。

他向現任妻子痛心疾首地懺悔不堪回首的過去,“我把曼陀麗莊園的利益放在高於壹切的位置。這種對財產的愛是不會產生幸福的。”多麽痛徹心扉的領悟,那紙含屈忍辱的協議在雙方達成之際,已成為壹把時刻懸在他頭頂上的達摩克利斯之劍,最終還是將他舍身護衛的家園削砍得支離破碎。

我想起了《殺死壹只知更鳥》中的律師阿蒂克斯。他為無辜冤屈的黑人青年湯姆辯護的立場始終堅若磐石,即使清楚這種抗爭的結果,在黑白分明的種族社會將不可避免地失敗,可能嚴重影響到作為壹名律師的聲譽和前程;即使代表家族勢力的長姐亞裏山德拉,極力阻撓他做出有損家族聲名和顏面的這種行為,但他義無反顧地站上法庭的辯護席,為心中堅守的良知和正義慷慨陳詞,舉起捍衛的旗幟。

人生的道路總是在現實與理想相互擠壓的夾縫裏延伸。假如當初德溫特能像阿蒂克斯律師壹樣心不為形役,在分岔口不畏浮雲遮望眼,面對放蕩不羈為所欲為的呂蓓卡和她開出的荒唐的交換條件,堅定而果敢地驅逐走內心的惡魔,他和現任妻子就不會只能在夢裏回到曼陀麗,也不會像浮萍壹般輾轉在小旅館間漂泊不定……

三、壹場華麗上演的假面舞會

呂蓓卡是曼陀麗莊園的入侵者。書中對石楠花有多處描寫,“石楠花紅艷艷的,嚇了我壹跳。這種植物壹株挨著壹株,茂盛得令人難以置信,看不見葉子,也看不見枝幹,只有滿目血淋淋的紅色,俗麗而怪誕,跟我以前見過的石楠完全不同。”石楠花代表著呂蓓卡的形象。它遵照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將根系像戰旗壹樣插進新征服的領地,讓肆無忌憚的花朵擠在天空悍然昭告它的主權宣言。她對曼陀麗莊園完成了摧枯拉朽式的創造,並毫不留情地摧毀了男主人公的精神世界。

她還是君臨天下的王者。活著時,她用卓爾不凡、超群脫俗的容貌、才情、智慧和手腕,幾乎讓所有臣民心悅誠服地拜倒在她的腳下。她死後,莊園每壹處角落、每壹朵石楠花和每壹面精美的雕塑,無不附著著她音容宛在的氣息。甚至她死前還操縱了未來,使名義上的丈夫差點身陷囹圄,讓繼任她的新人整日郁郁寡歡。她的陰影像壹把利劍插在兩人中央,正如《蝴蝶夢》封面語所言,“我們之間,她從未出現,卻無處不在。”

她更是善變的偽裝者。這個致命的身份使得她身上所有的光芒都像星星隕落了。從壹開始踏進曼陀麗莊園,她就導演壹場無與倫比的華麗的假面舞會。優雅、善良、高貴的面具摘掉後,是齷齪、偽善與狠毒的嘴臉。呂蓓卡讓我不禁聯想起《白夜行》裏的雪穗,她們都像壹朵罌粟花,艷麗無辜的外表下包裹著蠱惑心魄的汁液。呂蓓卡的長袖善舞使她的化妝演出始終無懈可擊,僅有的幾個知情者也諱莫如深,甚至那個叫本的流浪漢只有靠裝瘋扮癡才躲避過她的戕害。海邊的小木屋才是暴露她放蕩不羈原形的真實舞臺。

呂蓓卡就像古希臘神話裏的水仙花少年,臨水自照,極度自戀。她對誰都不會交付真心,即使自認為與她親密無間的死心塌地的女管家,她唯獨愛她自己。她有壹雙翻雲覆雨的手。那些她放浪形骸的對象,包括與她青梅竹馬的表兄,無壹不是她轉身後大笑著踐踏和鄙夷的過客,她原本的臉譜就是要做藐視壹切、惟我獨尊的征服者。

呂蓓卡是毀譽參半的人物形象。在現實生活中亦不乏其人,如果我們身邊就有帶著呂蓓卡這些特質的人,我們該如何在彼此之間尋求平衡點?

四、壹條通向蛻變的道路

《蝴蝶夢》中敘述者“我”的身份是曼陀麗莊園現任女主人,但作者並未賦予她名字。因為開始她“沒有自己”,就像淩霄花壹樣孱弱地依附於身後的大樹,在與命運災星的搏殺中她歷經烈火的淬礪,最後終於“找到自己”,完成了破繭成蝶的蛻變。

與德溫特邂逅時,她是父母雙亡、涉世未深的青澀女孩,靠著做壹位貴婦的女仆兼秘書維系生活,若不是德溫特向她求婚,要帶她回曼陀麗莊園,她每天都像影子壹樣亦步亦趨跟在雇主後面,從未想過另謀出路。

當她滿懷憧憬跟隨德溫特邁進曼陀麗山莊,不會料到這不是傳說中的伊甸園,她是在奔赴與命運搏鬥的戰場。

這枚婚姻果實並沒有她想象中的甜美。初來乍到壹時難以融入上流社會的自卑與困窘,周圍人特別是陰森女管家對她的鄙夷和仇恨,呂蓓卡揮之不去的陰魂,像利箭壹樣射中她卑微怯懦、缺乏自信的心。她像壹片瑟瑟發抖的秋葉卷進了漩渦。特別是德溫特回來後把精力投入到莊園事務上,他沒有向她坦陳埋藏心底的秘密,更忽略了年輕新婚妻子內心跌宕的波瀾,這使她篤定了德溫特並不真正愛她,他念念不忘的還是前妻呂蓓卡。兩人之間圍堵著重重障礙,壓迫得她幾乎窒息,她甚至想像自由的鳥兒展開雙臂去俯向大地,結束被夢魘緊緊纏繞的生命。

是災難使事情發生轉機。呂蓓卡遺體被暴露,德溫特將遭遇牢獄之災。暴風雨來臨前夕,德溫特顯露出了妻子的信任和依賴,向她傾吐了所有真相和情感。矗立在兩人之間的屏障被移除,陽光照進她的心靈。她像海鷗壹樣勇敢無畏地站了起來,與愛人戮力同心對抗暴風雨的襲擊。

她已不再是那枝攀緣的淩霄花,就像舒婷著名那首的《致橡樹》,“我必須是妳近旁的壹株木棉,作為樹的形象和妳站在壹起。根,緊握在地下;葉,相觸在雲裏。……我們分擔寒潮、風雷、霹靂;我們***享霧靄、流嵐、虹霓。仿佛永遠分離,卻又終身相依。”磨難加速了她的成長,使她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也成就了他倆從此風雨同舟的愛和未來。即使曼陀麗莊園被毀於壹旦,但他們已經走出那條蛻變之路,他們的心不再慌亂,對眼前平凡寧靜的生活甘之如飴。

五、結語

看完壹本書,按捺不住壹吐為快的願望,從筆尖汩汩流淌出思想的清泉,這是讀書最理想的姿態了。其實《蝴蝶夢》裏還蘊藏有很多的珠玉值得我們鑒賞,比如對呂蓓卡的人物形象塑造上最為人稱道,作者的藝術創造力獨樹壹幟,高超絕妙,她從沒有正面出場,卻是不可撼動的第壹主角,書中的文字無壹不被她打上烙印;比如雖然《蝴蝶夢》是壹部懸疑小說,但它語言極為優美詩意,人物個個立體鮮明,遠非那些平庸無奇的同類小說所能比擬,後者多以情節見長,像快餐壹樣無法給我們補充思想的養分。《蝴蝶夢》能影響壹個時代的情感小說的走向,也就不足為奇。

上官文露說,閱讀是我們離美最近的時刻,在花香四溢的季節,讓我們壹同來含英咀華,在唇齒間留下流連的芬芳吧!

二0二0年四月三十日 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