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偶與對仗是兩個概念,是兩種語言形式,二者有相同之處,但也有不同之處。
對偶,是壹種修辭格。它是成對使用的兩個文句,這兩個文句字數相等,結構、詞性大體相同,意思相關。這種對稱的語言方式,形成表達形式上的整齊和諧和內容上的相互映襯,具有獨特的藝術效果。
對仗,是指詩詞創作和對聯寫作時運用的壹種特殊表現形式和手段。它要求詩詞聯句在對偶基礎上,上下句同壹結構位置的詞語必須“詞性壹致,平仄相對”,並力避上下句同壹結構位置上重復使用同壹詞語。格律詩詞的對仗使語言音韻和諧,增強了節奏感和音樂美,達到表現形式上的高度完美。因而格律詩詞的對仗要求也就甚為嚴格,符合上述原則的詩詞聯句便是對仗的;否則就是不對仗或對仗不工穩。
例如:
(1)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範仲淹《嶽陽樓記》)
——只對偶,不對仗。
(2)春天繁花開遍峽谷,秋天果實壓滿山腰。(碧野《天山景物記》)
——只對偶,不對仗。
(3)慘象,已使我目不忍視;流言,尤使我耳不忍聞。(魯迅《紀念劉和珍君》)
——只對偶,不對仗。
(4)橫眉冷對千夫指,俯首甘為孺子牛。(魯迅《自嘲》)
——既對偶,又對仗。
(5)紅雨隨心翻作浪,青山著意化為橋。(毛澤東《七律二首 送瘟神》)
——既對偶,又對仗。
(6)墻上蘆葦,頭重腳輕根底淺;山間竹筍,嘴尖皮厚腹中空。(毛澤東《改造我們的學習》)
——既對偶,又對仗。
對聯對仗的基本規律:
對聯對仗的基本規律壹般概括為字數相等、內容相關、詞性相同、結構相當、平仄相對等要素。但是也有許多特殊的對仗形式,其中有些對仗形式鮮為人知,筆者在此特作系統介紹。
(壹)借對
對聯是傾向於工對的,聯家千方百計謀求對仗精工。傳統詩詞格律中的借對法,即可把不能相對的詞語變成能相對者,甚至變成極工的對仗,從而使對仗獲得更多的自由,提供了壹條寬工轉化之途徑。借對可分為借義對和借音對兩種。
1、借義對
作為對仗之字詞,用句中原義雖非工對,但其另有他義,借之以對仗則屬精工,此為借義對之原理。
酒債尋常行處有,
人生七十古來稀。 (唐·杜甫七律《曲江》)
“尋常”是普遍的意思,但古制以八尺為尋,倍尋為常,故可借為量詞,與“七十”相對為工。
地有七星鄰北鬥;
人如二客伴東坡。 (清·百文敏、吳山尊對句於肇慶七星巖)
“東坡”為蘇軾之號,是專用名詞,現借“東”為方位名詞,而與“北”成工對。
好句不妨燈下草;
高齡可辨霧中花。 (佚名題眼鏡店)
“草”本為動詞,此處借為花草之草,以與“花”相對。
不合時宜,唯有朝雲能識我;
獨彈古調,每逢暮雨倍思卿。 (清·嚴問樵挽姬人朝雲聯)
“朝雲”為姬人名,現借“朝”為時令類詞對“暮”,借“雲”為天文類詞對“雨”成工對。
席上不分南北;
眼前只見東西。 (筆者諷酒官聯)
“東西”為物品,現借之為方位名詞與“南北”相對。
解脫拈花剛佛日;
證明因果在仙霞。 (清·孫叔平挽邢克均巡撫之妻於福建)
“佛日”即佛之生日,死者適於該日去世,此處借年月日之“日”為太陽之同義詞“日”,以與“霞”作天文對。“仙霞”即仙霞嶺,借“仙”對“佛”,借“因果”之“果”為花果之“果”,以同“花”相對。
2、借音對
兩字本不能相對,但其中之壹有同音字與對方為工對時,則可借音而對。借音對常多用於顏色對,此種不被聯家作為工對,實不得已而為之,因而少用之。
馬驕珠汗落;
胡舞白蹄輕。 (杜甫《泰州雜詩》)
句內借“珠”為朱,和“白”成顏色對。
寄身且喜滄州近,
顧影無如白發何。 (劉長卿七律《江州別薛六》)
出句借“滄”對“蒼”,與“白”為顏色對。
(二)無情對
無情對,顧名思義,即上下邊意義不相關的對聯,它只求字面上的對仗,特別強調字詞工對。在聯意方面,它采取逆向思維的方法,反其意而為之。無情對非但意義不相關,而且意義上相差越遠越好,上下兩邊的命意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但每比各自的意義要自然連貫。無情對上下邊的結構也恰好與壹般聯語相反,它追求結構的不壹致,甚至相差越遠越好,以形成強烈的反差,構成意趣。如:
公門桃李爭榮日;
法國荷蘭比利時。
上比是贊頌某人的教育成就之語,其結構很復雜;下邊只把三個國名(亦即三個名詞)排列在壹起而已,並沒有說明什麽意思。上下邊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又如:
陶然亭; 樹已半枯休縱斧
張之洞。 果然壹點不相幹。
這些對聯雖然上下邊意義毫不相幹,但每個字詞的對仗是十分工整的,尤其講究名詞的小類相對。在手法上,無情對的撰寫大多采用漢字壹字多義的特點,轉義對之,並盡量做到對句中的所有字都轉義,轉義後還必須使相應的字詞依然存在對仗關系。如:
醜角;
美元。
“醜角”是演員行當,“美元”是貨幣。但“醜”、“美”是取形容詞義相對,“角”、“元”是取貨幣單位名詞相對。再如:
回頭是岸;
漢口非洲。
“回”、“漢”是民族名詞詞義,“頭”、“口”是人體部位,“非”、“是”取副詞義。同時這壹無情對又有另壹層意思:因為回頭是岸,所以漢口(是城市)不是“洲”。
福建省南平市延平區楹聯學會還專門舉辦了壹種無情對專刊《無情聯圃》,這是筆者見到的全國第壹個無情對專刊,已出版20多期,其刊頭聯“看來易對實難對,道是無情卻有情”正好道出了無情對的特點。該刊物發表了許多新創作的優秀的無情對。如:
治水; 毛利; 莽漢; 楚江; 明朝中葉; 諸葛亮; 我不同他作對;
整風。 腎虧。 荒唐。 清明。 美國裏根。 東方紅。 誰來與妳買單。
實際上,無情對的應對比常規對聯的應對要難,難就難在追求對仗的工巧和句意的雅趣。從某種意義上說,應對無情對句,不失為提高撰聯對仗技巧的壹種方式。
(三)自對
自對,即對聯的出邊或對邊內部采用的對仗形式,無論在長聯或短聯中,均可有自對,由於短聯字數少,故只能有句中詞語自對,而長聯則既可以有句中詞語自對,也可以有句子自對。
1、詞語自對
(1)單字自對
東西漢闕光藜閣;
升陟高岡放眼眸。 (異字)(筆者贈到劉東升先生聯)
“東”與“西”相對,“升”與“陟”相對,否則,“東升”是不可能作鶴頂格嵌名聯的。
秦氏風波三字黑;
嶽門忠義滿江紅。 (異字)(筆者題湖南武岡武穆宮)
“風”對“波”為天文類名詞相對,“忠”對“義”為人事類名詞相對。
喜冬陽之煦煦;
美吾□之玲玲。 (同字)(筆者贈王冬玲女士)
(2)雙字自對
湘水楚山多俊彥;
寧人息事有奇方。 (筆者贈湖南大律師趙湘寧)
“湘水”對“楚山”,“寧人”對“息事”。
(3)多字自對
三絕詩書畫;
壹官歸去來。 (異字)(清·李嘯村贈鄭板橋)
“詩書畫”三字互對,“歸去來”三字互對。
氣備四時,與天地日月鬼神合其德;
教垂萬世,繼堯舜禹湯文武作之師。 (異字)(某皇帝題大成殿)
“天地日月鬼神”互對,“堯舜禹湯文武”互對。
……問問問,這半江月,誰家之物?
……看看看,那壹塊雲,是我的天。 (同字)(清·鐘耘舫題成都望江樓崇麗閣)
兄弟三人,酒癖煙癖賭癖;
田園萬頃,今年明年後年。 (半同字)(陸蔚奇嘲三個富家子弟聯)
(4)多重自對
上下同心,潭邵拓開高速路;
瑞祥盈宇,山川改變舊時顏。 (筆者題上瑞高速公路潭邵段開工典禮會場聯)
“上”對“下”,“潭”對“邵”,“拓”對“開”,下邊亦同。
不求金玉重重貴;
但願兒孫個個賢。 (傳統對聯)
“金”、“玉”自對,“兒”、“孫”自對,“重重”自對,“個個”自對。
(5)隔字對
老吏何能,有訟不如無訟好;
小民易化,善人終比惡人多。 (清·徐清惠題武城縣大堂)
“有訟”、“無訟”自對,“善人”、“惡人”自對。
(6)跨句自對
此種自對形式比隔字對的距離更遠,自對之詞語分散在各短句之中,合成壹組。
無底乎,有底乎,進來看看;
上層也,下層也,往復空空。 (亦為混交自對)(筆者題邵陽市郊無底洞)
“有”、“無”自對,“上”、“下”自對
壹道二開茶,閑話三江四海;
西拉東扯事,喜聽北調南腔。 (三十年代佚名題成都少柏茶樓)
出句中“壹道”、“二開”、“三江”、“四海”構壹組自對之詞語;對句中“西拉”、“東扯”、“北調”、“南腔”亦構成壹組自對之詞語。
(7)不等量自對
此種自對中,自對詞語的數量不同。王力先生《漢語詩律學》中說這種對仗形式,“如系五言,往往是上兩字與下三字相對,如系七言,往往是上四字與下三字相對,這樣,雖然在字數上不相等,在意義上是頗工整的對仗”。
夏賞荷花 秋賞菊;
上無諂媚 下無欺。 (筆者贈夏下先生聯)
四面荷花 三面柳;
壹城山色 半城湖。 (濟南大明湖鐵公祠聯)
山異 石尤異;
洞奇 心更奇。 (佚名題廣西賀縣觀音洞)
二分詩景 八分畫;
樓外江聲 天外峰。 (吳恭亨自題居處)
墻上蘆葦,頭重 腳輕 根底淺;
山間竹筍,嘴尖 皮厚 腹中空。 (解縉聯)
(8)假性自對
以雙字連綿詞(尤其是同壹偏旁部首者)的每壹個字冒充單字自對,以和真正的單字自對進行相對的對仗形式。
天上麒麟原有種;
穴中螻蟻豈能逃。 (明世宗七律《送毛伯溫》)
“螻蟻”是螻蛄和螞蟻,故“螻”與“蟻”自對,而麒麟則是連綿詞,只指壹物,但二字均為“鹿”旁,與“螻蟻”均有“蟲”旁相似,形成類似“麒”與“麟”之自對。因非真正意義上的自對,故名假性自對。
2、句子自對
此地山能羞女,水可養顏,但看那阡陌街頭,到處是桃花仙子;
如今霜可換膚,膏能潤色,怎及這神宮閬苑,天生出俏麗佳人。 (筆者題桃花江)
變法有功,回天無力,且留豪氣丹心,千秋憑吊;
山河依舊,歲月已非,但看鄉村城郭,萬物昭蘇。 (筆者紀念譚嗣同誕辰130周年聯)
壹尺布,壹卷書,五夜寒燈慈母淚;
蜀江清,蜀山峻,十年水蘗遠臣心。 (左宗棠挽黃雲鵠母)
師統扶君統於微,東魯衰,聖人生;南宋衰,賢人出;
臨安視新安為近,望帝鄉,滄海月;懷故鄉,黃海雲。 (清·江峰青題朱文公<朱熹>祠聯)
前兩聯的句子自對形式符合壹般的對仗特點,後兩聯卻不同,它有部分句間重字,對仗要求明顯放寬了,這種形式實非對仗而為對偶,非排比卻似排比,有人稱之為排偶句。
還有壹種排比句自對形式,對仗要求放得更寬。這種排比句自對又分為等長排比句自對和不等長排比句自對。
等長排比句自對如:
二十舉鄉,三十登第,四十還朝,五十出守,六十開府,七十歸田,須知此後逍遙,壹代福人多暇日;
簡如格言,詳如隨筆,博如旁證,精如選學,巧如聯話,富如詩集,略數平生著述,千秋大業擅名山。
(清·王叔蘭賀梁章鉅七十壽聯)
此例兩邊之自對句(標線處),長度相同(每句均為四字),但每組三句之各句間,均有重字,平仄安排亦無規律(出幅六句,句腳為“平仄平仄仄平”,對幅三句則為“平仄仄仄仄仄”,竟有平仄不相反者),這就是排比自對句之特征。
不等長排比句自對如:
壹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
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清·陳藍軒集《道德經》句題四川青城山建福宮聯)
燒飯難,舀水難,蓋戳尤難,得意莫如逢口號;
身材小,力氣小,考籃不小,出場從不趕頭牌。 (清·佚名作考棚中遊戲聯)
以上二例兩邊各有壹組(三句)不等長排比句,自行對仗。除了字數不壹樣外,其余特點與等長排比句自對差不多。
總之,排比句自對有以下幾個特點:
1、排比句須符合排比修辭手法的特點,並列成排,排比的相數至少是三相。
2、各相之長度可同可異,即句長充分自由而無嚴格之限制。可分等長排比句和不等長排比句二類。
3、不拘平仄,即允許句中失替,又允許在其句間失對—可音步同聲相對。
4、可以同字相對,大多有不同程度的同位重字。但這種同位重字僅限於同邊自對句之間,絕不允許用於兩邊相對句之間。
(四)粘對
粘對,即將律詩相粘的兩句組成對聯,這兩句對聯放在聯末的子句時,仍然遵循上句收尾為仄聲,下句收尾為平聲的規則,這種對仗形式雖然失對,但每句都符合律句的平仄規範,故讀來音韻和諧。如
兩表酬三顧;
壹對足千秋。 (武侯祠聯)
古冢城西留傲骨;
名士滇南壹布衣。 (雲南彌勒縣孫髯翁墓聯)
湖水春來綠;
山色雨余青。 (雲南蒙自縣南湖聯)
上述聯語雖然上下聯二、四、六位置上的字同平同仄,即所謂“失對”,但單句並未違反平仄相間的規則。這種合粘失對的特殊調聲現象,它確實鮮為人知,許多人面對這種現象感到茫然。甚至許多人批評這種現象不合對聯要求。聯界名家劉振威先生即在《中國楹聯報》總第50期撰文批評武侯祠聯不合律,視之為不合格對聯;錢劍夫主編的《中國古今對聯大觀》對孫髯翁墓聯困惑不解地評曰:“聯括翁生平,足以傳世,惟對句平仄不諧,未知何故?”該書還對蒙自縣南湖聯提出批評:“聯句頗美而亦平仄不諧,可惜可惜!”就是民國時期大楹聯家吳恭亨也斥之為“乖律”,其《對聯話》收入了汪蘭臯挽陳英士聯:
居前能輊,居後能軒,我自問不如卿,後此馳驅,更從何處呼將伯;
鴻毛或輕,泰山或重,公之死則為國,自論成敗,惟將無命惜英雄。
吳恭亨評曰:“論調堂皇,筆亦流轉,惟二落句平仄失諧,雖初唐人詩中時亦有此,然究之乖律,初學仍以不學為是。”
由此可見,對這種對聯理論的探求具有非常重要的意義。
律詩中相粘的兩句要求起式相同,收式卻必須相異,所以,相粘並非用壹種句式。如第二句用平起平收式;第三句必須是平起仄收式;如第四句用仄起平收式,第五句必須是仄起仄收式;第六句用平起平收式,第七句必須用平起仄收式。這種規則運用在對聯中時,有兩種情況:如為短聯單句對或置於多個分句對的末尾時,須合乎對聯以平聲落腳的常態,即上邊可用平起仄收式和仄起仄收式,下邊可用平起平收式或仄起平收式。如:
萬惡淫為首;
百善孝當先。 (五言格言聯)
五品天青褂;
六味地黃丸。 (嘲陳見三五言聯)
萬山不隔中秋月;
千年復見黃河清。 (左宗棠題蘭州澄清閣七言聯):
莫輕他北地燕支,看畫艇初來,江南兒女生顏色;
盡消受六朝金粉,只青山無恙,春時桃李鬥芳菲。 (王湘綺題莫愁湖聯)
王者五百年,湖山具有英雄氣;
春光二三月,鶯花合是美人魂。 (彭剛直題金陵莫愁勝棋樓聯)
黃流東註,湟水南來,任濁浪縱橫,百折終須趨大海;
胡笳勿悲,羌笛休怨,認靈旗恍佛,千載猶聞誦大招。
(左宗棠題西寧昭忠祠聯)(此聯中“黃”字應仄實平,因事實所限,稱名之不葉平仄者,不必避。——郭紹虞語)
如用於長聯的起句時,則視長聯該起句句腳(腰眼)所需平仄而定,不壹定強調下邊的平聲收尾。如:
名士天生五百年,為福黎民,特使早居黃閣上;
天老人稱二十載,宣增華發,誰知正在黑頭時。 (李漁題李坦庵聯)
富貴春蘿婆,同輩幾人紫光閣;
樂府秋胡婦,詩名終古白香亭。 (王湘綺挽鄧彌之聯)
但是,這類對仗形式用於長聯中間子句者還不多見實例。以置於最後子句者居多,如:
南嶽突飛仙,劍化夫人壹笑去;
孫媛重妻我,才愧劉郎兩度來。 (民國時筆者鄉儒魏會發代劉某挽魏金鳳母夫人聯)
與吾儕派衍壹本之親,每當暮省清明,傾懷不罄終宵話;
是主席駕崩中央之會,好***神遊上界,為君也下半旗看。 (民國時鄉儒劉常德挽劉馨山聯)
樓頭棣萼正聯輝,胡當風信頻傳,苦雨偏摧第壹朵;
粉暑桃花前***賞,今忽雲遊永別,每日難忘十二時。 (民國時鄉儒劉常德挽魏屏南聯)
除以上句首、句中、句尾三種粘對外,還有復合式粘對,即多子句聯中運用了多重粘對法。如:
囊無萬卷書,惟有虞廷十六字;
目空天下士,只讓尼山壹個人。 (明末清初的呂留良自題堂聯)
此聯上下邊兩個子句都是粘對。
(五)蹉對
蹉對,“移句中位次以就平仄之謂也”。蹉對也稱“交股對”或“錯綜對”。這種對法乃詩人偶爾用之,是不得已而為之,或是因為遷就平仄,或是因為句順。
裙拖六幅湘江水;
髻挽巫山壹段雲。 (李群玉《杜丞相宴中贈美人》)
“巫山壹段”可改為“壹段巫山”,如果上下同位,對仗是工整了,但平仄卻不諧了。
於今腐草無螢火;
終古垂楊有暮鴉。 (李商隱《隋宮》)
以“螢”對“鴉”,以“火”對“暮”。
秋風下山路;
明月上春期。 (劉希夷《覽鏡》)
本來也可以看成它同位是對仗的,但看成蹉對,使原來的對仗就變得更工整了,“春”與“秋”為錯綜對。
(六)馬蹄韻
長聯的平仄規律,聯壇有種觀點即稱作馬蹄韻,又稱馬蹄格。甚至有的將對聯音韻的規律也稱作馬蹄韻。
“馬蹄韻”出於《鳴原堂論文》卷上關於唐代陸贄的論述:“駢體文不大雅所羞稱,以其不能發揮精義,並恐以蕪果傷其氣也。陸公則無壹句不對,無壹字不諧平仄,無壹聯不調馬蹄,而義理之精,足以比隆濂洛,氣勢之盛,亦堪方駕韓、蘇。”
什麽是馬蹄韻呢?清朝人林昌彜說:“凡平音煞句者,頂句亦以平音,仄音煞句者,頂句亦以仄音。照此類推,音節無不調葉。”簡單地說,就是句腳要平頂平,仄頂仄。對聯的這種規則,就叫馬蹄韻。
林提出馬蹄韻以後,聯家們認為馬蹄韻是規範全聯字句平仄的定格。余德泉教授對這壹理論進行了進壹步研究總結,寫成《對聯格律.對聯譜》壹書。但也有聯家認為,馬蹄韻不能成為統壹對聯平仄的規範。長聯平仄,腰眼互相交錯,只要韻律和諧即可。
之所以叫馬蹄韻,在於其規律正像馬之行步,後腳總是踏著前腳印走。每個腳印都是踏兩次。若以壹邊的腳為平,另壹邊的腳為仄,左右輪流,那麽,平平之後便是仄仄,仄仄之後便是平平了。而馬在步行之前,前後腳都有其站立點,所以起句和末句的句腳,壹般都是單平或者單仄。
如筆者《題大東山藥王殿》即是按馬蹄韻法則撰聯:
左傍青龍,右依白虎,前濡辰水,後峙玉屏,晚照晨曦,八方紫氣鐘醫聖;
春榮芳草,夏秀繁枝,秋染霜林,冬開雪霽,星移物換,四季風光入梵聲。
又如筆者《題世界張氏大會會場聯》雖然長達216字,但也是按馬蹄韻法則布局的:
濮陽根,揮祖後,弓弦奠姓,赤縣揚威。遙憶圮上授書,紫光燭劍,平亂殉身安史,抗金並譽嶽韓。有孫策謀臣,武當丹士,長阪威驚曹壘,合肥勇勝吳營,世傑反元,黃巾起義,洛州絕盜,蒼水盡忠。壯乎哉!師君據巴蜀之險,廷玉倚軍機之重,漢卿昭愛國之心。滾滾黃河,百代英雄垂典範。
千秋鑒,萬選錢,廣雅存經,華章熠鳳。九成登榜,遐思三影譜詞,若虛閨夢春江,儀舌能言善辯。更傷寒妙論,地動先知,伯高鳳舞龍飛,居正鼎新革故,季鷹才氣,文紀諫聲,乾度墓辭,聖童惠政。盛歟矣!西銘為理學之宗,畫壇傳破壁之功,南軒負公輔之望,斌斌文彩,全球昆裔溯淵源。
(七)朱氏規則
朱氏規則見於民國時吳恭亨《對聯話》卷七:“憶予垂齠時請業於朱恂叔先生,研究作聯法,問句法多少有定乎?曰:‘無定。昌黎言之,高下長短皆宜,即為聯界示色身也。’又問:‘數句層累而下,亦如作詩之平仄相間否?’曰:‘非也。壹聯即長至十句,出幅前九句落腳皆平聲,後壹句落腳仄聲,對幅反是,此其別也。’今論汪著,爰追系之。世界之大,作者牛毛,非敢徇壹先生之說,以遼豕自矜異,然而大端則無以逾是。”朱徇叔,名克敏,近代湖南慈利人。他所引韓愈的話見韓愈《答李翊書》:“氣,水也;言,浮物也。水大而物之浮者大小畢浮。氣之與言猶是也。氣盛,則言之長短與聲之高下者皆宜。”“汪著”是指汪蘭臯挽龔煉百父子聯:
壹能死,壹能報,合傳黨人青史例;
有是父,有是子,同時送者白衣冠。
吳恭亨評曰:“‘同時送者’七字氣體飛躍,恍似空空兒夜入淄青帳中,來去均不可測,但亦有疵點。出幅壹能死,壹能報,雖用《左傳》,然二皆仄聲,又非是矣。蘭臯大文豪,此等處所謂神明於規矩之外,若必毛舉其與於高叟之固幾何。”根據這壹記載和流傳下來的壹些聯語分析可知,朱氏規則是指長聯各子句除末壹句落腳為仄聲外,其余各子句落腳皆為平聲,對幅相反即可。吳恭亨還例舉了自己挽宋遯初聯:
排滿革命奇,匹夫亡命爭領土奇,唯奇,故報民國開幕奇男子以赫赫千古;
醇酒婦人死,三日寒疾因不汗死,等死,孰若遯初先生死刺客之轟轟四聞。
這就是壹副典型的“朱氏規則”聯,上邊除末句落腳為仄聲外,其余子句落腳皆為平聲,下邊恰好相反。又如每邊六句者:
敬同萊杞征詩,萬壽無疆,萬壽無期,托半子恩情,鸞鳥清歌,翩躚伺宴娛西母;
難得椿萱並茂,壹則以喜,壹則以懼,匯八門姻眷,羔羊春酒,次第稱觥到北堂。
(鐘耘舫為嶽某壽嶽母壽聯,其人多子,有八婿,父壽居先,母居後,兩次壽筵又逢慶典也。)
自清代以來,對聯句腳的平仄,除了雜亂無章的以外,確實出現了兩種安排方式。壹種是馬蹄韻,另壹種是“朱氏規則”。這兩種句腳安排方式,聯家們大多兼而用之。“朱氏規則”句腳平仄只升不降或者只降不升,沒有交替,因而缺乏抑揚頓挫的韻律感;越長越呆滯平板;而馬蹄韻之平仄,壹聯中有交替,沒有這種弊端,所以壹直寫到每邊數十句乃至壹百多句,讀起來都是起伏有致,音調鏗鏘,富於韻律感,非常和諧。
如果認定對聯是壹種韻律文學的話,那麽就應該承認馬蹄韻是對聯平仄規律的主基調、主旋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