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科幻獎改名(坎貝爾獎、提普垂獎)
約翰·W·坎貝爾最佳新人獎和約翰·W·坎貝爾紀念獎,以及小詹姆斯·提普垂獎都計劃改名。這篇文章是對這個改名事件相關想法的壹個總結。
提要:
1.為什麽要被改名?
2.為什麽會發展到改名這壹步?
3.對作家的評價會隨著時代變化嗎?
4.難道對人和對作品(功績)不該分開考慮嗎?
5.改名不算是對歷史的修正嗎?作家壹旦被貼上惡的標簽不會從歷史上消失嗎?難道不能將功勞和過錯分開對待嗎?
6.希望大家為被痛苦折磨的壹方考慮
7.隨時代的不同考慮問題的角度也不同?隨著時代而改變看法也沒什麽
1.為什麽要被改名?
根本原因是,相關作家的言行讓某些人受到了傷害。
有看法認為,由於約翰·W·坎貝爾(John W. Campbell,1910-1971)有法西斯以及種族歧視相關的言論,他的錯大於功,不適合再以他的名字冠名獎項。雖說是今年獲得坎貝爾新人獎的Jeannette Ng(吳誌麗)在獲獎演說中(鏈接: /@nettlefish/john-w-campbell-for-whom-this-award-was-named-was-a-fascist-f693323d3293 )的批判引起了巨大的討論並導致最後的獎項改名,但據吳的說法,以坎貝爾命名獎項不合適的提法以前就有,並有過相關的簽名情願活動。
小詹姆斯·提普垂(James Tiptree, Jr.,?1915-1971)則是因為在自己臨終前殺了需要照顧的丈夫被認為不可接受。雖然據說在事情發生很多年前夫妻雙方就已經有了自殺的約定,但是並沒有事發當天丈夫心意的相關證據。被視作關鍵問題的並不是提普垂自殺,而是無法證明她並不是蓄意殺人。這壹質疑實際上是壹些實際生活上需要照顧看護的人們提出。並且,改名主張者也提出批評,說以前向Wiscon(提普垂獎的授獎機構)提請都未被考慮采納。提普垂獎的運營團體最開始發表聲明說沒有改名的考慮並進行了反駁,但是最新的表態則是說獎項將無法再繼續使用當前的名字。(鏈接: /jeannette_ng/status/1166453526287003648 )
在妳說“明明到現在為止都OK到現在卻來發難簡直胡鬧!”之前,請仔細考慮下“到底是對誰而言OK呢”?
5. 改名不算是對歷史的修正嗎?作家壹旦被貼上惡的標簽不會從歷史上消失嗎?難道不能將功勞和過錯分開對待嗎?
能看到有不少人擔心改名之後產生不好的影響。但是僅僅是將名字從獎項中移除,那個人就會被忘記、他的功績就會消失不見嗎?我並不認為(他們的成就)是那樣輕如鴻毛的東西。將功過二者中的過錯視而不見,反而才是對歷史的塗抹修飾吧。
舉個之前的例子吧。2010年代初期,對世界幻想文學大賞的獎章是H·P·洛夫克拉夫特的頭像這件事產生了非議。因為他是種族主義者這點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情。2011年,1975年以來首位獲得世界幻想文學大獎最佳長篇的黑人作者恩奈迪·奧克拉芙(Nnedi Okorafor)從朋友那裏得知洛夫克拉夫特是種族主義者就到Facebook上就這個事情征詢其他作家的意見。(鏈接: /2011/12/lovecrafts-racism-world-fantasy-award.html )這些作者包括柴納·米耶維(China Miéville)和史蒂文·巴尼斯(Steve Barnes),還包括傑夫·範德米爾(Jeff VanderMeer)。(據傑夫·範德米爾說,他自己就曾直接向運營委員會進言)。
2014年,由作家丹尼爾·何塞·奧爾德(Daniel José Older)發起簽名活動,收集到2500人的簽名。(鏈接: /2017/4/15/15308118/world-fantasy-award-h-p-lovecraft-toxic-legacy )由此,“作為贈與獲獎作家的榮譽象征表彰,必須將洛夫克拉夫特的頭像換成其他設計”的意見被采納,2017年開始獎章進行了改變了。
但是,這樣的變化有給克蘇魯神話的隆盛發展澆冷水嗎?我並沒有這樣的感覺。維克多·拉維列(Victor LaValle)的中篇小說The Ballad of Black Tom (2016)是將洛夫克拉夫特的《雷德胡克恐怖事件》(The Horror at Red Hook)從非洲裔美國人的視角進行創作的驚人傑作。在作品開頭這樣寫道"For H.P.Lovecraft, with all my conflicted feelings." (獻給洛夫克拉夫特,帶著我所有復雜的感情)。作者維克多·拉維列坦白說洛夫克拉夫特是自己孩童時代的四大最喜愛的作家之壹。(鏈接: /arrroberts/status/1102186780349075456 )(光年譯註:Roberts貼出的是《與拉瑪相會》中的這壹段:“諾頓船長很久以前就認為,有些女人壓根兒不該被允許上飛船——她們的胸脯在無重力環境裏太他媽的叫人分神了。那些乳房不動彈時就已經夠可以了,可壹動起來,再加上***振的效果,但凡是個熱血男兒都會把持不住。光是他所確知的,就起碼有壹起嚴重的太空意外,是由於身材豐滿的女性長官經過指揮艙,導致船員嚴重分心引起的。”)。那是關於不應該讓女性登上飛船的章節。其實羅伯茨只是加了壹句說他在十幾歲時第壹次讀的時候完全沒有留下印象,再讀之後發現完全忘了曾經有過這樣的描寫,而並沒有提到任何應該如何對待克拉克的內容。在他這壹推文的回復裏,有很多人留言附和說“讀到這裏的時候震驚到叫出聲來”、“十來歲第壹次讀的時候比起其他場景這段給我留下的印象最深”、“正因為如此,我才無法無所顧忌地讀黃金時代的科幻小說”。妳對這件事又怎麽想呢?
有讀者會在不經意間就因為小說的章節片段而受到傷害或是敗興萎靡。這時候需要的絕對不是“不要因為過去的價值觀而受傷”、“讀的時候要想到其歷史上的價值”之類的話語,當然也不能就把那些章節段落壹刪了事。只有壹起考慮如何處理這樣的情況,比如說采取事前提醒之類的措施。但是草率回答“是妳過於敏感了”、“只是這樣程度的問題妳就忍忍吧”,這並無益處、而且也缺根筋欠考慮。
7. 隨時代的不同考慮問題的角度也不同?隨著時代而改變看法也沒什麽
以下引用西奧多·斯特金《金星X+》(Venus Plus X)的後記。這是1960年6月的文章。(大久保讓·譯, 國書刊行會, 2005)
想來遭到批評的作品,根據譯者大久保的後記應該是“The World Well Lost”(《已然失落的世界》,1953)。這篇小說被認為是第壹部正面肯定同性戀的科幻作品。文章後面繼續的壹部分也請大家讀讀看。
(光年譯註:西奧多·斯特金原文“It was my aim in writing Venus Plus X a)to write a decent book b)about sex. It is impossible to attempt such a thing without touching upon religion,which is impossible to do without touching rather heavily upon some of your toes. If this hurts,I am sorry about the pain. My own toes stand firmly upon two planks in Bill of Rights,and if you have a book which refutes me,I promise that I shall read it with full attention and that I will not burn it.”)
確信自己會踩到別人、但又保持自己的原則,對批評也壹定坦誠接受,我很尊敬西奧多·斯特金展現出這樣的姿態。老實說,根本沒想到會傷人、也不接受任何批判、還沒有原則,像這樣的人非常多。可以想見66年前對他進行批判的熱烈程度。也許不像現在社交媒體上那樣短時間被炮火集中轟炸,但是在66年前同樣有著甚囂塵上的批判存在。
西奧多·斯特金的這篇“The World Well Lost”讓12歲的塞繆爾·R·德拉尼哭了。這可能也是德拉尼被科幻這壹門類所吸引的原因之壹吧。據他所述,西奧多·斯特金幾乎因為這篇“The World Well Lost”被科幻業界驅逐。據說收了原稿的壹位編輯到處打電話,對其他人說西奧多·斯特金創作了如此沒有道德的小說,大家都不應該再出版任何他的作品。(鏈接: /sfs/sturgeon.htm ),之後再次被長期冷落。和不同的人群以及不同的時代相適應的作品也各不相同。哪些作品會被批評、哪些作品會被接納,並不是絕對的。但若要討人嫌地實話實說的話,斯特金的前進、德拉尼的希望,在很長壹段時間裏都沒有傳到日本來。
塞繆爾·R·德拉尼在1998年發表的文章《種族主義和科幻》("Racism and Science Fiction" )(鏈接: /racism-and-science-fiction-.html )裏提到,1960年代後半他的長篇小說《新星》(Nova)的原稿被寄給約翰·W·坎貝爾後,他的代理人收到拒稿通知說“我們覺得我們雜誌的讀者對黑人主角無法接受”。(也許有人覺得“這是讀者方面的問題,讓坎貝爾壹個人來承擔責任他不是很可憐嗎”,但其實坎貝爾在60年代初期曾出版過白人作家馬克·雷諾茲(Mack Reynolds)寫的以黑人為主角的小說)(鏈接: /fsf/blog/forum/topic.php?id=1880797#post-2059001 )
就像坎貝爾曾經發掘過壹些不受待見或不為人知的作品壹樣,像這樣對曾經風評不錯的作家下放後置的情況也有吧。得獎後歡欣鼓舞、大家心向往之,這是最重要的。獎項是為現在的、然後是將來的人們而設定的。我希望英語圈科幻作為能夠聚集更新更多樣人群的團體更加繁榮下去。所以我堅決支持改名。
閑話1: 我看到有意見說“如果獎項改名的話就應該作為另外的獎項重新創立/獎項的屆數應該重設”,我不是很理解那樣說的邏輯。只要獎項和它的運營團體的理念沒有改變,名字如何改變並不會改變其本質吧。例如專門頒發給女性作者創作的小說的英國獎項Women's Prize for Fiction之前叫做Orange Prize,因為Orange公司不再作為贊助商,2014-2017年間由Baileys提供贊助所以名稱變為Baileys Women's Prize for Fiction,Baileys不再贊助之後由書架公司壹起贊助,就不再以贊助商的名字命名。
閑話2: 對於是否要總結坎貝爾的言行,我有點舉棋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