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今天看來,舊中國的外交官絕對是令人艷羨的肥缺,然而,事實果真如此嗎?近日,筆者翻閱民國著名外交家蔣作賓的日記,方知那時外交官的“寒酸”。
討薪討到蔣介石頭上
蔣作賓曾任中華民國臨時 *** 陸軍部次長,於1928年10月出任駐德國公使兼駐奧地利王國全權公使。他在日記中壹再寫到中國外交官在德、奧及其他歐美國家的艱難境遇,壹再寫到他們的困窘。壹位堂堂大國的外交官,在國外窮愁潦倒,訴說無門,只得在日記中壹吐為快,這也稱得上是外交史上的壹樁奇事。
南京國民 *** 時期,拖欠外交官薪金是習以為常的事情,當局從未認真對待。蔣氏在1930年1月18日的日記中寫道:中國駐外使領館人員薪水“極薄而又七折八扣,常數月不發,至可痛也”。
出於無奈,蔣作賓只得親自向國內催要欠薪。他曾寫道:“又發電中央,代歐美使領館請款。”壹名有聲望的外交官,不得不充當討債人的角色,也是挺悲哀的。
1月29日,蔣作賓接到國內來電說,駐外使領館經費將按十成發給。然而過了沒有幾個月,南京國民 *** 又拖欠駐外使領館人員的工資。蔣作賓壹氣之下,向蔣介石提出歸國的要求,準備“摜紗帽”了。但沒有獲準,欠薪問題也沒有得到解決。各使領館窮到連房租也付不起,遭房東掃地出門及羞辱。蔣作賓在日記中寫道:“接讀各使領館函電告窮,房東登報驅逐,可謂國家體面喪失殆盡矣。”
直到1931年2月,國民 *** 外交部才給駐外使領館發上年10月的欠薪,而此時的貨幣已大為貶值,駐外人員為此蒙受了不小的損失。比如“十月款在去年十月尚可每元換壹馬(克)二三十分尼,現時僅換七八十分尼。駐外使領館人員懷疑外交部挪用駐外人員工資,從事投機活動。”
至1931年6月,南京國民 *** 已積欠駐德、奧公使館款項達6萬余元。蔣作賓趁歸國之機,向蔣介石遞報告,要求償清欠款。外交官討債,居然討到了蔣介石頭上。
1931年2月16日,蔣作賓接南京來電,謂蔣介石與王正廷商洽後,即可來電準許他回國,並答允匯給旅費。蔣作賓先後兩次請假,於4個月後方獲允準,蔣氏不禁大為感嘆。他在2月16日的日記中寫道:“嗯,使外幾等充軍,非多方疏通,幾不得歸,良可慨也。”
把外交官等同於充軍的犯人,恐不是蔣作賓故意自我貶損。
1931年8月,蔣作賓改任駐日本公使,處境依然沒變,以致他不得不自己籌措經費,墊發下屬工資。駐外人員常常不得溫飽,時有凍餓之虞。談及此點,蔣作賓不免心酸。他在日記中寫道:“今日電中央,請國民 *** 發給使領館經費,因銀價跌落,駐外使領館員群呼凍餒,實有不得不謀設法救濟之也。”使領館人員已到了“群呼凍餒”,不予救濟便無法生存的窘迫境地。
已看好的地板被日本使館買走
data-filtered="filtered" 蔣作賓
使領館人員寒酸,使領館也寒酸。蔣氏在日記中記下了以下三件看似的小事。
由於駐德使館過於狹小,周圍環境極差,連壹個晚會都舉行不起來。使館舉辦茶會也要分兩次進行,壹次容納不下來賓,這也實屬罕見。1930年12月10日的日記說:“今日大請茶會,因館舍過小,分兩日招待,外交界及 *** 、紳商、學工各界約六百人,頗極壹時之盛。唯館中設備多系三十年前款式,舊腐不堪,不得不重新整理所有窗簾、電燈等,及茶會又費約四千余馬克。國家體面攸關,無錢亦不得不強撐場面也。”
日本駐德國大使館新館落成,舉辦舞會,蔣作賓應邀參加。日使館的地板,本是中國使館欲購者,因經費不足而作罷。蔣作賓對此也發了壹通感慨:“晚赴日本大使館夜會,因大使館落成,大開跳舞會。此新館本余初來柏林時所即欲購得者,因款不湊手未能如願,良為可惜。日本在國際上無處不求得第壹等地位,即此壹大使館無處不與英、法比賽,且欲過之。聞在南美外交上酬應之闊綽總欲在美國之上,故無處不歌頌日本之富強。中國使館較第七八等國而不如。”
蔣從歐洲回到南京後,看到達官貴人的奢靡,與駐外使領館人員的處境反差太大,便在5月19日的日記中發了壹通議論:“余回國以來,感覺國內任何方面均不免浪費,時間、精神、物質均不甚愛惜,此亦貧弱之道也。積重難返,亦不知改良,將來不知何所底止矣。”蔣氏似也認為 *** 官場的腐敗已不可收拾,有壹種不祥的預感。
蔣氏當年寫下以上這些內容時,壹定欲哭無淚。弱國無外交。積貧積弱之國,無外交官的尊嚴可言。內政不修,國家不富強,外交官要想在國外挺起腰桿,看來很不容易。所幸中國外交史上這不堪回首、有失國家體面的壹頁早已成為過去。(來源:《北京晚報》,張森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