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堡的內部是陰森淒涼的。盡管有他最寵愛的情婦愛娃·布勞恩和大批隨從恭維著他,但在戰爭接近尾聲的時候,希特勒明顯蒼老了很多。希特勒還是感到壹切都是那樣的寂寥。明天就是他56周歲的生日了,他不願意再聽到關於蘇軍進攻情況的報告和種種不利於他的決心的建議,只想靜下心來好好想點什麽,他捋了捋引以為豪的胡須,壹間又壹間的巡視著他那地下領地。房頂很矮,走廊猶如地窖的狹窄過道壹般使他感到壹種前所未有的壓抑,豆大的水珠不時地從幾處斑駁破裂的水泥中滲出滴下,使他感到壹種深深的厭惡。32間擁擠不堪的房間,有好幾個被漆成戰列艦般的灰色,使陰森的地下增添了幾分冷酷。他無心再轉,掉過頭來走進位於西南角上的屬於他的三個房間。這是暗堡32個房間當中較大的3個,每間4.6米長,3米寬。附有抽水馬桶和淋浴噴頭。他先走進了最靠邊的臥室,望著那僅有的壹張單人床,壹個床頭櫃和壹張梳妝臺,呆呆地楞了會兒神,而後輕輕地嘆了口氣,走進了隔壁的起居室。這裏同樣簡陋,僅有壹把躺椅,壹個咖啡茶和壹把椅子。他想坐下休息壹下,卻不知道怎麽感到十分煩惱,狠狠地摔了壹下椅子,怒沖沖地走出了房門,又狠狠地把門關上。
沈重的摔門聲驚醒了隔壁的愛娃。她用手攏了攏蓬松的淡黃的頭發,溫柔地挽起了希特勒的手臂,望著希特勒疲憊的神態,她的臉上掛滿了哀傷,眼淚悄悄地爬上了眼眶,她又急忙把它忍住。她壹句話也說不出來,只是緊緊地把希特勒的左手拉向自己的懷裏,暗下決心要永遠陪伴著他,直到生命的最後壹息。
對於愛娃的愛撫,希特勒似乎毫無反應,他推開辦公室的門,直奔西墻,默默地站在壹幅油畫前,久久地凝視著。
最近幾周裏,希特勒的健康每況愈下,昔日那種湛藍顏色、炯炯有神的目光已經漸漸被呆滯取代,眼球深陷且充滿血絲。褐色的頭發仿佛壹夜之間變得灰白。他再也站不直了,走起路來不但擡不起腳,而且有壹條腿總在後面拖著。他的雙手顫抖得越來越厲害,左手需要右手的扶持才能摸到胸前,站立的時候常常需要用腿緊靠桌邊才能支撐住,躺下來時不得不靠貼身侍衛林格幫他把腳擡到睡椅上才能躺平。他已經失去了昔日的威嚴,使暗堡裏的人不大相信他還是帝國的元首,而更多的相信只是他們的“頭”。
愛娃搬來兩把椅子,扶希特勒坐下後,緊倚著他靠在油畫前。愛娃知道,這幅由著名的油畫家安東·格拉夫所畫的普魯士腓特烈大帝的畫像,是希特勒1934年在慕尼黑用巨款買的,而後就裝在壹個特制的木板條箱中隨希特勒南北征戰,形影不離。
希特勒似乎忘記了愛娃的存在,他手托下巴,帶上金絲眼鏡,壹動不動地凝視著畫像上的國王,而國王好像也在凝視他。愛娃只知道元首非常崇拜腓特烈二世,卻不知道此時希特勒的處境和這個普魯士的統帥有幾分相似。
希特勒知道,這個普魯士的國王代表的是普魯士容克地主的利益,推行的是國內的強制專制和對鄰國的侵略政策。他的侵略野心多次造成了歐洲的緊張局勢。第壹次、第二次西裏西亞戰爭期間,他從奧地利手中攫取了西裏西亞的大部分土地,與英國結盟後,又發動了1756~1763年的7年戰爭,雖然接連打敗奧、法軍隊,卻沒有想到在戰爭即將結束時,由於俄軍的勇猛攻擊而使他被困在西裏西亞的布雷斯勞城中已經大半被毀的宮殿裏,他的首都柏林也被俄國人包圍並且攻占,但是沒有想到眼看死亡在即,敵國的聯盟卻突然扭轉了方向,腓特烈才得以免於徹底覆滅。而今天,希特勒不僅僅是買下了腓特烈的畫像,更是繼承了腓特烈的思想,換來了兵臨城下的另壹種危機局勢。
“腓特烈得救了,我的命運該如何呢?”望著腓特烈二世威武不屈的形象,希特勒陷入了深深的沈思,壹任愛娃幫他拉平灰色制服短上衣的下擺,彈去黑褲子上的灰塵,只是將雙手脫離下巴,用顫抖著的雙手緊緊地握住那枚他在第壹次世界大戰獲得的、始終隨身佩帶的鐵十字勛章。
可以說,希特勒的感情是真實的,他至少願意與柏林***存亡。他時而信心百倍,時而沮喪絕望。他甚至在這個時候還相信柏林能夠得救。他雖然表示願與柏林***命運,但是,仍然認為帝國的首都不會和他的元首壹起滅亡。他把自己看作是智慧女神雅典娜和圖騰的化身,只要他在,任何時候都能逢兇化吉。希特勒曾經對凱特爾說:“如果我離開東普魯士,東普魯士就會陷落,而如果我要是留下,它就會保住。”凱特爾曾勸他離開東普魯士,果然,東普魯士就失守了。
希特勒與壹度受寵的黨衛軍頭子希姆萊在壹起。現在,當他堅守在抵抗力量越來越弱的柏林時,他仍然自欺欺人地認為,假如他不離開柏林,柏林就不會滅亡。
幻想終於被事實粉碎了。4月28日,蘇聯人已經靠近市中心,歇斯底裏的電報壹封接壹封地從地下室發出。“我期待著柏林解救。”希特勒致電凱特爾,“海因裏希的部隊在幹什麽?文克在哪裏?第9集團軍出了什麽事?文克何時才能同第9集團軍會師?”地下室的人整天盼著消息,但是,紛至沓來的不是消息,而是謠傳。
如何解釋文克的無能?其實很明白,正確地解釋應該是,文克的部隊早已經不存在了。但是,在地下室充滿矛盾的叫喊聲中,即使是板上釘釘的事,也無人相信。在那裏只有壹種解釋,即不管發生什麽事情,結論都是壹樣,背叛。
在這壹天中,這種解釋似乎越來越有根據,同外界的聯系已經更加困難,惟壹的聯系途徑是最高統帥部的無線電話。可是,凱特爾還靠得住嗎?鮑曼於當晚九時發出壹封求救電報,電報清楚地反映了地下室的情況,電報直接發給慕尼黑的馮·普特卡莫爾將軍,再由他轉呈鄧尼茨。
電報說“當權者不用命令和號召來鼓舞部隊解我們之圍,而是保持沈默,忠誠似乎讓位於背叛!我們仍在這裏,帝國總理府已經成為壹片廢墟。”
壹個小時以後,壹個確切的消息終於從外部傳到了地下室,這壹消息是由新聞局的壹名工作人員從宣傳部帶來的,此人的任務是抄送和翻譯重要的國外消息,然後送交元首。他叫海因茨·羅倫次,送來的是有關希姆萊與敵人談判的消息。
聽到這個消息,希特勒登時勃然大怒。這是他所受到的最厲害的打擊。“忠誠的海因裏希”這位惟壹不受任何懷疑的納粹黨領袖背叛了他,從背後捅了他壹刀。
此時,希特勒已經意識到,希姆萊的背叛為他敲響了警鐘,在此之前,他曾經猶豫不決,他動搖過,也期待過,後來,他作出了決定,壹經決定就不可更改,任何壓力、任何勸說都不能動搖他的決心。
此後,他又用約有壹周的時間才決定了此余生。現在,已經到了實行這壹決定的時候了。
4月28日到29日夜,他終於取消了希姆萊的繼承權,寫了他最後的遺言,並同愛娃·布勞恩完了婚。
午夜剛過,希特勒來到格萊姆的房間,向他下達最後的命令。希特勒臉色蒼白,坐在床邊,向他說明使命的雙重意義:第壹,必須出動空軍,轟炸有可能向總理府發起進攻的蘇軍陣地第二,必須逮捕叛徒希姆萊——當希特勒開始提到這個名字時,雙手發抖,聲音變得含混不清。
他尖聲叫道:“決不允許壹個賣國賊繼承我成為國家元首,妳們必須飛出去,設法使他不能繼承我。”
格萊姆和漢娜·萊契像來時壹樣,冒著生命危險飛出了柏林。
後來,漢娜·萊契在她的書中回憶說:
“飛機猶如壹根羽毛,被轟炸的氣浪拋上拋下,他們終於飛到了7000米高空,向下望去,柏林猶如壹片火海……”
希特勒送走格萊姆之後,立即轉向下壹件事情,與愛娃·布勞恩完婚。戈培爾找來壹位名叫瓦格納的人來主持這個象征性的儀式。
此人是市政府議員,由於他是財政部門的高級官員,因此,他被看作是主持這壹民事儀式的合適人選。
結婚儀式在元首的小會議室裏舉行。參加者除了希特勒、布勞恩、瓦格納之外,還有證婚人戈培爾和鮑曼。儀式十分簡單,雙方宣布,他們是純雅利安人,沒有遺傳病癥。由於當時的軍事形勢和非常狀態,他們決定只作口頭儀式,雙方即表示了同意。婚禮完畢,新郎新娘走出了會議室。
經過這麽多年之後,愛娃·布勞恩的地位終於得到了確認,她過去的那種雙重地位已經結束了。第二天,她對某個勤雜人員說“從今以後,妳應該稱呼我為希特勒夫人了。”
是什麽原因促使希特勒舉行這種候補儀式不得而知。但是,如果說結婚完全是由於愛娃·布勞恩的意願也不無道理。她長期不明不白的地位使她不安,她早就希望希特勒這麽做,但是希特勒不願意這麽做。當末日來臨時,他並不希望它來。
當她4月15日來到柏林之後,希特勒曾準備把她送走,但是,她沒有走,這樣,她就得到了應有的報答。
希特勒曾經說,只有她會忠誠地陪伴他,她沒有使他失望,由於其他人的相繼背叛,因此,她的忠誠就更加突出。
婚禮過後,希特勒又開始處理這個熱鬧的夜晚中使他憂慮的各種事。他向秘書榮格夫人口述了兩份文件,即他的政治遺囑和私人遺囑。他們將成為對後代的最後呼籲。
這就是這兩份文件的目的,因此令人特別感興趣。在這份作為致後代的文件而考慮的納粹運動的最後宣言中,除了那些陳詞濫調,如毫無意義的破壞性的軍國主義,替自己開脫的對失敗的抱怨外,沒有任何新的東西。
政治遺囑分兩部分,第壹部分是總論,第二部分是專論。
說我或其他任何德國人在1939年要戰爭是不真實的,需要和煽動戰爭的,完全是那些猶太血統的國際政客們……
這六年的戰爭盡管遭受了種種挫折,但終究有壹天會被認為是壹個民族爭取生存的最光榮、最勇敢的表現而載入史冊。我不能離開這個城市,因為它是帝國的首都,我要與這兒的人民***生死……
此外,我不樂意落入敵人手裏,他們正需要由猶太人導演壹場新戲,來取得歇斯底裏的群眾……
因此,我決定留在柏林。在我認為總理職務不能繼續下去時,我願意以身殉國……
接下去,是向納粹所信任的武裝力量告別,並旁敲側擊的指責那些無能的兵種:
“希望德國軍隊將來像我們的海軍壹樣,決不放棄壹城壹池,尤為重要的是,指揮官們至死也要忠誠地恪盡職守……”
遺囑下壹部分涉及壹些具體的問題。第二部分與第壹部分壹樣,仍然是壹連串的反控和否定。
“我去世前,我將前帝國元帥戈林開除出黨,並剝奪1941年6月29日的命令和1939年9月1日我在國會講話時授予他的壹切權力。我任命海軍元帥鄧尼茨為最高武裝統帥和德國總統。”
下面壹段大體與上面壹段相似,文中涉及另壹個叛徒:
“在我去世前,我將前黨衛隊總隊長兼內政部長希姆萊開除出黨,並解除他的壹切國家職務……”
在清算了賣國賊和指定了新的繼承人之後,希特勒又指定政府接受以下任務:
“要交給德國人民壹個由有聲望的人士組成的政府,他應該采取壹切手段,把這場戰爭進行下去。”
命令末尾說,納粹黨員有責任“嚴格遵守種族法,無情地打擊世界人民的毒害者——猶太人”。希特勒的私人遺囑較短,內容也很平凡,它既不是革命天才人物的遺囑,也不是破壞天使的遺囑,而完全是德國小市民的遺囑。他解釋了他的婚姻,處理了他的財產,並宣布他將自殺。
“我的所有財物——不論其價值多少壹都屬於黨,如果黨不存在了,就歸國家,如果國家也滅亡了,那我就不需要再說什麽了。”
“我這些年收集的繪畫從未打算私藏,而全是為了在我的故鄉擴建畫廊而用。”
“我衷心希望,我的遺體在我為我的人民服務12年來進行大部分日常工作的地方立即火化。”
淩晨四時,兩份遺囑已經簽名,為了使這兩份對後世極為重要的遺囑不致遺失和轉交方便,又將他們壹式打了三份,希特勒在這兩個遺囑上簽了名之後,戈培爾、鮑曼、克雷布斯和布格道夫以見證人的身份也在遺囑上簽了名。作為私人遺囑的見證人在上面簽字的有戈培爾、鮑曼和最後8年中與希特勒形影不離的空軍副官科拉·馮·貝洛上校。
希特勒已經開始準備自殺。據這壹天外界傳來的最新消息稱,墨索裏尼已經壹命嗚呼了。這位法西斯的先驅和希特勒的同黨,在歐洲推向獨裁統治方面是希特勒的楷模。他在各個階段的起步和失敗也早於希特勒。如今,他以自己獨特的方式勾畫了壹個失敗暴君的必然命運。墨索裏尼及其情人克拉拉·佩塔奇已經在意大利北部被捕並被秘密處決。他們的屍體被倒掛在米蘭廣場上,不斷遭到復仇者的抽打和石塊的投擊。如果希特勒和愛娃知道這些細節的話,那麽他們壹定會重申已經下達的命令,“不留任何殘跡”,徹底消滅他們的屍體。希特勒曾經說過:
“此外,我不願意落到別人手裏,他們正需要由猶太人表演壹場新戲,來取悅歇斯底裏的群眾。”
他明白,壹旦自己的屍體被別人發現,他將會遭受何種命運。
下午,希特勒的外科醫生哈澤教授來到地下城堡,希特勒讓哈澤毒死了他的愛犬勃隆狄。另外兩只家犬是由原來照料他們的上士開槍打死的。希特勒又給他的兩位女秘書分發了毒藥,以便在緊急情況下服用。他說,非常遺憾,他不能送更好的禮物。他表揚了她們的精神,並補充說,希望將軍們能夠像她們壹樣忠誠可靠。
晚上,當其他人在元首堡壘的通道的公***餐廳吃飯時,壹名黨衛軍警衛來通知,元首要向女士們告別,在沒有接到命令之前任何人不許上床睡覺。大約淩晨兩點半鐘,20多名軍官和婦女接到電話命令,立即到通道集合。人到齊後,希特勒在鮑曼的陪同下,從自己的房間出來,他神情恍惚,以致在場的有些人認為他吸了毒品。
希特勒沿著通道默默走來,與所有的婦女壹壹握手,有的人向他說些什麽,但是他要麽不作答,要麽口內喃喃自語,誰也聽不清他到底說了些什麽。
希特勒走後,告別儀式的參加者在原地討論這壹反常事件的含義。他們壹致認為,只有壹種可能,即元首將自戕。這位壹下命令就讓人不寒而栗的法師,令人惶惶不可終日的暴君終於要離開人世了。總理府士兵和傳令兵的餐廳正在舉行舞會。盡管元首堡壘傳來命令,要他們保持安靜,但是舞會並沒有因此而中斷。壹位原先在總理府大本營工作過,後來和其他人壹起在總理府被捕的裁縫對此感到極為震驚,國家保安局局長少將拉滕胡貝爾居然還客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並且毫無架子的向他打招呼問候。
地堡裏有森嚴的管理制度,這位裁縫感到茫然,覺得自己現在好像成了高級軍官似的。後來他說:“這是我第壹次聽到某個高級軍官向我說晚安,我覺得氣氛全變了。”後來他從壹位同事那兒了解到這種突變的原因:希特勒的告別儀式已經結束,現在正準備自殺。
這天下午的晚些時候,當新的壹天工作開始後,各位將軍像往常壹樣帶著各自的戰報來到地下暗堡。總理府衛隊長蒙恩克少將報告說,局勢略有好轉,西西裏亞火車站已經從蘇軍手中奪回,然而總的軍事發展仍然沒有什麽變化。
中午,形勢越發不妙,有消息說:弗裏德裏大街的地鐵隧道已經落入了蘇軍手中,總理府外面的世界真淒涼:希特勒最後壹次從地下室出來透風。附近的優斯大街地鐵被部分占領。動物園全區失守,蘇軍已經越過波茨坦廣場和魏登坦大橋。
希特勒不動聲色地聽完這些報告,他大約兩點鐘才吃午飯。愛娃沒有和他壹起吃,也許她覺得不餓,但是也可能和往常壹樣單獨在自己的房間裏吃。如果愛娃不在,希特勒總是和他的兩個女秘書和女廚師壹起就餐。飯桌上的談話並無不同之處,希特勒鎮靜自若,沒有提及他的打算,雖然他已經為即將舉行的儀式做好了準備。
這天早上,衛兵們接到命令去領取全天的食品,因為地下暗堡的走廊將禁止通行。中午,希特勒的黨衛隊副官京舍少校命令運輸隊長肯普卡少校立即送200公升汽油到總理府去。肯普卡表示不容易壹下子弄到這麽多。然而得到的答復是,必須弄到這麽多。後來他終於搞到約180公升。並派四個人把汽油桶立即送進花園,放在地堡緊急出口處。壹位保安局官員看到了這件事並要求對此事作出解釋。他們說,這是通風設備用油,而在場的衛兵說:“胡說八道,通風設備用的是柴油。”這時希特勒的侍衛官海因茨·林格來到這裏,他對這個士兵耳語了幾句,於是這場爭吵便告結束,那四個人也被打發回去了。不久,所有的衛兵接到命令,立即離開總理府並不準再來。顯然,人們不想讓某些偶然的目擊者將來成為這首終曲的見證人。
希特勒吃罷午餐辭退客人後,又單獨壹個人靜坐了片刻,然後在愛娃·布勞恩的陪同下走出自己的房間去參加另壹個告別儀式。參加這個告別儀式的有鮑曼、戈培爾、克雷布斯、布格道夫、哈韋爾、瑙曼、優斯、京舍、林格以及四位婦女等人。戈培爾夫人沒有在場,由於她的孩子也將壹起死去,因此她難以克制自己,這壹天她都在自己的房間裏,哪裏也沒有去過。
希特勒和愛娃同大家握手告別之後回到自己的寢室,其他人也都被送走了,只有幾名高級牧師和幾名必不可少的值班人員在通道裏。
這時,希特勒的房間響了壹槍。
近處的彈坑就是焚燒希特勒和愛娃屍體的地方。過了片刻,他們走進房間,希特勒躺在沙發上,沙發上都是血。他向嘴裏開了壹槍。愛娃·布勞恩也死在沙發上,她的身旁有壹支手槍,但是她沒有用過,她是服毒自殺的。這個時候是下午三點半。
少時,希特勒青年團的領袖阿圖爾·阿克斯曼來到地堡,他沒有趕上告別儀式,但被允許進入希特勒的房間。他檢查完屍體後與戈培爾交談了幾分鐘。戈培爾走後,他又在屍體旁邊站立了片刻。元首起居室外,人們正在準備另壹個儀式:維京式葬禮。
肯普卡讓人把汽油送進總理府花園後,便從連接赫爾曼·戈林大街和總理府大樓的地下隧道來到地下暗堡。京舍告訴他:“頭頭已經去世。”這時希特勒的房門被打開,肯普卡也成了葬禮的參加者。
阿克斯曼站在屍體旁邊沈思著,這時有兩名黨衛隊員走進房間,其中壹人是希特勒的侍從林格。為了掩蓋希特勒血肉模糊的頭部,他們把屍體包在壹條毯子上,然後擡出走廊,走廊裏的人們從露在毯子外面的黑褲腿不難看出,那就是希特勒。屍體轉而由另外兩名隊員擡往通向緊急出口的樓梯處,然後擡進花園。接著鮑曼走進房間,抱起愛娃·布勞恩的屍體走出房間,在走廊裏把屍體交給肯普卡,肯普卡又把屍體抱到樓梯口,京舍在樓梯口接過屍體,走出樓梯,抱進花園。從堡壘通向總理府的另壹扇門和從總理府通向花園的所有其他門,都已經根據特別安全措施關閉了,以防外人闖入。
遺憾的是,世界上並沒有萬無壹失的措施,這壹完善措施的直接後果反而使兩名局外人無意中成了這壹時間的目擊者。
保安局的埃裏希·曼斯菲爾德正巧在堡壘壹角的混凝土瞭望塔內值班,他突然發現眼前有人影晃動,花園的門被關上,於是他下塔來到花園查看緊急出口究竟發生了什麽。他認為前去檢查是他應盡的義務,除此之外沒有別的目的。他走到緊急出口處門旁正巧遇上從裏面走出來的送葬隊伍。首先出來的是兩名擡屍體的黨衛軍軍官,屍體裹在壹條毛毯裏,毯子外露著兩條穿黑褲子的腿。跟著後面的那位黨衛軍軍官擡的無疑是愛娃·布勞恩的屍體。隨後出來的送葬者有:鮑曼、布格道夫、戈培爾、京舍和肯普卡。京舍發現曼斯菲爾德之後,立即沖著他大聲喊道:“立即離開!”曼斯菲爾德又回到了瞭望塔上,可是他卻觀看了這禁止外人觀看的有趣壹幕。
這出戲的另壹個目擊者也是保安局的人。人們不想讓他成為見證人,然而他卻偶然出現在這副圖畫之中。他叫赫爾曼·卡瑙,當時,他並不值班,而是和其他人壹樣,按照黨衛軍外勤衛隊的壹名軍官的命令離開了地堡,去了總理府餐廳。不久,他不顧命令又返回了堡壘。走到地下堡壘入口處,他發現門已經被鎖上,於是轉身向花園走去,企圖從緊急出口處進入地堡。當他走到曼斯菲爾德值班的瞭望塔旁邊拐彎時,他意外地看到了在緊急出口處的兩具屍體,幾乎就在同時,屍體上升起大火,像是自燃,卡瑙不知道突然著火的原因,他沒有看到任何人,但是認為燃燒絕不是敵方炮火引起的。因為他站得地方離屍體不遠。他猜測“可能有人從拱形門內扔出了壹根著火的木頭”。這種猜測基本正確。
希特勒與年輕、美麗的愛娃在壹次聚會上。卡瑙看著屍體燃燒,他後來說,兩具屍體很容易辨認,希特勒的頭部已經模糊不清,其外表特別乖戾,後來他從緊急出口進入地堡,遇到了黨衛隊的弗蘭茨·合得勒中尉,合得勒不久前腿部被炸傷,他極其悲傷地說:“元首死了,正在外面焚燒。”卡瑙趕忙上前扶他。
此時,在瞭望塔上值班的曼斯菲爾德也在觀看屍體燃燒。當京舍命令他離開現場後,他又登上了瞭望塔。他透過射擊孔看到花園裏升起壹股黑色的濃煙。煙霧消散後,他發現燃燒著的正是剛才擡出來的兩具屍體。送葬人退出後,它還看到從堡壘裏先後走出幾個黨衛軍隊員往屍體上繼續澆油,以便屍體充分燃燒。少時,卡瑙來換崗,卡瑙幫他下塔後,他倆壹起走到花園去觀看屍體,兩具屍體的下身已經被燒毀,但是希特勒的脛骨還可以看到。壹小時以後,曼斯菲爾德又去觀看屍體,他們仍然在燃燒,但是火勢已經減弱。
下午,又有壹人企圖去看屍體的焚燒場面,是保安局的漢斯·霍夫貝克。霍夫貝克從地下堡壘走到緊急出口處門旁,但是屍體的焦臭令人無法忍受,於是他又離開了現場。
傍晚,保安局長叫人掩埋了屍體,並要大家起誓對此事保密,否則格殺勿論。
午夜,曼斯菲爾德又去瞭望塔上崗。這時蘇軍開始連續炮擊,夜空被照明彈映得通亮。他發現,屍體沒有了,緊急出口處有挖過的痕跡,他猜測那可能是埋屍體的地方。
其間,卡瑙等人來到優斯大街。卡瑙的同伴對他說:“令人悲傷的是,似乎沒有壹名軍官關心元首的屍體,但是值得驕傲的是,我是惟壹知道他埋在何處的人。”
這是迄今為止所知道的有關銷毀希特勒和愛娃·布勞恩屍體的所有情況。林格後來對壹位女秘書說,按照希特勒的指示屍體已經被燒為灰燼。然而是否燒得如此徹底是值得懷疑的。180公斤汽油澆在地上慢慢燃燒,也許能燒兩人的皮肉和體內的液體,但是骨頭是耐火的,可是這些骨頭卻從未找到過。
據京舍說,他們或許被粉碎後和保衛總理府陣亡的其他士兵以及被埋葬在花園內的菲格萊茵的屍骨混在了壹起。蘇聯人在這個花園挖掘過。很多這樣的屍體被就近火化了,骨灰盒被裝在壹只箱子裏運出了總理府。也許作這樣的解釋沒有必要,也許迄今所作的調查研究浮於表面。如果說希特勒的工作日誌放在他的寫字單上長達5個月之久竟無人發現,那麽其他事情,如故意隱藏屍體殘軀,也許有可能被人忽視。如果非要解釋的話,就是希特勒的榮譽感得到了滿足。但是,就像被秘密埋葬在布森托床下的亞拉裏克壹樣,這位當代的人類毀滅者也將被人發現。
當衛兵和哨兵在觀看這出葬禮的時候,堡壘內的政客們又開始忙碌了。屍體點燃和簡單的告別儀式之後,他們又回到了地下暗堡去考慮未來的問題。和希特勒的告別儀式過後壹樣,他們鎖在心頭的愁雲似乎已經消散,思想上的沈重負擔開始卸去。雖然他們曾經感到前途黯淡,但是至少現在能夠更加切合實際地來看待未來了。從這時起,似乎誰也不願意再回顧過去,誰也不去想那兩具屍體可能仍然在花園裏燃燒。這個意義不大的插曲已經過去,現在所剩的時間不多,他們必須處理自己的當務之急。壹名沮喪的士兵說:“看到大家對元首的屍體都采取無所謂的態度,令人不得不感到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