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蹦蹦跳跳的時光是那樣短暫。1960年壹個明朗的早晨,玩具室裏剛上完壹節“課”,她和小同伴們嘻笑著朝門外跑去,忽然跌倒了。從此,雙腿喪失了知覺,張海迪也喪失了關於腿的記憶。童年時許多生活場景,她都清晰記得,獨獨不知道腿是怎麽活動的,人走路時的感覺是怎樣的。
得了什麽病,竟然這樣可怕?張海迪當年不知道自己患的是脊髓血管瘤,病情反復發作,非常難治。5年中,她做了3次大手術,脊椎板被摘去 6 塊,最後高位截癱。這樣,原來天真活潑的張海迪,只能整天臥在床上。當年,醫生們壹致認為,像這種高位截癱病人,壹般很難活過27歲。
看著夥伴們高高興興地背著書包上學校,終於有壹天張海迪按捺不住心中的渴望,對媽媽說:“媽媽,我要上學!”可是因為自己的生活不能自理,所有的學校都不接收。
病情是無情的,每當病痛折磨她時,堅強的張海迪沒有流淚,疼得實在厲害時,為了分散註意力,她就猛揪自己的頭發,打算用壹種疼痛來代替另外壹種疼痛。 漸漸地,她揪下來的頭發,都能編成壹條辮子了!
對張海迪來說,家是壹所特殊的學校。在這個特殊的學校裏,聰明、好學的張海迪學拼音,學查字典,學壹個又壹個生字。她趴在床上,用胳膊支撐著身體,抄書。沒有人催問。沒有人檢查督促。沒有考試和考試中的競爭,全靠著自己。壹本又壹本小學課本學完了。但是很難哪,得走不少彎路,多耗費很多時間。壹道算術題,她做 12遍,得出的竟是12個答案!她本來就不喜歡算術,得啦,丟開不學算了!可是不行,硬著頭皮也得學會它。第 13次終於算對了。努力是加倍的,可是成功的喜悅也是加倍的呀。於是,她的學習自覺性、學習樂趣與生活的意誌,還有思維能力,便隨著知識壹起增長起來了。
1970年 4月,張海迪跟著帶領知識青年下鄉的父親張坦夫、 母親畢江嬌,坐著壹輛大卡車,來到莘縣十八裏鋪尚樓村,開始了農村生活。起初,張海迪感覺農村非常陌生,沒有電燈和自來水,生活也十分艱苦。但是,在那些淳樸的村民身上,張海迪很快感到了更真、更樸素的愛。她發現小學校沒有音樂教師,就主動到學校教唱歌。課余還幫助學生組織自學小組,給學生理發、釘扣子、補衣服。
當看到當地群眾缺醫少藥帶來的痛苦,張海迪便萌生了學習醫術解除群眾病痛的念頭。她用自己的零用錢買來了醫學書籍、體溫表、聽診器、人體模型和藥物,努力研讀了《針灸學》、《人體解剖學》、《內科學》、《實用兒科學》等書。為了認清內臟,她把小動物的心肺肝腎切開觀察,為了熟悉針灸穴位,她在自己身上畫上了紅紅藍藍的點兒,在自己的身上練針體會針感。
“書上寫著怎麽樣進針,可以在白菜疙瘩上、在蘿蔔上。在白菜疙瘩上進了幾天以後,就在自己身上(進針),我覺得醫生就是要這樣,首先要自己感覺。有人問我說,海迪是不是妳的腿沒有知覺,妳的胸以下沒有知覺,妳在自己身上紮針不痛苦啊?我說恰恰相反,我最開始針灸的時候,是紮自己最疼的地方,比如向包括臉上的穴位,包括印堂穴,紮了以後是什麽樣的感覺,我要知道。”功夫不負有心人,她終於掌握了壹定的醫術,能夠治療壹些常見病和多發病,在十幾年中,為群眾治病達1萬多人次。“曾有醫生囑咐過我的父母,如果我要是得泌尿系感染、肺部感染,或者是褥瘡,我會因為感染而死去。我給別人當醫生,我也給自己當醫生。15歲在農村的時候,我生了褥瘡,晚上點著小油燈,對著鏡子,我把自己身上潰爛的肉剪掉——所以,現在最怕聽的就是剪刀的聲音。”
當年,張海迪作為壹名待業青年,也曾有過自卑感。“1年多的時間裏,我四處報名,八方寫信,常常在招工單位的門口壹待就是半天。我真想能為社會做點事,可就是沒有壹個單位要我。在別人眼裏,我是壹個廢人。”於是,當年,張海迪想到過自殺。
1974年 7月 14日,張海迪趁父母出工,收拾好東西,寫好遺書,說自己不願做沸騰生活的旁觀者,然後壹次性吃了 30 片冬眠靈,又給自己打了6支冬眠靈。在靜靜地躺在那兒等待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張海迪忽然想到了尚樓村的鄉親們,真舍不得離開他們;又想到了保爾在海澱公園自殺的情景,他也絕望過,但最終還是戰勝了懦弱和病殘,成了生活的強者。想到這些,張海迪掙紮著爬起來。可藥物起作用了,爬不起來了。於是,她拼命地喊:“快來人啊,救救我,救活我吧!”
經過五六天的搶救,張海迪終於蘇醒過來。看到身邊的親人朋友、醫生護士,她慚愧極了,對大家說:“我錯了,從今以後我要勇敢地生活下去。死,也要在大笑中死去。”
日後,曾有記者問張海迪:如果妳能擁有第二次生命作為壹個健全的人,妳最大的願望是什麽?張海迪說:“假如我能再有壹次生命,我會實現我最想做的壹件事,就是當壹個醫生,這也是我從小的壹個夢想,我 15歲時就自學醫術給鄉親們治病,但沒有機會真正穿上白大褂當壹名白衣天使。”
後來,她隨父母遷到縣城居住,壹度沒有安排工作。她從保爾·柯察金和吳運鐸的事跡中受到鼓舞,從高玉寶寫書的經歷中得到啟示,決定走文學創作的路子,用自己的筆去塑造美好的形象,去啟迪人們的心靈。她讀了許多中外名著,寫日記、讀小說、 背詩歌、 抄錄華章警句,還在讀書寫作之余練素描、學寫生、臨摹名畫、學會了識簡譜和五線譜,並能用手風琴、琵琶、吉他等樂器彈奏歌曲。
認準了目標,不管面前橫隔著多少艱難險阻,都要跨越過去,到達成功的彼岸,這便是張海迪的性格。有壹次,壹位老同誌拿來壹瓶進口藥,請她幫助翻譯文字說明,看著這位同誌失望地走了,張海迪便決心學習英語,掌握更多的知識。從此,她的墻上、桌上、燈上、鏡子上、 乃至手上、 胳膊上都寫上了英語單詞,還給自己規定每天晚上不記 10 個單詞就不睡覺。家裏來了客人,只要會點英語的,都成了她的老師。經過七八個年頭的努力,她不僅能夠閱讀英文版的報刊和文學作品,還翻譯了英國長篇小說《海邊診所》,當她把這部書的譯稿交給某出版社的總編輯時,這位年過半百的老同誌感動得流下了熱淚,並熱情地為該書寫了序言——《路,在壹個癱瘓姑娘的腳下延伸》。
當初,為了給張海迪治病,母親變賣了手表、衣服等物品,還欠了壹身的債,從無怨言,默默地盡著母親的神聖義務。盡管家裏窮,但父母總是盡最大努力滿足她的要求。凡張海迪喜歡的書,不管花多少錢,跑多遠的路,父母總要想方設法給她買到。生日或節假日,書成了父母送給她的最佳禮物。
在殘酷的命運挑戰面前,張海迪沒有沮喪和沈淪,她以頑強的毅力和恒心與疾病作鬥爭,經受了嚴峻的考驗。她雖然沒有機會走進校門,卻發憤學習,學完了小學、中學全部課程,自學了大學英語、日語、德語和世界語,還當過無線電修理工。後來還攻讀了大學本科和碩士研究生的課程。
1981年,張海迪獲莘縣廣播局先進工作者稱號,這年 12 月《人民日報》首次報道了張海迪的事跡; 1982 年,張海迪獲聊城地區“模範***青團員”和“三八紅旗手”稱號……
今天,張海迪總在說,人就得有勇氣與生活中的不幸抗爭。人的壹生總會有坎坷,就看妳以怎樣的心態去對待——張海迪喜歡豪言壯語,因為她將自己的生活與座右銘式的豪言壯語融合在了壹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