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裏的風總是隨著霧氣滋潤而來,看得見的是彌漫,看不見的是朦朧。瀟灑而自然,壹點兒也不扭捏。
是的,初夏山裏的風,是搭乘晚春翠鳥的翅膀,穿過竹林的箭矢,看不見妳的模樣,卻可以聽得見妳銀鈴般的歌唱。那歌聲穿透愛的心房。壹會兒,霧氣雲團,壹會兒悄然四散,壹會兒,又幹幹凈凈、空空蕩蕩。
遠處,若隱若現的山峰,在羞愧轉身之際,漫天的精靈便靈動起來,紛紛揚揚,仔細壹看,什麽都沒有,但是仿佛什麽都有。我整理好衣裳,抹平繚亂的發梢,撫慰紊亂的心房,追逐著風去的方向。
絮語版的風韻投射給靜謐的池塘,湖水蕩漾;狂飆版的風聲掛向山脊高崗,松林濤浪;風情像壹個多情的油畫家,正在斑斕的田疇寫意;而最抒情的風語則給了詩人,詩人走在初夏的最美好的時光裏。
二
我漫無目的,魂飛魄翔丟在了遠方。
我甚至嫉妒這風,這無影的手。也許是用最粗魯,也是最直接的方式表達著愛。而所有的愛,既不憐香惜玉,也真大大咧咧,從黎明時分到晌午時光。
是的,比我多情的詩人,嫉妒“二月春風似剪刀”的伶俐,抱怨“桃花依舊笑春風”的灑脫。比我善感的詩人,吟誦在“無邊落木蕭蕭下”之際,便又“解落三秋葉,能開二月花”。比我悲蹌的詩人,總是囚禁在“走馬川”,總是走不出“天蒼蒼,野茫茫”……
就那樣,風撫摸著妳,從紅潤的臉龐到白皙的脖頸,再然後是讓我忐忑,最難為情的凸凹有致的禁區。
就那樣,就那樣,別放肆,別憂傷。風裏去,也風中來。灑半天的雲朵,便是仙女的最愛;兜春秋的花環,便有了隔世的戀愛。
三
風兒啊!帶著讓我們著迷的信息,就像初夏即將成熟的妳,有點扭捏,有點嬌羞,但是狡黠得像森林裏野兔的眼睛,總讓榆木遲鈍,讓山花慚愧。卻又是那樣的簡單,猶如森林裏林蔭道壹註陽光直線熨燙我同樣單薄的身影。
是的,山野的風,就這樣最原始和純粹。
當彩虹還在山那邊搭彩虹的橋,壹束七色光的溫暖便妥帖地來到身旁,風的眼照亮了我百花盛開的世界,風的巧手,正拉扯著我跑向天邊。無拘無束,灑脫自在。活,在當下,活,在世界。
此刻,雨過天青,夏季總是變幻不定。風還沒有走遠,就在我的身邊,仿佛觸手可及。我知道俏皮的她不會就這樣悄悄地離開。
我不知道,我到底是誤入了恒河驚擾了泰戈爾的寧靜,還是沈寂在歌德的《西東合集》,是狩獵在屠格涅夫的《獵人筆記》,還是小築在《瓦爾登湖》畔釣魚?
當妳的秀發在長風中飄揚,我知道此時此刻,天底下只有妳是最美。
而妳,隨著我的歌聲,送給所有需要愛的人!
四
風,在荷葉上跳舞,還有露珠在伴舞,雖然有點圓潤,卻是無比的開心,笑的純粹而晶瑩。風,在竹林裏合唱,合唱的聲線已經穿越密林,翻過高山,掠過峽谷,傳遍四面八方。
讓我再看看妳。山腳,有清溪的流水正頑皮輕靈地畫著圓圈;山中,有驕陽下正扭著圓盤的向日葵;山頂,有翠鳥歡喜地剪著脆響正模擬風的翅膀。
不遠處,有別墅般的鄉村小屋傳來琴鍵聲——清脆,圓潤,清涼的旋律。我知道,那裏該有壹個風壹樣的女子正在窗臺前徜徉;碎步如風,輕盈似蝶。而在不遠的地方,壹卷書正散發書香。
蕭蕭風,也有凱旋的旋律;雲飛揚,也是躊躇滿誌的模樣。我昂首闊步,迎著風口前進。拒絕楊柳枝的嫵媚,咀嚼山口呼嘯的吶喊。更無意翠鳥在殷殷呼喚。即使給我壹根無孔的竹笛,我也會演奏交響樂的合唱。即使是蒼涼而淒冷地方,花信風送來壹絲溫暖的陽光和幾粒金色的種子,
也許,風走後,這裏便有了幽香:那該是君子蘭、還是詩人鐘愛的丁香?
自由無忌,給予我無窮的想象,而我靈魂已經被送給了遠方。此時此刻,我在松樹的針尖上暫停剎那,我在詩意的文字裏自言自語地歌唱。我的夢總跟不上想象,所有的文字都像音符壹樣長上了透明的翅膀!
收獲在鄉野的爛漫
好心境,是心田自己滋養出來的,也可以是漫步得來的。
圍繞鄉村小學住地這個點,我習慣漫步。我們必須步行上學,倘若說過去是因為交通不便客觀原因造成的;那麽,在小車駛入尋常人家的時代,漫步鄉野便成為壹種最華麗的奢侈了。我們這些鄉村教師(如今,鄉村教齡有證書了,不知道得這個證書到底是為了證明什麽——在這個重視證書的時代),就這樣生活便成為必然。
盡管是四季輪換的景致,盡管是熟悉的環境,閉著眼睛我們都可以知曉哪裏會有杜鵑的歌唱,哪裏有毒蛇出沒,哪裏有濃霧彌漫,哪裏會走過布滿苔蘚的青石板小橋,哪裏會有野狗狂吠,哪裏有峽風刺骨……以校門為出發點,分東、西、南、北各個方向都可以隨意漫步。或隨溪流漫步在沙灘和卵石鋪成的水道,或仰面望天不斷踹息著攀爬山崗,或愜意地走在剛好硬化的水泥便道上,或輕快地順著牛羊踩出來的灌木叢中小道走向森林……其實,我們在意的不是漫步,而是和誰壹起漫步;不是因為和誰壹起漫步,而是和誰壹起興致勃勃有說不盡的有意思的話題。
當然,不論是什麽原因,其實,我更習慣於漫步,孤獨但卻最通透。
行走的步履也許匆匆,但是,有目不暇接的驚喜,總會讓枯燥的旅行變得輕松寫意起來。現在手機的像素不錯,可以隨意地抓拍感興趣的畫面。比如壹只白鶴正孤獨地站立在懸崖邊的柏樹枝頭,目不轉睛地看著河水玩繞的沙洲……有壹位同事,他閑暇的時候,總會開車來到這裏釣魚或者打獵。第二天,多半會有野生的江河魚,或者是山雞之類的野味出現在餐桌上。
此刻,壹只三叉子驚慌地穿過山林,頓時打破了山麓的靜寂,盤旋的山鷹突兀地開始盤旋起來……
這裏的湖水,很是清澈,在夕陽的輝映下,從峽谷縱深向峽口方向眺望時,有點九寨溝式的迷人。當然,從峽口返回的時候,壹步壹步走向峽谷,而壹邊是清澈的湖水,壹邊是青翠的陡山,壹切都是那樣的雜亂無章,卻又井井有條。既有旁逸斜出的巴茅草白色的花絮,又有闊葉青竹的傲然挺立;既有成片的竹林和蘆竹混交林的齊整風景,又有松柏站立在懸崖邊的冷峻高傲。山路旁的各色野花點綴著,而帶刺的暗紅色的野桑葚同樣迷人。只要妳會發現,壹切都會給予妳驚喜和感悟。當附近的鄉民集體遷移到新集鎮之後,這裏的植被恢復的良好,不僅如此,那些距離場鎮稍遠的水田旱地早已成為大自然的新世界,壹切的植物都樂意在這些被遺棄的沃土上開始了新的占領。
當生態恢復了,壹切的生靈便開始了他們自由自在的生活。
比如,當接近前面苦楝子樹的時候,總會特意擡頭看看樹枝間搖搖晃晃的.鳥巢。這壹次,鳥巢很危險,因為,我們聽見了鳥兒驚恐的叫聲。循著驚恐聲,我們看見壹條褐色的大蛇正吐著信子,扭曲著,壹步壹步地攀爬向簡陋的鳥巢……我停下來,想起散文大家屠格涅夫那動人的畫面,壹只大鳥飛身撲向面對屠格涅夫的兇猛獵狗,那顫栗的勇敢,那像石子更像炮彈的勇往無前的鳥兒,正用壹種無形的力量阻擋著龐然大物般的獵狗……我撿拾起石子,向正在嘚瑟的大蛇砸去——在大自然中,壹切的生存原則總是依弱肉強食的方式進行,我不知道我的舉動是不是讓那條可憐的大蛇缺失了壹頓美餐,同樣,我也不會因為貪婪而希望捕獲這條青蛇——這樣的蛇,會成為壹頓最鮮美的美食。當這壹條大蛇被我的巨石震攝之後,便壹溜煙滑下大樹,壹個轉頭便逃入三角梅花開的灌木從中,接著便順著沿岸的陡坡滑到水邊,而後便遊到水草茂盛的江之小洲上藏匿起來。
這樣的情節,過去只能存在於書本上,但是,現在卻每時每刻便發生在我們的身邊。所以,有時間去郊外散步,大自然便會給予我們壹切清新美景,更有美好的心情。
早春,我們可以敏銳地發現許多花兒。這些花也許並不知名,但是同樣鮮活,異常璀璨。在教室的課桌上,總會看見壹些不知名的野花兒;插在塑料瓶上戚戚然盛開的模樣。我知道,花兒開了,開在春天的不止是自然之花,而且還有那對美好充滿希望的心花兒。
初夏,我們可以看到許多的樹枝上炫耀著甜美的果實,這些無主的果實或青澀、或紅潤、或青黃,無不給予我們以味蕾絕美的誘惑。想不五津生味,想不愛不釋手也不可能。就在今天清晨,我推開房門,壹個漂亮的女生就給我送來幾只紅透了的百花香桃。看著她明亮的眼睛和紅潤的臉龐,想要拒絕也怪不好意思。當她羞澀地轉身之後,我看見的不僅是青澀的果實,更是壹個鄉村孩子對知識和智慧的那種無間隙的憧憬。事實上,我去她家家訪過,而且知道他們家庭的艱辛和困苦……也奇怪,為什麽越是困難的農村孩子總會采集身邊尋常的產品饋贈給老師們?比如在桑坪執教,當花椒開始結果的時候,我的書桌上竟然也有許多青楞楞的異香撲鼻的花椒籽。而當春雨後,竹筍開始冒尖了,有孩子竟然給我送來七八個小胳膊大的嫩竹筍……面對這些城裏人稀缺的原生態果實,我陷入無言中。
我看見了,我收到了,但是,我卻無法收下,唯有裝進心底。
記得有壹次夏夜的傍晚,我們壹行人在趣溪邊納涼,在壹處水潭歇息。在壹個轉彎處的小灘亂石潛水區,壹只螃蟹伸出巨大的手臂向我們張牙舞爪,壹對程亮的眼珠子緊張地看著我們。然後,快速地撤退,橫行的速度極快,遠遠超過了我們預料。壹眨眼,螃蟹便隱藏到水潭洞穴最深處。隨著踩著水響的腳步戛然而止,小溪聽見了我們的嘆息依舊水汩汩地流淌著,似乎沒有計較我們打破了山野的寧靜和攪渾了這壹汪清溪,而我們也沒有了搬螃蟹的興趣。
沿著小溪堤岸的粗沙和亂石灘緩緩前行,在壹處淺灘處,壹從野菊花正欣欣向榮地盛開著,那股濃郁的芳香讓我們駐足。我們開始采摘那些怒放的花兒來,我用這些最接地氣的有股悶香味的野菊花做了壹個香花枕頭。
枕著這樣的枕頭,即使做夢也是最貼近花香、貼近水聲、貼近泥土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