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甫天寶初年參加進士第考試,沒考上。天寶末年,杜甫向朝廷獻上《三大禮賦》,玄宗皇帝覺得這篇賦很新奇,便召他入朝考作文,授給他京兆府兵曹參軍。
天寶十五年,安祿山叛軍攻陷京師,肅宗在靈武征集兵力抗擊叛軍。杜甫夜裏逃出京師長安,奔赴河西,在彭原郡拜謁肅宗,任右拾遺之職。房琯沒當官以前和杜甫交朋友,這時房琯已官至宰相,請親自為帥,率軍討伐叛軍,肅宗皇帝準許他。當年十月,房琯的軍隊在陳濤斜戰敗;第二年春天,房琯被免去宰相職務。杜甫上疏說房琯有才華,不宜罷官。肅宗大怒,貶房琯為刺史,讓杜甫離開京城到華州(今陜西華縣)任司功參軍。那時關中京畿遭到戰亂,人民流離,糧食奇貴,杜甫西行,寓居成州同谷縣(今甘肅成縣),親自到山中去背柴火,采橡粟,兒女被餓死的好幾個。過了很久,朝廷召杜甫補京兆府功曹。
上元二年(761)冬天,黃門侍郎、鄭國公嚴武出鎮成都,上奏舉薦杜甫為節度參謀、檢校尚書工部員外郎,賜緋魚袋。嚴武和杜甫其父輩就有交誼,是世交。所以給杜甫的待遇很優厚。杜甫的個性褊促躁急,器量狹小,依恃嚴武之恩,放浪恣肆,曾乘醉登上嚴武所坐的床,盯住嚴武看,說:“嚴挺之竟有這樣的兒子!”嚴武雖然也褊急暴躁,但並不認為杜甫這樣做是忤逆的舉動。杜甫在成都浣花裏種竹植樹,在江邊結廬而居,成天飲酒,長嘯吟詩,和鄉下野老農父相戲謔,毫無拘檢。嚴武去看望他,他有時不戴冠就和嚴武相見,他就是這樣倨傲怪誕。
杜甫永泰元年(765)夏天,嚴武死了,杜甫沒有什麽人可以依靠的。直到郭英義取代嚴武來鎮成都,英義是位粗暴的武人,不受杜甫的幹謁,杜甫只好遊東蜀去依靠高適。待他到了東蜀,而高適也已經死了。這壹年,崔寧殺死郭英義,楊子琳攻打西川,蜀中軍閥混戰,亂成壹團。杜甫攜家出川,避亂到荊楚之地。所乘的船還沒在三峽外的江陵靠牢,江陵也已動亂,於是溯流湘江,往遊衡山,寓居耒陽。杜甫曾遊南嶽廟,被暴漲的江水所阻,十天吃不到食物。耒陽聶縣令得知這個消息,便親自駕船將杜甫迎接回來。永泰二年(公元766年),吃牛肉喝白酒,有壹個晚上,死在耒陽,死時59歲。
杜甫的兒子杜宗武,流落湖湘之間,死在那裏。元和(公元806-820年)中,宗武之子嗣業,將杜甫的靈柩自耒陽遷葬於偃師縣(今屬河南)西北首陽山之前。
天寶末年的詩人,杜甫與李白齊名,而李白自負其文風狂放曠達,譏誚杜甫詩局促,因而有《飯顆山》詩的嘲諷。元和中,詩人元稹論李白、杜甫的優劣,說:我讀詩讀了杜子美的詩,才知道詩之小者大者都能集其精華。早先唐堯虞舜之時,君主和臣下以古歌互相唱和,此後詩人繼起,歷夏、商、周經過千余年,孔子輯集選取,錄其有關教化的好詩三百篇,余者無所見聞。騷人作《離騷》而抒寫怨恨憤怒的形態也就多了,然而離《國風》、《小雅》和《大雅》的旨意還比較近,尚可以相比並。自秦朝和漢朝以來,采詩的官署既已廢掉,天下的妖謠民歌、贊美之頌諷諭之賦,以及配曲娛樂的詞,也隨時偶有所作。至漢武帝作《柏梁》體的詩,七言詩體才具備。蘇武、李陵之輩,尤其善於作五言詩。雖然斷句格律各不相同,雅歌和淫詞之音也相互間雜,而詞意簡練深遠,敘事抒情,假如不是有所為而為之,則詩文不妄作。建安以後,天下的士人遭遇兵燹之禍,曹氏父子在戰爭鞍馬間作文,常常橫槊作詩,所以其詩風格勁健抑揚、哀冤傷離的作品,尤其近於古人所作。晉代詩文的風概,還稍存於世。南朝宋代、齊代之間,教化失其根本,士人以怠慢親近舒緩相推崇,文章則以風貌色澤放曠清新為高等,吟詠抒寫性靈、留連光景的詩文,意義骨力卻無足取。衰落至梁朝、陳朝,淫靡艷麗雕刻藻飾小巧瑣碎之詞更厲害,比起宋代、齊代,更不可取。
唐朝興起,官設之學大振,歷代各種文體,能寫的人不斷湧現。而沈佺期、宋之問之流,研討練習,既精又切,穩貼地順著四聲體勢,所作詩稱為“律詩”。從此以後,詩體的演變已到了極限了。然而時尚莫不是好尚古的而遺棄近的,務於華麗的丟掉質實的,仿效齊代、梁代的,不及於魏代、晉代,工於作樂府的,就極力壓低五言詩,詩律切當則骨格難於保存,詩意閑暇則纖繁不能備舉。至於杜甫,可以說上逼近《國風》、《離騷》,下包括沈佺期、宋之問,其詞語可勝蘇武、李陵,其氣概可壓倒曹植、劉楨,超顏延之、謝靈運之孤高,雜徐陵、庾信之流麗,括盡古今詩歌的體勢,而兼取歷代詩人們所擅長,倘若讓孔子來考核推敲其詩的要旨,恐怕也不知貴其多呀。如果以為能其所不能,無可無不可,那麽自有詩人以來,還沒有像杜甫能做到這壹點的。
其時有山東人李白,也以詩文奇巧著稱,世人稱為“李杜”。我看李白的詩,其壯浪縱恣,擺去拘束,描寫物象,以及樂府歌詩,的確可與杜甫比肩並列。至於鋪陳排比,講究聲韻,長篇達千言,稍次也有數百言,詞氣豪邁,而風調清深,對仗工整,而脫棄凡俗,則李白尚且不能到達其藩籬,何況登堂入室!
我曾想分析杜甫的詩,按詩體分別歸類,留給後人作為標準範式,只因有偷懶的毛病,所以沒有完成。
自此以後,撰寫詩文的人,都認定元稹所論是正確的。杜甫有文集六十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