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沖擊諾貝爾獎,被譽為世界詩壇“鬼才”,精通英語、擅長書法、工於丹青,任美國大學客座教授,但他只上過初中。15歲離開宜賓,浪跡天涯,命運坎坷。請看壹個川籍現代派臺灣詩人的故事——這個步履匆匆的男人,仿佛又奇跡般地站在我們面前。去年臘月他從臺灣打通了電話:“向家鄉的父老鄉親拜年,希望家鄉風調雨順、人人平安!”商禽先生於今年的清明節回來,探親祭祖,拜會親朋好友。前不久,我又收到了他親手寫的“自傳”。
在海內外文壇享有盛譽的商禽,身材並不高大,也不偉岸,但總是匆匆行走的他,卻出奇地練就了壹副硬朗堅定的身板,壹雙大大的眼睛有著四川人那種特有機智和風趣,額上密布的皺紋,刻下了他壹生的苦難、坎坷與拼搏,歲月無情卻抹不去他難以言表的“故土情結”。
商禽的詩在大陸、臺灣、香港、日、韓、法、英等國家和地區享有盛譽,他已被諾貝爾文學獎評審委員會提名。
他只上過初中,卻擅長書法、精通英語、工於丹青,涉獵廣泛,對於中國版畫頗有研究並將出版這方面的專著。商禽是個“功成名就”的流浪者。
他是怎樣挑戰命運,壹步步登上藝術高峰、進而沖擊諾貝爾獎,成為我國作家繼沈從文獲提名之後的又壹人呢?
浪跡天涯 夢想未泯
從商禽多變的筆名,就可以想象他壹生的沈浮不定與變幻無常。最早,父母給他取名羅顯烆之後改名羅硯。作品上先後采用的筆名有商禽、羅燕、羅馬、任葵等。名字上蘊藏著他生活及藝術的歷歷艱難。這其中他用得最多也是最為人們熟悉的筆名就是“商禽”。他說《詩經》說過:“天命玄鳥,降而生商”。燕是商民族的禽鳥。“商禽”筆名,故取意於此。
1930年3月,四川宜賓巡場鎮上,佃農羅振富的妻子嚴氏生了壹個男孩。按字輩,羅振富給這個瘦弱的男孩取名羅顯烆,也許是怕“命中缺火”,所以名字裏含有火字。
1945年初,15歲的商禽,尚未中學畢業,就與哥哥羅顯永結伴出走,來到省城成都,準備從軍抗日。可他剛到成都不久,抗戰勝利了。他當了三年兵,自動脫離了部隊,他覺得在國民黨軍隊混實在沒前途,且目睹了舊軍隊的種種腐敗。但不幸的是剛開小差的他又在成都被抓了壯丁。沒幾天,他又借機脫逃,並開始踏上漫漫流亡路,沈重的腳步踏遍了兩廣、兩湖、雲、貴、川各省的崇山峻嶺及原始部落,餓了,用野果野菜充饑,好幾次被山林土匪抓住要他“入夥”,他都機智地脫身逃走,不知道多少次昏倒山澗林旁,所幸的是沒有被虎豹吃掉、也沒有被病魔奪去性命,差壹點到了緬甸時,又被另壹支國民黨部隊抓去當兵,就這樣,抓了逃,逃了抓,連商禽自己都記不清***有多少次了。1950年初,在國民黨軍隊大潰敗的集體大逃亡中,他隨軍從雲南繞道撤往臺灣。歷史戲劇性地開了個玩笑,當初那些抓他當兵的人,也壹同到了臺灣。
商禽在成都時迷上了魯迅、郭沫若、冰心、艾青等人的作品,便從此醉心於文學研讀和創作。正因為他傾心於藝術,臺灣的教授、詩人、作家、編輯、記者常常和他切磋技藝,加上特立獨行的他壹直拒絕參加國民黨,他的“長官”懷疑他有不良思想傾向,可能是“危險分子”,以至1968年退役時,從軍20多年的他軍階仍是“陸軍上士”。
1953年商禽開始用“羅馬”作筆名,在《現代詩刊》發表詩作,並於1956年參加詩人紀弦領導的現代派,繼而迅速成為現代派強有力的支持者和實力詩人,隨後他又迅速成為了臺灣超現實主義詩派的“點火人”。1959年,商禽在臺灣發表了代表作《長頸鹿》詩篇,展示其非凡才華。該詩很快被譯成法文刊登在比利時《詩人報》上,同時,在法國國家廣播電臺播出後,收入胡品清教授所譯法文版《中國現代詩選》中。商禽逐漸在國際詩壇擴大影響並受到重視。在美國著名漢學家白芝教授編印的《中國文學選集》中,商禽也有多篇作品入選。
藝名遠播的商禽從軍隊退伍後,生活陷入了貧困。他與愛人羅英吟詩作賦,壹唱壹和,***度艱難。結婚兩年後,大女兒羅珊來到人間。喜中有憂的商禽,更加窮愁潦倒。為了生活,他先後幹過出版社編輯、碼頭搬運工、倉庫看守、甚至跑單邦,還作過私人家庭的花工,主人通英語,為了交流方便,商禽借機學會了英文讀寫,也算是“因禍得福”。1969年,商禽第壹本詩集《夢或者黎明》在臺灣出版,立刻引起文壇關註。1970年,商禽又獲得美國福特基金會獎勵,繼續留校講課。1970年商禽的詩作《滅火機》選入韓國《中國名詩選》。1975年,隨著二女兒羅詠言降世,已成為國際知名詩人的商禽為生活所迫,又在臺灣永和市開了家牛肉面館,他為自己的面館取名為“風馬牛”,意為與藝術“風馬牛不相及”並顯示出生活的無奈與辛酸。但處境不妙的這位四川老鄉同樣不乏幽默與樂觀。他在夜深人靜之時,依舊研讀,依舊打磨他的詩篇。商禽從1978起任《中國文化復興月刊》編輯,第二年他卻因印《新月月刊》說了真話,被立刻免職。商禽再壹次面臨嚴酷的現實。但他從未丟下手中筆。理想的光芒在胸中時刻溫暖著他,支撐著他,這時,他的《夢或者黎明》中的20多首詩,經巴黎艾梅裏教授翻譯發表在法國權威雜誌《詩》的第五期上。
命運之神總算為壹生多磨難的商禽打開了綠燈。1981年他供職於臺灣《時報周刊》,直到擔任副總編,這時他才開始有了壹個安定的生活與寫作環境。斯時,大陸詩人流沙河先生在《星星》詩刊和他編著的《臺灣詩人十二家》中,較早地向大陸讀者介紹了商禽先生的詩作。
1989年春,商禽終於回到了他苦苦思念魂牽夢縈40載的故鄉。遊子歸家,老淚縱橫,他禁不住吟出了“我的雙腳走在故鄉的土地/母親呵/我的淚水打濕了故鄉土地”。正是這壹年,商禽更讓人刮目相看,他的詩及素描集《用腳思想》出版,《夢或者黎明》壹書壹版再版。他的壹位朋友、壹個知名記者問他:“商禽,妳用腳思想,用什麽寫作呢?”商禽只是機智地笑而不答。
國際文壇“鬼才” 癡情故鄉山水
商禽被國際文壇稱作“壹個絕無僅有的鬼才、怪才”。因為他的詩立意、意象、結構、語言具有自我風格,絕不與他人雷同。
更多的時候,商禽在沈默。他是壹個善於思考不多講話的人。尤其是關於他自己,他更少向媒體談及。他的信條是:“工作時候努力工作,寫詩時候認真寫詩”。商禽說:“每次回家鄉,別的人可以不見,但故鄉的作家、詩人、作者,我是壹定要見的。”
他說:“當作家詩人就要當壹流的”,“要做到‘四多’:多讀、多想、多寫、多觀察。”筆者曾問商禽:“您只上過初中,如今卻知識淵博,可有秘密?”商禽若有所思:“我生在動蕩年代,沒機會上大學,生存都艱難,全靠在社會上苦讀自修。”他常穿的衣服是旅行者衣服,裏裏外外20多個大小不同的口袋。“這些口袋可以裝資料卡片、筆記本、采訪本之類,還可以裝眼鏡、感冒藥等,方便得很!”他的觀點是:“作家詩人要憑良知、良心、良能寫作,關註人類社會自身命運。”“要用自己的聲音說話,華人作家不要自暴自棄,漢語是世界上內涵豐富張力強盛的語種。”商禽語出驚人:“作家、記者要多讀書,大陸、港臺壹流作家的書要讀,國外佳作不可不讀。但也要學會忘記,不要迷信名人,大膽創新!”他看不慣壹些藝人的浮躁粗淺:“有誌於寫作的人,不要下決心當‘蘇東坡’再世、‘郭沫若第二’之類,這樣沒出息!”筆者提出了大陸社會各界有識之士的“困惑”:“通俗文學甚至庸俗文化風行,高雅藝術不景氣,壹方面繁榮,壹方面蕭條。”商禽卻說:“這很自然,讀者選擇藝術,藝術也選擇讀者,國內外都這樣。”商禽認為:“健康嚴肅的文學從古至今存在,今後也將存在,人類總在追求亮點。”他的眼光充滿自信:“我和臺灣的朋友就自己掏錢辦刊物,發表全世界華人優秀之作。”
作為藝術家,商禽是壹個感情型的人。盡管他給人的印象是倔強、不馴,不人雲亦雲,但他對朋友、對妻兒卻很負責。不論在臺灣還是在海外講學,他總要及時給家人打電話詢問情況,報告平安,幾十年從未間斷。不管有多忙,他總是耐心地輔導女兒學中文、學英語,是壹個充滿愛心的慈父。
商禽不在乎物質享受,崇尚古樸、自然、純真,他壹直拒絕穿名牌衣服。他唯壹的嗜好是故鄉山水和名酒。回故鄉祭祖探親,他就要急著伴著月色去尋兒時走過的青石板路,尋他母親當年洗衣的小河,尋山泉奔湧的“涼風洞”,尋野山雞出沒的“火燒山”,尋芙蓉山上的千年古寺,扯壹把思茅草在口中細嚼,捧壹把甘泉洗去滿臉風塵。他對家鄉的高粱酒、米酒、玉米酒特喜歡,回鄉時總要請親朋壹飲為快。
有壹年,因海峽兩岸信息不通也不許探親、商禽想家又無法回的時候,他的好友、藝術家李先生特邀商禽相聚,拿出壹瓶自釀的高粱酒,聲稱是來自他家鄉的“五糧液”,以營造氣氛。誰知商禽壹見那酒瓶就淚水縱橫,連飲幾口:“好酒,好酒啊!”他又陷入了歸家的夢中。1992年他的詩集《用腳思想》在倫敦出版,出版社問他對稿酬的意見,他卻幽默回答:“錢就不要了,但希望得到最好的威士忌!”他回鄉時曾希望故鄉作者為臺灣報刊投稿,最歡迎寫大陸河山風景人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