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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股級到副科需要幾年

政治家族的壟斷,令平民出身的幹部的不公平感與日俱增。

馮軍旗考察新野官場得出的規律是:

普通幹部有股級到副科需要8年,

從副科晉升到正科需要3年,

從正科晉升到副處需要7年,

從副處晉升到正處需要7年。

也就是說,壹名22歲畢業的大學生,三十歲成為副科,33歲成為正科,40歲成為副處,47歲成為正處,然後在正處崗位上再幹幾年退休,只有極個別的能成為副廳級幹部,這就是大部分縣鄉領導幹部的政治生命歷程

但這只是理想的狀態,現實中能實現這壹歷程的官員屈指可數,熬了幾十年才混到壹個虛職副科職位的大有人在。壹位1983年參加工作幹部用了20多年時間,只是把鄉裏的各種委員幹了個遍,而壹同上班的政治家族子弟早成為副處級,進入領導核心。

該幹部抱怨,每次幹部調整,他都被列入提拔名單,但“總是被有背景的人頂掉”,壹開始,領導會安慰自己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後來又拿出如“群眾基礎不夠”等借口,意指需要花錢跑要才能調整職務。

據傳新野官場的行情是,根據升遷級別的大小從1萬元到5萬元不等,即使跑送,無背景的幹部也不會調到理想職位,基本在虛職圈內打轉,比如從宣傳委員調為組織委員。

鄉鎮副科升到正科有8個隱形階段,從小到大依次為:

綜治辦主任

工會主席

人大副主席

鄉鎮長助理

武裝部長

黨委委員

副鄉鎮長

鄉鎮黨委副書記

很多平民子弟會耗盡半生都走不出這八個階梯,而幹部子弟基本能夠通過“小步快跑”跳躍到正科位置上。

正科向上升遷的通道是副處,這裏又依次排出:

縣政府黨組成員

縣長助理

副縣長

統戰部長

宣傳部長

政法委書記

組織部長

紀委書記

常務副縣長

縣委副書記

......十幾個隱形階梯。

有背景的政治家族成員可在短短幾年內完成跳躍,最後異地調動在另壹縣擔任正處實職(書記,縣長,人大主任,政協主席)。而平民子弟抱怨,這道大門幾乎已對他們完全封閉了。

政治家族子弟仕途上的暢通,使得平民子弟幹部感覺不公平。壹位鄉幹部第N次失意後,將自己關在書房內,整整壹天都在苦練書法,未曾進食。

以下是政治家族子弟晉升實例:

李姓官員有二子,長子初中未讀完輟學,被安排到檢察院當司機,幹了幾年後又借調到財政局作壹般工作人員,在這壹期間,李又運作關系更改了兒子的檔案,花錢買了個大專文憑,用聘幹的指標將其轉化為幹部身份。因為新野人都知道其只上過初中,就將其調到南陽市,從某區辦公室副主任壹路幹到現任區長。李的次子中專畢業,通過研修大專的方式取得了幹部身份,先安排到壹個鄉當壹般工作人員,經三年歷練,作為第壹梯隊推薦副科人選,進入幹部圈子,後借調南楊某市直機關。幾年之後,回新野擔任壹正科實職不在話下。

上述運作模式,可用壹句經典的新野土語進行概括——“磨活”,意指多方運作,窮盡關系網而求得上升。

03

日薄西山

近期的河南肅貪風暴中,新野壹批科級幹部落馬,官場地震壹觸即發。

馮軍旗的論文見報之前,新野副縣長高誌科,市政公用事業管理局局長程文和曾當過六年財政局長的紡織集團副董事長高照陽先後因違紀被“雙規”。

坊間相傳,程文的落馬和人民路改造工程有關,該工程預算3000余萬元,完工時實際花費達到8700萬元,在這壹過程中程文通過弟弟程雷和具有涉黑背景的商人樊小超進行合作,並從中牟利,程文被“雙規”後,其弟程雷和樊小超均被控制。

壹個官員的倒臺,往往伴隨的是其家族勢力的瓦解。幾乎同壹時間,原新野縣組織部長,已經調任內鄉常務副縣長的李玉芬被“雙規”,她涉入開封組織部長李森林案。馮軍旗曾經訪談過新野的10個女性正科級實職幹部中,幾乎每壹個都出身政治家族。

耐人尋味的是,作為女性政治家族成員的佼佼者,李玉芬在接受馮軍旗訪談時曾說出驚人之語:“我跟妳說,在家庭和事業方面,沒有壹個女人能處理好的,女人幹事業都患得患失。我最後的觀點就是女同誌要過女性式生活,青春愉快,養尊處優,不宜從政。”

壹個趨勢是,政治家族在新野縣呈現逐漸衰落現象,計劃生育政策是根本因素。新野第壹大政治家族張家,家族龐大的原因就是子女眾多,但現在幹部群體嚴格執行的“壹孩化”計劃生育政策,對政治家族起到了釜底抽薪的作用。另壹個原因來自幹部交流制度,異地任職對於打破政治家族網絡,起到了很大作用。再者就是就業觀念轉變和高等教育的普及。1980年代,很多新野幹部千方百計回家就業,不願意留在大城市。現在他們的子女就業時,則是千方百計留在大城市。隨著幹部子弟逐漸選擇中等以上城市就業,新野的政治家族可持性的繼承傳遞逐漸消耗,將融入更大範圍內的體制系統。

在《中縣幹部》的扉頁上,馮軍旗為中縣(新野)的幹部寫了壹首小詩,題為《蒲公英》:

中縣的天空

飄滿了蒲公英

飄著的,是命運

落下的,是人生

新野的政治家族也像壹朵蒲公英,在眼下政治和社會體制變遷的天空中飄動。落在地上的,則是那些沒有關系的平民公務員。

有評論稱:這份基層政治研究論文,為中國未來的改革路徑選擇,提供了壹個真實而殘酷的考察樣本。

基層官場到底有多真實、多殘酷?

01

吃喝,官員非常重要的工作之壹

馮軍旗首先到壹個鄉掛職副鄉長。他下到鄉裏後,接連兩周時間,鄉裏領導班子的十幾個成員輪番為新到任的副鄉長接風,酒量只有壹兩的馮軍旗吐了半個月。有人偷塞給他兩盒“速效救心丸”和“丹參滴丸”,並解釋說,這是“官場必備良藥”。接風宴肯定不用個人買單,而如此的熱情寬待背後,說明了吃喝已經成為官場的常態,否則,速效救心丸和丹參滴丸怎麽能成為官員保護自己身體的“必備良藥”呢?茅臺等高檔酒輪番漲價,中國成為奢侈品消費大國,其中的原由大概就不說自明了。

02

形象,官員絕不能混同於老百姓

在好心人的提醒下,馮軍旗特意買了兩件有牌子的衣服,同事笑著說:“哎呀,馮博士妳這個穿著才像副鄉長嘛!”次年改任縣長助理,他迎來了壹個秘書、壹輛黑色的桑塔納3000轎車,以及壹套100多平方米的三居室。官員應該是什麽樣?在澡堂子裏,都脫得光光,分不出哪個是官,而穿上衣服就不壹樣了。過去的軍官是四個口袋,現在官兵就更加分明。馮軍旗短暫的為官經歷告訴我們,官員絕不會混同於老百姓,官的樣子是衣服裝扮起來的,是車子、房子等待遇擡舉起來的,是前呼後擁捧起來的,像楊善洲沒有樣子的“傻”官真是太另類了。整天想著樣子、待遇,還有精力為老百姓做點實事嗎?

03

成熟,上下有人才是政治上成熟的表現

某鄉黨委副書記通過曾任政府辦主任的公公做了縣委書記的工作,但競爭對手卻將招呼打到了同省的政協主席那裏。落敗後的她說:“我真是政治上不成熟,不知道潛規則的重要性,認為光從下面推就行了,沒想到還需要上面有人拉妳。”官員職務晉升歷來都是個變數,在沒有最後敲定之前,就可能發生令人無法想像的N種變化。“上拉、下推”不乏抱怨的成分,但其形象比喻說明,官員的選拔任用與百姓無關,百姓喜歡沒有用,基層推舉也起不了多大用,起決定性作用的還是看上面有沒有人。有些人就是因為被領導“看上”後,才進步很大、很快,上面的集中打壓了下面的民主。

04

年齡,官員越活越年輕

有壹次,馮軍旗與壹個科級幹部聊天,當問及年齡時,這個幹部脫口而出:“妳問我檔案年齡還是真實年齡?”按照簡歷上的年齡倒推,這位幹部9歲就當上了民辦教師。在年齡與崗位掛鉤的硬性標準之下,官員讓自己越來越年輕,已經成為壹種潮流和趨勢,從與坦蕩的壹問壹答中可以發現,更改年齡已經成為官場公開的遊戲規則。在為官即有特權的現實情況下,只要官員在其位,無論是否謀其政,但有車坐、有煙抽、有酒喝“壹個也不能少”。難怪了,很多官員都挖空心思讓自己年輕,再活上五百年,原來是想為黨和人民多工作幾年

05

學歷,黨校是官員“文憑批發基地”

年齡要合格,政治要過關,學歷當然也要過硬。在中縣,各級黨校被很多幹部戲稱為“文憑批發基地”。被稱為“中專壹代”的正科級壹把手們,大多從這裏取得在職教育的本科文憑,為升遷“掃除障礙”。當學歷成為官員晉升必須跨過的壹道坎後,黨校作為官員培訓基地,有的公然制造批發“假的真文憑”,無論是什麽學歷、什麽成績,只要能交上學費,就可以毫不費力地混到壹張本科、研究生甚至更高的文憑,為此,政府部門裏突然變得“人才濟濟”。奇怪的是,擁有壹大批高水平官員政府部門,在有些地區卻連群眾的吃飯問題都解決不了。

06

實力,有財權的官員提升快

馮軍旗對中縣近10年來的副處級升遷軌跡觀察發現,不少縣委縣政府領導都是從鄉鎮黨委書記中產生,卻沒有壹名是從縣直機關壹把手中產生;在壹次幹部調整中,壹位到民政局做副局長的財政局黨委委員就大倒苦水,說某領導把他踢出財政局,是“往死裏整他”。縣直壹把手根本拼不過鄉鎮黨委書記,說明鄉鎮經濟迅速崛起,為建立維護上下層關系提供了財力支撐,使當政官員有了更大的話語權;而官員寧可不進步也要死守在“富衙門”,說明崗位的不同直接決定了“權力的多寡”。在制度不健全、不落實、不規範的條件下,管錢管物的位子,總是擁有著比別人更為優越的地位。

07

追逐,對皇權的頂禮崇拜

在現行體制下,縣委書記的權力高於縣長。中縣有人戲稱,只有縣委書記算官,別的都不算官。2008年馮軍旗初到鄉裏的時候,每逢時任縣委書記視察,鄉政府的領導班子都要列隊歡迎。有旁觀者感慨:“咱們中縣的皇帝來了。”在中縣,如果縣長接任不了縣委書記,那他的仕途就算到頂了。當地管這叫做“沒幹成”。從古至今,對皇權的追逐與崇拜就從來沒有停止過。過去迎接皇帝是凈水潑街、黃土墊道,如今是列隊歡迎,夾道相慶。時代雖不同,方法雖有異,但追逐與崇拜皇權的心態沒有變。在如此的百般獻媚縣委書記之下,說明權力的誘惑力有多大,主政官員在組織內真是九五之尊、壹言九鼎啊。

08

政治,壹張血緣與姻緣構築的族網

馮軍旗在深入調研後發現,在這個副科級及以上幹部僅有1000多人的農業縣裏,竟然存在著21個政治“大家族”和140個政治“小家族”。在這個龐大的“政治家族”網絡中,壹些秘而不宣的潛規則變得清晰可見。有的官位“世襲”,或是幾代人,或是親屬連續穩坐同壹官位;有的裙帶提拔,凡是副處級及以上領導幹部的子女,至少擁有壹個副科級以上職務;普遍的規則是“不落空”現象,幹部子弟們的工作會隨著單位盛衰而流動。更為可怕的是,政治家族之間並不割裂,往往以聯姻或者拜幹親的方式不斷擴大,“幾乎找不到壹個孤立的家族”。如此的門當戶對,如此的龍生龍、鳳生鳳,除了阻斷草根百姓的上升通道之外,政治家族化恐怕會使官場生態更惡劣。

09

作風,官員玩女人算個屁事

馮軍旗在調查中發現,中縣1950~1978年查處的幹部中,有相當大的比例是作風問題,而近年來壹個有趣的演變趨勢是,實際發生越來越多,但被查處的越來越少。自2005年以來,中縣沒有壹名幹部因為作風問題被查處。2000年,大門鎮人大副主任狀告鎮長將其強奸,司法機關最終的判定是“事實不清、證據不足”。這種現象在諸多腐敗案中也可以看到,貪官被紀委請去“喝茶”之後,供出情人是他們最為爽快的事。重慶黑惡勢力的“保護傘”文強被“雙規”後,就主動講述壹些強奸少女、玩女明星的過程。杭州市副市長許邁永也是首先自己供認,與其有染的女幹部、女公務員多達兩位數。奇怪的是,到底是什麽原因,使官員把玩女人看成是屁事呢?

10

特權:,假如沒有特權,還會有人為此打得頭破血流嗎?

馮軍旗在論文的引言中寫道,“縣鄉幹部,作為中國幹部隊伍中數量最大的壹個群體,其狀況直接關乎國家的穩定與改革的推進。”“改革開放30年中,基層中國的政治精英是個怎樣的群體,這個群體的內部經歷了怎樣的變遷,他們內部又有著怎樣的政治生態和遊戲規則?”

回到學校的馮軍旗,已不再是中縣的幹部,也沒有了專車與秘書。敞亮的三居室變成了10平方米的集體宿舍,菜單變成了學生飯卡,“馮縣長”也變回了“馮同學”。馮軍旗稱,他“確實失落過好壹陣。”然後不好意思說:“不然為什麽那麽多人想當官?”

假如官員沒有特權,還會有人為此打得頭破血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