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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河大捷的戰役前後過程

安徽,長江腰膂,俯仰吳越,是南京的西部屏障。鹹同年間,太平軍坐擁金陵,在安徽壹帶統治達10年之久。這裏是太平天國統治時間最長、治理相對穩固的地方,對湘軍而言,則是壹片荊棘之地:1853年年底,清廷“救火隊長”、 湘軍楚勇統帥江忠源出任安徽巡撫,翌年敗亡廬州(今合肥);1858年11月,湘軍名將李續賓兵敗廬州西南三河鎮,湘軍精銳盡失;湘軍統帥曾國藩,在1860年坐鎮祁門期間,也是險象環生。

湘軍與太平軍在安徽反復拉鋸,亂世之下,生靈塗炭,清人王安定在著述《湘軍記》中評價:“軍興以來,東南之亂極矣,然未有甚於安徽受禍之烈者也。”

1858年11月15日清晨,立冬不久,壹場大霧席卷了安徽中部,巢湖平原霧氣沈沈。廬州西南的三河鎮到金牛鎮方圓30裏,更是被大霧裹得嚴嚴實實,咫尺莫辨,正如此時此地,身處十萬太平軍包圍裏的五千湘軍,眼前危機重重,卻不知出路。

突如其來的大霧,給試圖突圍的湘軍蒙上了壹層死亡的陰影。迷霧之中,醞釀著湘軍史上最大的壹場敗仗。

“先清皖北,再圖皖南”,壹個月時間,李續賓連克安徽太湖、潛山、桐城、舒城四縣

1858年11月3日下午,安徽廬州三河鎮內外人馬喧囂,六千湘軍屯兵鎮外,與駐守三河鎮的太平軍彼此虎視眈眈。

這處廣袤平原中河汊環繞的小鎮,北倚豐樂河,西面和南面有小南河、杭埠河交錯,周邊是大片的圩田,壹望無垠。太平軍1853年進駐三河,將它作為太平軍供給天京的糧倉,以及守禦廬州的據點。清廷日夜擔心太平軍自廬州北上,北伐重演,將皖北壹帶視為心腹大患。

此前因攻克九江而升任浙江布政使的湘軍統領李續賓,威名顯赫,成了搶手的“香餑餑”。 浙江方面的官員再三請求朝廷派李赴任,湖北總督官文和巡撫胡林翼則希望李續賓先平定安徽,這與鹹豐帝的想法不謀而合,遂命令李續賓留在湖北,圖謀安徽。

湖北巡撫胡林翼是湖南益陽人,湘軍統帥之壹,素以知兵、理財,羅致、推薦人才聞名。他也是官場交際的壹把好手,就連貪劣庸玩、眼高於頂的湖北總督官文,也對他言聽計從。然而,並不是每壹個人都有胡林翼的手段。李續賓就很不喜歡官文,不買他的賬,從不巴結示好,遭到官文記恨。

李續賓希望出征安徽前能回家探親壹趟,壹直未能成行,後來他又想把父母接到軍中奉養,父親以“樂山居,不喜城市”婉拒。在朝廷詔書的再三催促下,李續賓決定“先清皖北,再圖皖南”,率軍從湖北出發,壹個月時間,帶著8000余人由南往北,深入安徽境內400多裏,連克安徽太湖、潛山、桐城、舒城四縣,意氣風發。當時沒人想到,他告別胡林翼時流淚說也許此次再難見到父母,竟壹語成讖。

李續賓在攻克桐城之後,與眾將商議進取舒城及三河,部將丁銳義等人認為大軍壹路攻城拔寨,已是強弩之末,應該就地休整,等待援軍再擇機而動。而以曾國華為首的諸將認為“軍鋒不可頓”。曾國華是曾國藩六弟,素與李續賓意氣相投,又跟他是兒女親家。曾的想法,與李續賓長驅直入、以奇兵拿下廬州的初衷壹致,於是李續賓決定繼續進軍。

兵至三河,廬州在望,李續賓既躊躇滿誌,又有幾分擔心:長途奔襲,部隊已“傷損精銳,瘡痍滿目”。而每攻下壹城,就要分兵駐守,目前他手上的兵力僅有13營近6000人,可以與三河守軍壹戰,但如果遇到太平軍的大批援軍,則情況堪憂。

事實上,李續賓率兵北進安徽,正是抓住馳騁於安徽戰場的太平軍將領陳玉成正和李秀成合力攻打清軍揚州江北大營的這壹戰機。1858年夏天,經歷了天京事變、翼王石達開出走而壹蹶不振的太平天國,恢復了五軍主將制,陳玉成、李秀成分別任前軍主將和後軍主將,是太平天國後期的“雙子星”。

未雨綢繆,三年前陳玉成指揮建造的城墻和九座磚壘,擋住了湘軍的攻勢

李續賓雖然在奏折中表態“成敗利鈍,非所計也”,硬起頭皮指揮攻打三河鎮,但他也望穿秋水,希望湖北方面速派援軍。

此時湘軍的“超級奶爸”、湖北巡撫胡林翼因為母親去世,回益陽老家丁憂。湖北軍政由湖廣總督官文主持,缺少了胡林翼的斡旋和敦促,清廷官場拖沓推諉的積習和滿漢之間的仇隙壹下子暴露出來。當官文收到李續賓請求增援的書信,將信遍示部下後,居然怪聲怪氣地說:“李九將軍用兵如神,戰無不勝,哪裏有他攻不下的地方?難道還少了我們不成?”

李續賓求援不成,打時間差的想法也成了泡影。

比李續賓更年輕、善於殺回馬槍的陳玉成,自然也明白戰事瞬息萬變、時間就是勝利的道理。他未雨綢繆,早在三年前,就命令部將藍成春在三河鎮造城。

城墻選址在河道最狹窄、圩埂最寬闊的小南河北岸,東面、北面的杭埠河和豐樂河河道寬廣,以為天險。藍成春還不放心,又在小南河南北兩岸的圩埂上,建造了9座磚壘,南岸7座,北岸2座。造城工程,耗時壹個月零三天,征用了壹萬多民工。為了提供城墻和磚壘的石料,三河周邊的廟宇、牌坊幾乎被拆光,普通人家的石滾、石臼、石門檻、磚墻及墳頭石碑都被強行拆送築城。

當陳玉成接到三河鎮太平軍守將吳定規的求救急報時,他正奔襲浦口,攻克清軍的江北大營,他令吳堅守三河,自己星夜回援,同時令駐廬州的太平軍聯合撚軍橫切西南,阻擊湘軍從舒城的援軍。他還上奏天王洪秀全,請調蘇北戰場的李秀成馳兵支援,形成合圍之勢。

李續賓壹軍抵達三河鎮的當天,就發起了進攻,壹連三天,在付出了1000多人的代價後,終於將太平軍在小南河圩埂上的9座磚壘拿下。太平軍守軍損失7000余人。三河初戰,湘軍和太平軍的戰損比是1比7,李續賓卻眉頭緊鎖:援軍遲遲不到,湘軍現在打不起消耗戰,尤其是作為軍中主力的數百善戰勇士,死壹個就少壹個,他十分慟惜。

心思縝密的他,這兩天也壹直在琢磨:為何太平軍會在河的南北兩岸都設立磚壘?難道是專候我們渡河後包抄後路?於是,他將主力北渡的同時,將南岸的磚壘拆去,命令部將李續燾駐守南岸——李續燾是他的族弟,十分親信。

11月7日,正當湘軍北渡時,陳玉成出現在三河鎮西南30裏的金牛鎮。隨後數天,太平軍蜷縮三河城內的4000老弱殘兵,依仗三河的堅墻和工事,抵住了湘軍的攻勢。李續賓猶在感嘆:“賊亦能守,惜其為賊!”壹個星期後,李秀成趕到了三河鎮東南25裏的白石山。

陳、李兩軍,號稱10萬之眾,連營數十裏,湘軍前路不通,而退路已絕。

“賊能戰,我亦能戰!”湘鄉人的霸蠻,被壹場不期而至的大霧攪亂

李陳天師滅那群走狗如卷席。

太平軍的包圍圈,每天都在縮小,從最初的三十裏,轉而縮小到十裏,壹個星期後,數裏之外,湘軍將士就能聽到太平軍人馬的嘶喊。被困湘軍兵力糧草都近枯竭,所能依仗的,只有此前占據的幾座太平軍磚壘。

李續賓站在磚壘的最高處遠看,十裏之外,密密麻麻的都是太平軍的人馬。李續賓沒有采納部下退守舒城、桐城的建議,還妄圖負隅頑抗,竟想出來偷襲駐紮在金牛鎮的陳玉成大營北方,結果偷雞不成蝕把米。就在11月14日晚上,湘軍七個營的兵力,分三路奔襲金牛鎮,第二天黎明時在距三河鎮15裏的樊家渡王家祠堂,與陳玉成的部隊接火。湘軍這次出動的都是營中精銳,雙方甫壹交手,太平軍佯裝敗退。

竟以為瞥見壹線生機的湘軍趁勢追趕,預備突圍。然而,這壹切都被太平軍看在眼裏,其結果是被太平軍壹鍋端。立冬前後的皖北地區,早上起霧,本來頗為常見。可是大霧裏咫尺莫辨,雙方士兵們眼前只剩下白茫茫壹片。追擊變成了被包圍——有的湘軍士兵人困馬乏,脫離戰場準備回營吃飯,在圩田裏七拐八拐迷了路,走到了太平軍的營地裏,因為口音不合,口令對不上,雙方又是壹場肉搏。同樣,太平軍裏也有士兵誤闖湘軍營地。場面極度混亂下,湘軍派出的這七個營,大部分被陳玉成率軍圍在了三河鎮附近壹個叫煙墩崗的荒草崗上。

李續賓的最後壹戰,“仗劍怒馬出,僚佐以下從者六百余人,赴賊深處”

李續賓聞訊心急如焚,幾次組織突擊營救而不得。此時,駐紮在白石山的李秀成聽到三河鎮方向的炮聲隆隆,率部摸到了戰場,三河鎮守軍也傾巢而出。李續賓的大營被團團包圍,太平軍的炮火打過來,把湘軍營房裏的炊具炸得稀爛。

李續賓困守大營,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三分之二的兵力,在煙墩崗被陳玉成壹口口吃掉。太平軍合圍之後,將豐樂河的河堤掘開,河水將圩田灌成了水窪,湘軍突圍舉步維艱。同時又把火把投擲到湘軍的帳篷上,由於帳篷被霧氣浸濕,沒有點燃。湘軍炮彈罄盡,就用破碎的鐵鍋、瓦片代替,開炮還擊。雙方的戰鬥進入白熱化,固守南岸的李續賓族弟李續燾不願白白送命,率領本營兵馬趁亂逃往桐城。李續燾也真是驚魂未定,當太平軍追擊湘軍潰軍時,他又棄城而逃,將桐城拱手相送。

身陷重圍,主力被殲,親信將領叛逃,戰局的極端不利令李續賓心急如焚,11月15日晚上,李續賓與眾幕僚將佐商議,有人建議趁著大霧逃脫,李續賓搖頭竟還大言不慚道:“軍興九年,皆以退走損國威,長賊誌,予當血戰,多殺壹賊,即為民多除壹害。”

他知敗局已定,寫下了遺疏稿,又草草寫了幾行家書,將其交給部將周寬世,囑咐他突圍後,帶給在湖北的弟弟李續宜。隨後“仗劍怒馬出,僚佐以下從者六百余人,赴賊深處”。

這是他戎馬生涯的最後壹戰。

獵戶出身的“湘軍中第壹悍將”就此斃命,湖南湘鄉“處處招魂,家家怨別”

1858年11月15日,湘軍將領李續賓在三河戰役中壯烈殉國時年41歲。李續賓陣亡後,包括周寬世、丁銳義、孫守信在內的幾位營官,收攏湘軍殘部,在殘壘中又跟太平軍戰鬥了兩天。周寬世在彈藥耗盡後率親兵突圍,身負重傷,中途落水,身上的書信全部遺失。

三河戰役勝利後,太平軍連攻克了舒城、桐城、潛山。太平軍將領陳玉成、李秀成不久後被封為“英王”和“忠王”,成為太平天國後期的中流砥柱。封王時,李36歲,陳22歲。

湘軍方面,聽聞李續賓身亡、6000精兵損失殆盡的消息後,在家丁憂的胡林翼當場嘔血暈倒,自責之余,感慨“三河敗後,軍氣已寒,非歲月之間所能復振”。湖南湘鄉“處處招魂,家家怨別”,曾國藩“哀慟慎膺,減食數日”,他的六弟曾國華也在三河戰役中陣亡,為此,曾氏五兄弟中最小的曾國葆,1859年改名曾貞幹投軍,後轉入曾國荃軍中,圍攻安慶。

作為理學大師羅澤南最賞識的弟子,李續賓獵戶出身,並沒有取得科舉功名,卻靠 “克復四十余城,身經六百余戰” 建下的戰功,獲得了實授布政使的文官官職,死後還追贈了巡撫銜、追封三等男爵,《清史稿》稱之為“湘軍之傑”,為湘軍中第壹悍將。

從有限的記載來看,李續賓外表沈穩、內斂,性格剛毅。湖南省博物館藏有他早年的兩封親筆信,筆鋒銳利、剛勁,字如其人。《帝國余暉》作者王紀卿評價李續賓為“淵默勝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