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離第壹次看這部片子也有壹個月多了。但始終很難平靜。其間反復地看,難以解脫。
影片看似講述兩個男人間至死不渝的愛情,這種愛情,在世俗的眼光裏是不大容易被接受的。因此他們愛得隱忍,愛得痛苦。
但我看斷背山,有時會聯想到自己。因為有類似的壹些事情,曾經發生過。比如,愛壹個人,愛到不知道怎麽辦才好。又比如,等壹個人,等到絕望。
但我自問我無法象他們那樣。
20年,苦苦的等待和掙紮,整整20年。20年裏,只有屈指可數的幾次相聚,他們並不常常通音信。
那時沒有網絡,沒有MSN和QQ。他們甚至不打電話。唯壹的聯系,就是那幾張話語簡單的明信片。如果不是死亡把JACK帶走,或許他們會堅持更長的時間。盡管影片結尾時通過JACK父親的描述,使觀眾有可能認為JACK已經開始跟另壹個人實施他想在ENNIS身上實現的計劃。但事實上我認為那不過只是壹些假象。
除了ENNIS,JACK還會愛上誰。他這壹生唯壹的愛情因ENNIS而起。即使他想放棄,也毫無辦法。
或許他做過努力。在湖邊最後壹次與ENNIS面對,那時他哽咽著說,我多麽希望我能知道如何放棄妳。 (I wish I know how to quit you!)
19歲時的平淡相遇,斷背山上千年不變的巖石目睹這壹切。他們的愛看似來得突然,其實也經過很多的積澱和醞釀。看護上千只溫順的羊,遭遇壹頭突然出現的熊,偶爾還會對付幾匹入侵的狼。每天往返四小時,從山上回到營地,再從營地到山上。能果腹的食物只是豆子罐頭。沒有奶粉,沒有土豆,也沒有湯。
那種艱辛我很難想像。
但很多東西就是這樣無聲地蔓延。互相關心,互相支持,互相牽掛。只是他們從來不說。
兩個19歲的孩子,怎能逃過命運的翻雲覆雨手。
我很喜歡影片中那個安靜的下午,山色蒼茫,雲層低矮,遠處有灰而青的天光,而他們只是無聲地坐在草地上。
JACK的臉被凍得微微的紅。ENNIS表情木然拿著獵槍坐到他身旁。
這事只能發生壹次。
這是我們自己的事,和別人無關。
我不是同性戀啊。
我也不是。
掙紮。很多的掙紮。前壹晚發生的事是對ENNIS道德觀和倫理觀的顛覆。他曾經以為只要他努力,就可以逃得掉。
但當他拽在手裏的帽子被JACK輕輕地拿開,當JACK撫摸他的臉溫柔地說沒事的沒事的,壹切就真的成了定局,再也無法改變。
這次可沒有威士忌的幫助。
影片結束後我壹直在想,沒有JACK的ENNIS如何還能茍活。僅僅靠那兩件套在壹起的襯衫所能帶來的壹切回憶嗎?還是他早已悔恨不已,只是基督徒的身份使他無法跟隨JACK而去?
除了JACK,他還有什麽可牽掛的嗎?他始終木訥,怯懦,勤懇工作,循規蹈矩。在除了與JACK相愛這件事之外,他看上去象是不曾做過任何違背社會倫理道德的事。童年時被迫看到的那幕慘劇是他心裏永遠的畏懼。因此當他們分別之後他仍然按計劃迅速娶了青梅竹馬的女孩當妻子。他有兩個女兒,雖然不美麗,倒也算得上是可愛。
貌似完全正常的家庭,和他身邊的大多數人壹樣正常。但他內心呢?他經歷過什麽煎熬?
ENNIS壹直行走在自己概念裏的正常與不正常的邊緣。內心裏他絕對不承認自己是個同性戀者。
當他最後壹次與JACK在湖邊爭執,他對JACK吼叫著說,妳去過墨西哥是嗎Jack Twist?我聽說過墨西哥有人專門為妳這種人服務!
妳這種人。哪種人?同性戀者。GUY。他自己可不承認自己是GUY。
JACK萬箭穿心卻依然表情平靜。
是的,我去過,這有他媽什麽不妥嗎?
ENNIS推搡著JACK,咬牙切齒壓低了嗓音卻是在怒吼,如果真有這事,我會殺了妳!
JACK終於爆發。
有什麽理由可以使他不爆發嗎?他曾有過壹些計劃,壹個小小的農場就可以使他們象是生活在天堂。壹些牛和羊,幾匹馬。簡單的生活,簡單的愛。
沒有14小時滿表駕駛的距離。沒有任何阻撓。幸福在他眼裏的含義僅僅如此。但他卻足足想了20年到最後也沒能實現。
而ENNIS顯然是走不出那壹步的。他的借口往往是他照看的牲口,或者那個離了他就不行的小農場主。要不就是女兒要供養。總之,不行。JACK,我不能離開這裏。
JACK如何能不爆發?
每年在高海拔的地方幹那麽壹兩次可從來都不是他的願望。借個木屋住幾天,或者打幾頭麋鹿,這是ENNIS想出來的安慰他的辦法。但ENNIS錯了,這壹次他無法安慰傷心的JACK。
JACK想要的其實真的不算過分,但那卻恰恰是ENNIS所不能夠給予的。
20年前壹段溫情脈脈的場景應該是JACK這些年來賴以生存的回憶。
ENNIS從背後溫柔抱住他,輕輕哼著兒時母親哼的小曲。他能聽見ENNIS沈穩的心跳,顫抖的呼吸。他靠在ENNIS懷裏輕輕搖晃。
盡管天寒地凍細雨紛飛,但,這難道不是壹個人壹輩子最溫暖的壹刻。
每次看到這裏我都不能忍住眼淚肆意滑落。有時我甚至想,有過這壹刻,他們還能奢求什麽。
但人卻偏偏不能僅僅靠著回憶生活。
在分離時ENNIS突如其來的崩潰,使我看到他深藏著的愛。他不是不想,他只是不能。
於是有了4年後那次重逢時如暴風驟雨般激烈的擁吻。從JACK瞬間的發怔可以看出,那個吻甚至是他在來之前所沒有奢望的。
如果妳在請告訴我,我將於24日前來與妳相會。JACK的明信片掀起ENNIS內心的波瀾,在這之前他的生活正常得不能再正常。
因此在很大程度上我認為是JACK壹手造就了這段驚天動地的愛情。但JACK能怎麽辦,他已愛到瘋狂。
Jack fuckin' Twist!
You son-of-a-bitch.
他們緊緊擁抱。
看到這裏我如此由衷地為他們高興,以至於我的眼淚再次很不爭氣地奔流下來。
被妻子看見了又如何。
盡管影片沒有讓ENNIS發現妻子的驚愕。但我想即使他知道ALMA已窺視到壹切,那時的他也會毫無顧忌。因為他已沒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別人,他腦子裏全是JACK,JACK,JACK。。。。那個如多年前壹樣英俊帥氣眼神清澈的愛人。
4年不通音信的日子,JACK是怎麽過的。
這個問題,我想ENNIS不止壹次想過。
他好嗎?他健康嗎?他快樂嗎?他和我壹樣已經娶妻生子了嗎?
JACK告訴他自己為了生活輾轉各種牛仔競技比賽,摔得渾身是傷,連軍隊都不要他。壹年只能賺到2000塊,常常是吃了上頓沒下頓。他還在壹次牛仔競技比賽上認識了壹個美麗的女孩叫LUREEN,她現在是他的妻子。
JACK說我們在斷背山上的那段時光真是美好。那我們現在該怎麽辦呢?
ENNIS的回答無可奈何。我們什麽也不能做。就算時光倒流壹切也無法改變。
聽到ENNIS的話我泛起壹絲苦笑。
雖然這個答案並不是JACK所期待的,但他仍接受了這壹切。
如果妳愛他,那麽理解他寬容他。是誰這樣說過?我想這是真理。
其實後來想想,ENNIS如果不這樣說,那他還能怎麽說?他有什麽能力打破世俗的禁錮嗎?不被祝福的愛情,難道真的會有什麽圓滿的結果嗎?
於是ENNIS唯壹的辦法就是忍。
忍多久?
能忍多久就忍多久。
沒有盡頭。
看到這裏我揪心的痛。
JACK神情憂傷,但他還是伸出手去撫摸ENNIS的面頰。安慰ENNIS是他壹生最重要的事之壹。就象1963年的那次離別,雖然他自己早已裝滿心事,卻還是走向坐在遠處草地上的ENNIS,輕輕對他說,該下山了,牛仔。
離別來得突然。ENNIS顯然在短時間內無法接受。他應該還沒來得及考慮如何面對這壹切。
套馬繩的出現象是壹個局。用壹句很俗的話來說就是,套住妳的人也套住妳的心。
打鬧中JACK不慎弄破了ENNIS的鼻子。JACK的心疼從他焦急的眼神中壹覽無余。他沖過去察看ENNIS的傷勢。
兩件襯衫同時沾染上ENNIS的鮮血。
分離時完全沒有多余的語言。
愛太重。兩個19歲的孩子,他們完全不懂得如何應付。
真該死我竟然把那件襯衫丟在山上了。
哦。那明年夏天妳還來嗎?
不了吧,我11月就要和ALMA結婚了。我們後會有期。
好吧。
於是各走各路。JACK眼睜睜看著ENNIS的身影在後視鏡裏越來越小,越來越遠。
好了,襯衫在此時已經出過場了。
這兩件襯衫看似平常,卻扮演了相當重要的壹個角色。以至於在影片最後它們出現時每個觀眾的心都被重重地擊了壹拳。
如果不能與妳血肉相連,那麽讓我的襯衫擁抱著妳的襯衫,就仿佛我擁抱著妳。
這壹抱就是20年。ENNIS對此卻壹無所知。
ENNIS得知JACK的死訊應該是在JACK死了好幾個月以後。他們原本定在8月的相聚因為ENNIS提出的這樣那樣的原因延遲。
如果8月他們如期相見,是不是JACK的死就可以避免。ENNIS有沒有在往後的日子裏無數次地用這個問題煎熬自己?
但煎熬也無法挽回壹切。ENNIS此後的生命中將不再有JACK這個人。
他如星辰般燦爛的眼睛和俏皮的虎牙永遠只能存在於夢中。當然也包括那些令人窒息的擁抱,親吻,愛,與被愛。
可這壹切看上去似乎真的可以避免,只要ENNIS願意,JACK隨時都可以跟他走。
ENNIS的離婚是他自己的所謂正常生活的毀滅,但卻是JACK再壹次冀望的開始。
壹路哼著小曲壹路狂奔,去見自己心愛的人。從德州到懷俄明,上千公裏的路程他能開多快就開多快。
此時的JACK心中壹定滿是憧憬。那大約是他最想聽到的消息。
我聽見妳離婚就壹路狂奔殺過來了。我以為我該。。。。我認為那說明妳想。。。。
Jack我不知道該說什麽。我要陪女兒,而且還要給牲口圍欄。
那好吧。沒關系。
14個小時的長途跋涉,換來的不過是理智而冷淡的拒絕。自尊讓他轉身就走,他並沒有回頭。
在車上他終於哭了。那是影片裏JACK第壹次任淚水奔流。在那以前我只看見過他眼裏隱約閃爍的淚光。
輕輕的搖頭,擦幹眼淚。那時他臉上只剩下絕望和倔強。我想從那壹刻起,JACK的心開始壹點壹點的碎。
有沒有試過這樣去愛壹個人,就象JACK愛著ENNIS,愛到可以被他招之來揮之去。
我可以嗎?
或許我不行。
JACK可以嗎?
或許他可以,但那絕對不是他想要的。
因此,墨西哥的尋歡之行看起來是那麽令人神傷。當JACK和壹個下巴幹凈的男妓對視的時候,從他眼神裏絲毫看不到欲望。那壹刻他的眼裏已沒有了往日的光彩,只有絕望。
生活還是要繼續。
金發女郎CASSIE的出現象是壹把榔頭。她淚流滿面對著ENNIS說,我不懂妳是什麽意思啊ENNIS。
壹個傷心的女人。愛了壹個不該去愛的男人。
但也許正是從她的眼淚裏,ENNIS意識到愛需要表達。
那就快去啊,快去告訴JACK啊,快去告訴他妳愛他,就象他愛妳。讓他來,帶他走。去到他壹直想去的地方。
我立刻焦急地這樣想。
但太遲了。ENNIS寄出的明信片帶來的只是JACK的死訊。
ENNIS打電話給JACK的妻子LUREEN求證JACK的死因。電話裏的交談,LUREEN表現得平靜而得體。
我知道妳,妳是JACK的朋友,妳們壹起釣魚或者打獵。我不大清楚斷背山在哪裏。但他說那是壹個知更鳥歌唱,威士忌暢飲不絕的地方。
是的,有壹個夏天我們在斷背山放過羊,那是63年的事。
1963年。
那還是在JACK參加牛仔競技比賽之前。
LUREEN的眼裏忽然就充滿淚水。
得到的與得不到的。
分享的與不能分享的。
原來JACK的生命中真的有這樣壹個地方,有這樣壹個人。有這樣的壹些事,在她所不可觸及的地方發生。那就是自己的丈夫在每年的某壹天都不惜開車飛馳十幾個小時的原因。那個人,他真的存在。而她知道在這個故事裏她始終是被排除在外的壹個人,盡管她的角色是妻子。
看見LUREEN的眼淚時我甚至在想,JACK死的時候,她有沒有這樣傷心過。
但JACK畢竟是死了。留下ENNIS傷心欲絕。
就算是死亡也不能把我們分開。以前看過的哪壹部電影,那女孩曾這樣說。但我相信這只情侶們常用來表達愛意的壹句誓言。
死了就是死了。從此陰陽兩相隔。
妳還能擁抱他嗎ENNIS,妳還能聽他壹次又壹次在妳耳邊輕輕說It's All right嗎?妳還能看到他純真的微笑和憂郁的眼睛嗎?
不,妳不能。沒有任何人能。
這就是死亡。
片尾出現的那個狹小的房間,是JACK成長的地方。當ENNIS抱著帶走JACK骨灰撒在斷背山上這個目的前去拜訪JACK父母的時候,JACK的母親以壹種慈祥的寬容指引他去看壹看。
窗外是明媚的陽光,桌上的時鐘指向8點45分。壹個騎著馬的牛仔小木雕記載著曾經的歲月。壹切都預示著這是壹個美好的早晨。
木凳還放在窗前,以凝固的姿勢向ENNIS訴說,多少個晨昏JACK曾在這裏向遠方眺望。
心如刀割。
然而這顯然不是最痛的時候。
簡陋的衣櫥,JACK的衣服整齊地掛在壹根木棍上。
如果此時ENNIS沒有那無意的壹瞥,那或許他不會那麽痛。
他發現了什麽。
壹件襯衫。
藍色的,柔軟的,舊的牛仔襯衫,看上去多麽象是1963年JACK常常穿的那壹件。袖口上血跡斑斑。
ENNIS抓起袖口查看。
慢著,這並不只是壹件襯衫。它還緊緊包裹著另壹件。
而裏面那件,有著多麽熟悉的顏色和格子花紋。這難道不是ENNIS以為失落在斷背山上的那壹件?
拉出袖子來看。血跡依然。
天旋地轉。
兩件襯衫在無言傾訴,令壹切都真相大白。
但ENNIS能做的只是把它們緊緊抱在懷裏。無聲落淚。
看過這影片之後我常常想,愛究竟如何去衡量。
愛得多與愛得少,究竟靠什麽去分辨。是不是僅僅靠JACK的單純主動和ENNIS的內斂沈默就可以區分。
如果事情真的這麽簡單,那或許就不會有那麽多的痛和眼淚。
而影片結尾時ENNIS眼淚汪汪喃喃自語般說出的那句JACK,I SWEAR。。。也真的來得太遲了。
此時他已把襯衫變換了形狀。的確,也該是他抱著JACK的時候了。那個他19歲時就愛上的人。那個愛了他等了他20年的人。他以前不相信不承認的事,現在已經相信也願意承認,但壹切都無法挽回。
那他對著襯衫發什麽誓。他現在發誓又有什麽用。如果壹句遲到的誓言可以換回JACK,那世界上應該不會有壹個詞叫覆水難收。
知道什麽叫覆水難收嗎?ENNIS妳知道嗎?
我想,或許他已經知道了吧。
很久以前聽人講聖經,哥林多前書13章裏有壹句說,Love is patient;love is kind。
愛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
這多象JACK和ENNIS。
而誰能讓時光倒轉,讓他們重回斷背山。19歲的愛人是永遠的愛人。這壹生,從那壹刻起,便不會再有別人。
愛是永不止息。
李安曾說過,每個人都有浪漫的情懷,都有壹些秘密,都有被壓抑的情感,都有妳嘗過以後再想折回去卻抓不到的情感,妳想占有那個東西,可妳就是上不去,對我來講那就是斷背山,對情感的虛幻和需求,妳說不上是真的對那個人愛,還是因為那人使妳對愛有壹種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