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自宋代辛棄疾的賀新郎·甚矣吾衰矣。
2.原詩如下:
賀新郎·甚矣吾衰矣 ?宋代:辛棄疾
邑中園亭,仆皆為賦此詞。壹日,獨坐停雲,水聲山色,競來相娛。意溪山欲援例者,遂作數語,庶幾仿佛淵明思親友之意雲。
甚矣吾衰矣。悵平生、交遊零落,只今餘幾!白發空垂三千丈,壹笑人間萬事。問何物、能令公喜?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情與貌,略相似。
壹尊搔首東窗裏。想淵明《停雲》詩就,此時風味。江左沈酣求名者,豈識濁醪妙理。回首叫、雲飛風起。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
3.詩詞翻譯:
我已經很衰老了。平生曾經壹同出遊的朋友零落四方,如今還剩下多少?真令人惆悵。這麽多年只是白白老去而已,功名未竟,對世間萬事也慢慢淡泊了。還有什麽能真正讓我感到快樂?我看那青山瀟灑多姿,想必青山看我也是壹樣。不論情懷還是外貌,都非常相似。
把酒壹尊,在窗前吟詩,怡然自得。想來當年陶淵明寫成《停雲》之時也是這樣的感覺吧。江南那些醉中都渴求功名的人,又怎能體會到飲酒的真諦?在酒酣之際,回頭朗吟長嘯,雲氣會翻飛,狂風會驟起。不恨我不能見到疏狂的前人,只恨前人不能見到我的疏狂而已。了解我的,還是那幾個朋友。
4.詩詞註釋:
邑:指鉛山縣。辛棄疾在江西鉛山期思渡建有別墅,帶湖居所失火後舉家遷之。仆:自稱。停雲:停雲堂,在瓢泉別墅。甚矣吾衰矣:源於《論語·述而》之句“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這是孔丘慨嘆自己“道不行”的話(夢見周公,欲行其道)。作者借此感嘆自己的壯誌難酬。問何物、能令公喜:源於《世說新語·寵禮篇》記郗超、王恂“能令公(指晉大司馬桓溫)喜”等典故。還有什麽東西能讓我感到快樂。白發空垂三千丈,壹笑人間萬事:這兩句出典於李白的《秋浦歌》:“白發三千丈,緣愁似個長”。嫵媚:瀟灑多姿。
搔首東窗:借指陶潛《停雲》詩就,自得之意。江左:原指江蘇南部壹帶,此指南朝之東晉。濁醪(láo):濁酒。雲飛風起:化用劉邦《大風歌》之句“大風起兮雲飛揚”。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引《南史·張融傳》的典故:“不恨我不見古人,所恨古人又不見我”。知我者,二三子:引《論語》的典故:“二三子以我為隱乎”。
5.詩詞賞析:
正如此詞自註所述,辛棄疾的這首《賀新郎》詞,乃是仿陶淵明《停雲》“思親友”之意而作,抒寫了作者罷職閑居時的寂寞與苦悶的心情。據鄧廣銘《稼軒詞編年箋註》考證,此詞約作於宋寧宗慶元四年(1198)左右。此時辛棄疾被投閑置散又已四年。他在信州鉛山(今屬江西)東期思渡瓢泉旁築了新居,其中有“停雲堂”,即取陶淵明《停雲》詩意。
辛棄疾的詞,愛用典故,在宋詞中別具壹格。這首詞的上片壹開頭“甚矣吾衰矣。悵平生交遊零落,只今餘幾!”即引用了《論語》中的典故。《論語·述而篇》記孔子說:“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復夢見周公。”如果說,孔子慨嘆的是其道不行;那麽辛棄疾引用它,就有慨嘆政治理想無法實現之意。辛棄疾寫此詞時已五十九歲,又謫居多年,故交零落,因此發出這樣的慨嘆也是很自然的。這裏“只今餘幾”與結句“知我者,二三子”首尾銜接,用以強調“零落”二字。接著“白發空垂三千丈,壹笑人間萬事。問何物能令公喜?”數語,又連用李白《秋浦歌》“白發三千丈”和《世說新語·寵禮篇》記郗超、王恂“能令公(指晉大司馬桓溫)喜”等典故,敘自己徒傷老大而壹事無成,又找不到稱心朋友,寫出了世態關系與自己此時的落寞。“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兩句,是全篇警策。詞人因無物(實指無人)可喜,只好將深情傾註於自然,不僅覺得青山“嫵媚”,而且覺得似乎青山也以詞人為“嫵媚”了。這與李白《敬亭獨坐》“相看兩不厭”是同壹藝術手法。這種手法,先把審美主體的感情楔入客體,然後借染有主體感情色彩的客體形象來揭示審美主體的內在感情。這樣,便大大加強了作品裏的主體意識,易於感染讀者。以下“情與貌,略相似。”兩句,情,指詞人之情;貌,指青山之貌。二者有許多相似之處,如崇高、安寧和富有青春活力等。作者在這裏將自己的情與青山相比,委婉地表達了自己寧願落寞,決不與奸人同流合汙的高潔之誌。
詞的下片作者又連用典故。“壹尊搔首東窗裏,想淵明《停雲》詩就,此時風味。”陶淵明《停雲》中有“良朋悠邈,搔首延佇”和“有酒有酒,閑飲東窗”等詩句,辛棄疾把它濃縮在壹個句子裏,用以想像陶淵明當年詩成時的風味。這裏作者又提陶淵明,意在以陶自況。“江左沈酣求名者,豈識濁醪妙理?”兩句,表面似申斥南朝那些“醉中亦求名”(蘇軾《和陶飲酒二十首》之三)的名士派人物;實際是諷刺南宋已無陶淵明式的飲酒高士,而只有壹些醉生夢死的統治者。以下“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兩句,句法與上片“我見青山”壹聯相似,表現出了作者傲視古今的英雄氣概。這裏所說的“古人”,不是壹般的古人,而是指像陶淵明壹類的人。據嶽珂《桯史·卷三》記:“辛棄疾每逢宴客,必命侍姬歌其所作。特好歌《賀新郎》壹詞,自誦其警句曰:‘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又曰:‘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每至此,輒拊髀自笑,顧問坐客何如。”足見辛棄疾對自己這二聯是很自負的。
結句“知我者,二三子。”這“二三子”為誰沒有人進行專門的考證,有人認為是當時人陳亮。但讀者不妨視野擴大些,將古人陶淵明、屈原乃至於孔子等,都算在內。辛棄疾慨嘆當時誌同道合的朋友不多,實與屈原慨嘆“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心情類似,同出於為國家和民族的危亡憂慮。而他的閑居鉛山,與陶淵明居“南山”之情境也多少有點類似。
參考資料
龍榆生.唐宋名家詞選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0
劉忠.辛棄疾詞選譯.成都:巴蜀書社,1991
施議對.辛棄疾詞選評.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