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真的。
她很美麗,十六七歲的時候就有清新地綻出花來。美麗的女孩子戀愛的總是早,因為追逐的男孩子太多,但她沒有。
她的名字叫藍。
高中畢業後藍去很遠的地方讀了大學。
那城市很小氣候炎熱,校園卻出奇的大而雅致,像許多大學院校壹樣,校園建在市郊,在院校的四周甚至在校園低低矮矮的樹林裏就有著清代或近代的墳,因而樹木生長得極為繁茂。花也開得比別處艷麗,藍的笑容也像盛放的玫瑰,在校園裏,在眾人眼中壹朵壹朵開出來。
藍的美麗給這寂寞的大學生們極大的意外,當新壹屆校花選舉會把結果半是無聊半是認真地揭示出來時,藍的名字高高居上,藍笑了,卻不理會。藍的樣子最終不再是枝枝丫丫的膚淺吸引,藍的專業是陳景潤和算盤,卻出人意料地壹次次拿下全院每壹次征文的頭獎,進而成為全系全院各種匯演漂亮的主持人。當藍長發長裙地出現在青紅青紫的小男生面前時,藍知道自己不再是可觀不耐研究的盆景。
大學時光極為倉促,甚至來不及戀愛。
每到周末的時候,女生樓下站滿了小男生,或是321或是109地叫著,隨著喊聲剛落,便有女生探出頭來,壹聲嬌滴滴的“來了”,然後兩人相擁相攜著走了。藍的樓下也經常有大膽或羞怯的小男生的喊叫,可是幾年的時光,同個宿舍的女孩的名字都被叫過了,卻獨獨從未聽過有人敢在眾目睽睽的樓下,大大方方地叫藍。
所以之後很多年,藍都能回憶起那種蝕心的寂寞。
周末的晚上,寢室裏的女孩子都走了,夜色還沒來得及沈下來,風卻大起來了,隔壁或是院廣播站的音樂或隱或現地傳來,窗簾迎著風壹動壹動的,偶而有些蟬聲,也是寂寞的。壹個人坐在藍格子布的床上,有點餓,有點難堪,那種直挫到內心深處的痛楚是難過的,也是無法開口說的。
別人想象中多而勇敢的追求者其實沒有,也許人人都以為遲了,那樣的女孩子,壹定有人捷足先登了,所以誰也不去也不敢去了,所以藍就那麽獨自美麗著那麽驕傲地美麗著,青春裏最好的時光,總是周末的晚上,壹個人。
然後的日子就那麽過著,直到畢業前,人們才清楚地看到藍仍是形只影單。
離校前的幾天,壹個藍同屆不同系的男生,林,某省長的侄子,高大挺拔,向來目不斜視的壹個男生。在喝醉了酒的雨天,壹個人在藍的樓下站了壹夜,所有的人都知道為了藍,藍也知道,但藍不說話。那已經是即將離別的夜晚,人人都知道這意味著什麽,那壹夜,幾乎所有能和藍說上話的人都勸藍,但藍只說了壹句,太遲了。真的,太遲了,誰也不知道我壹個人寂寞地美了三年,驕傲的背後其實就空虛,既然已經是這樣了,就不該旁逸斜出地生些最後的傷感來。藍最終不再說話,所有人都哭了。
那個同樣驕傲地男孩子始終沒有開口,回去後高燒了幾天,在病中只喊壹個字:藍。當藍出現在他門口的時候,男生宿舍裏的人都無比驚訝,藍站在林的床前不說話,他哭了,她也哭了。當晚藍就離校了。沒給這個校園留下壹點神話。但藍知道那個男生會壹生記得她,記得這場哭泣,在那樣的壹段歲月裏,有過那樣壹個女孩,和他在壹起那樣的痛哭過。也許他也想要壹個結果,藍想也許許多男生女生都希望在最後的日子裏,藍能在校園裏留給他們壹個愛情神話,可是等到林再去找她的時候,那個被譽為“花寢”的三樓某間宿舍,已經人去樓空,他上去的時候,只看見壹地燒信的紙灰和藍沒有拿走的壹副風鈴。
藍最終沒有給那段歲月留壹個結果。
在撒心裂肺的離別途中,藍最終合上那本厚厚的留念冊,只等玫瑰歲月的水分完全消失痛是必然的,而這樣永生不能釋懷的離別裏沒有愛情,結果還可以承受。那之後藍總是夢到校園,夢到那些時光和那些淒艷絕美的花,藍也知道,那個為她淋雨哭泣的男生最終頗有成就,畢業不久就在沿海的壹座城市裏風光得壹塌糊塗。
不去遺憾,就不會給生命最終的後果造成什麽羈絆。藍常有夢,夢中就是壹些從四面八方過來的手,醒來,心有余悸。
藍是家中唯壹的女孩,父母希望她畢業回來,藍順從。撕了派遣證,回到家鄉那個小小的城市,九月後的在壹個小企業開始了工作。
藍從此不再寫詩,偶而回頭,藍依舊笑著,仍舊楚楚動人,卻在那個秋天瘦得只剩下壹雙大眼睛。當青春的投影從模糊逐漸變得清晰,每壹個仿佛都重復了的春天還是壹個接著壹個來臨,又壹個春天到來的時候,藍依舊壹個人走在冰冷的城市,壹個人飄飛著長發走在這城市狹窄的路上,二十四歲的路上。
藍要好的朋友壹個個嫁出去。母親聽後,看著藍,不說話。
藍認認真真地想過,無論如何,愛的最後結果,壹定要自己遇到,絕不是被安排和不情願。可藍沒有,也遇不到。
藍是聽話的孩子。
四月底的壹天,藍答應母親,晚飯回來後去相親。然後,藍就走了。
是走了四年的通往單位的路,是走了四年的壹個路口,壹輛飛馳的貨車超過藍穿過藍,拖了很遠。送到醫院的時候,藍還有氣息。身體已經碎了,只是臉卻無比的完整,也許上天在帶走藍之前也憐憫這臉龐似玉壹般完美的女孩。看見藍最後壹眼的時候,只是看見藍的淚水。
整理藍厚厚的十幾本日記和信件。看見藍的大學留念冊,我留了下來。
在九月的時候上搜狐,突然想去看看藍的同學錄,找到她的班級登錄,看到給藍的壹段留言:“藍,請妳與我聯絡。”我再上網易,上中華同學錄,只要註冊了藍的班級的,裏面都有這樣的留言:“藍,無論妳在哪裏,請妳與我聯絡。”
“無論妳在哪裏,請妳與我聯絡。”是林。
想了很久,我把藍留下的留念冊按他留的地址寄給了他。
我想,他收到後,壹定會在側面的夾層裏,看到藍留下的四張卡片:
第壹張:在數學系和政教系那場足球賽上,看到壹個男生,很讓人喜歡的那種歡騰``````
1993年3月23日
第二張:今天終於知道了,他叫林,在去食堂的路上,他看了我壹眼``````
1993年6月16日
第三張:就要去實習了,我選的是棗莊,林的家鄉``````
1993年12月6日
第四張:我想,我是愛林的。可是,已經分配了``````
1994年6月24日
愛,總要在來得及的時候說出來,以為是壹個轉身,其實就是壹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