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鳥偏從末世來,都知愛慕此生才。壹從二令三人木,哭向金陵事更哀。”
甲戌本、戚序本在“壹從二令三人木”句下,有小字批註曰:“拆字法”。
可是,這壹有關王熙鳳評語和結局的七個字,到底如何理解,“拆字法”到底如何拆法,長期來沒有人能作出圓滿的答案。現把中外古今的《紅樓夢》研究者的種種猜測,羅列於後:
(壹)早在壹七九五年(乾隆六十年),周春在《閱紅樓夢隨筆》壹書中,第壹個企圖解釋這句判詞。他說:“案詩中‘壹從二令三人木’句,蓋‘二令’冷也,‘人木’休也,‘壹從’月(目)從也,‘三’字借用成句而已。”
(二)壹八五零年(道光三十年),太平閑人張新之的妙復軒評本,在此句下註曰:“王熙鳳終局。‘二令三人木’,冷來也。”但“冷來”二字,他沒有解釋。
(三)壹九壹三年,王夢阮、沈瓶庵寫《紅樓夢索隱》壹書時,沿用這壹說法,來附會他們的主張的《紅樓夢》影射順治與董鄂妃故事的論點,並且說:“末世”就是“明之末世”,“冷來”,“言北方苦寒之族來居中國也,又由北京來定江南也。”
(四)壹九二九年,北京《益世報》發表化蝶《金陵十二釵冊》壹文,其中談到“第三句的‘壹從’二字是壹個‘從’字,‘二令’二字是壹個‘冷’字,‘三人木’三個字是‘來’字,合在壹處是‘從冷來’三個字”。但“從冷來”三個字從何解釋呢?化蝶也沒有答案,只說:“這個謎語實在難猜”!
(五)壹九四七年,徐高阮在《人間世》第壹卷第三期《讀〈紅樓夢〉雜記二則》中,提出新的看法。他說:“以我看來,‘從’就是三從四德的從,‘壹從’是指熙鳳閨中和初嫁守其婦道的時代。‘令’就是發號施令的令,‘二令’是指王熙鳳執掌家政操縱壹切的盛日。‘人木’就是休棄的休,‘三人木’是指鳳姐時非事敗致遭遣歸的末路。”
(六)壹九五四年,趙常恂寫信給吳恩裕,對此句另有新解:“愚意以為‘壹從’,是口,口內加壹令字是囹字。‘三人木’是口內加人字木字,為囚字困字,疑鳳姐結果或被罪困囚於囹圄,方與‘哭向金陵事更哀’意義相合。”吳恩裕認為“此解雖於事理相近,然於字義卻遠甚。”於是他在《有關曹雪芹八種》裏接受了另壹種意見,他說:“或解之曰:(大意)鳳姐對賈璉最初是言聽計‘從’,繼則對賈璉可以發號施‘令’,最後事敗終不免‘休’之,故曰:‘哭向金陵事更哀’雲雲。此說甚是。”
(七)壹九六零年,嚴明發表《鳳姐的結局——‘壹從二令三人木’》壹文,副題是:《試斷紅樓夢後書百余年之重要疑案》。他以為脂批既說是拆字格,就應該字字都拆,於是‘從’字拆成五個‘人’字加壹個‘蔔’字,五個人當然可說是:眾人,‘蔔’字加‘壹’字,成為‘上’或‘下’字,‘二令’是‘冷’,‘三人木’是‘夫休’二字,合起來便是“上下眾人冷,夫休!”簡單點說,就是“眾冷夫休”,即眾叛親離和被夫休棄是鳳姐的結局。
(八)與此同時,美國威士康辛大學的周策縱認為,把‘壹從’猜做‘上下眾人’還不妥。他把“從”字猜做“人上之人”,即“人上人”,於是這句話就成為“人上人眾冷夫休”。
(九)壹九六壹年,吳世昌的英文版《紅樓夢探源》壹書,推翻了上述種種猜測。他認為,“三休”是指第六十八回鳳姐因賈璉偷娶尤二姐事跑到寧府大鬧時說的三個“休”字。至於“二令”,他以為後來鳳姐大約被命令降而為妾,這是第壹道令;再被命令真正休棄,這是第二道令。所謂“二令”便是指的這“第二道令”。
(十)壹九六壹年十壹月,《海外論壇》第二卷第十壹期,發表周策縱《論關於鳳姐的‘壹從二令三人木’》壹文,提出了“壹個新解答”。他認為這七個字“是指鳳姐害死尤二姐的事,謎底就在第六十八回“苦尤娘賺入大觀園,酸鳳姐大鬧寧國府”和第六十九回“弄小巧用借劍殺人,沈大限吞生金自逝”這兩回內。他舉出“壹從”二字,便是第六十八回開頭,尤二姐受騙時說的:“奴家年輕,壹從到了這裏之事,皆系家母和家姐商量主張。……”的“壹從”,“曹雪芹……為了怕人找不到線索,所以特地在第六十八回裏尤二姐的口中用這兩個字來作指標。”“二令”是尤二姐進園後,鳳姐下的兩個命令:壹面“命”旺兒暗地裏去唆使張華去都察院控告賈璉,另壹面又“命”王信用錢去疏通都察院反坐張華以誣告罪。“三人木”是指第六十八、六十九回鳳姐口中所說的“要休我”、“給我休書”和“還不休了”這三句話。所以他認為,“‘壹從二令三人木’實在包括了第六十八和六十九兩回的全部回目,指出了鳳姐害死尤二姐的整個故事”。
(十壹)最近,雲南大學楊光漢有《‘壹從二令三人木’新解》壹文發表於《北方論叢》壹九八零第五期,他認為,“壹從”即“自從”之意,“二令”即“冷”字,“三人木”就是“人來”二字,合起來就是“自從冷人來”。但是,“冷人”是誰呢?他認為是“冷面冷心”的“冷郎君”柳湘蓮,也是就是脂批所說“日後作強梁”的“柳湘蓮壹幹人”,即指“綠林好漢、義軍驍將”。於是他探測《紅樓夢》後幾十回的佚稿中,原有“暴民”造反的內容。“農民造反,震撼朝廷”,“這樣,賈府及其政治代表就像唐代的楊玉環及其家族壹樣,成了眾矢之的。皇帝於是不得不采取權宜之計,賜賈元妃以死,並籍沒賈府,逮捕民憤極大的賈赦、鳳姐等人,‘以謝天下’。”簡單點說,《紅樓夢》的原構思是:不僅要寫出四大家族的毀滅,而且要寫出壹代王朝的覆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