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書言①：“董仲舒讀《春秋》，專精壹思，誌不在他，三年不窺園菜。 ”夫言不窺園菜，實也；言三年，增之也②。仲舒雖精，亦時解休③，解休之間，猶宜遊於門庭之側；則能至門庭④，何嫌不窺園菜⑤？聞用精者察物不見，存道以亡身⑥，不聞不至門庭，坐思三年，不及窺園也。《尚書·毋佚》曰⑦：“君子所其毋逸⑧，先知稼穡之艱難⑨，乃佚”者也。人之筋骨非木非石，不能不解。故張而不弛，文王不為；弛而不張，文王不行；壹弛壹張，文王以為常。聖人材優⑩，尚有弛張之時，仲舒材力劣於聖，安能用精三年不休！
（選自王充《論衡·儒增》）
註釋
①儒書：指儒家的書。下面壹段文字是引用儒家書中的文字。引文後是王充發表自己的見解。②增：增飾。誇張。③解（xiè）：通“懈”，松懈。④則：根據文氣，疑是衍文。⑤嫌：得，能。⑥存：思考。亡：通“忘”。⑦毋佚：古文《尚書》作“無逸”，今文《尚書》作“毋佚”。⑧所：所居官。逸：今文《尚書》當作“佚”。⑨稼：播種五谷。穡（sè）：收獲谷物。⑩材：通“才”。
譯文
儒者的書上說：“董仲舒讀《春夥》，專壹精思，誌向不在別的上面，三年不看壹眼菜園。”說不看壹眼菜園，是事實；說三年之久，是誇張。
董仲舒即使專心壹意，也有松懈和休息的時候，在松懈和休息的時間，也應當到門和廳堂邊走走，能到門和廳堂邊，怎麽會不看壹眼菜園呢？聽說用心專壹的人察看東西看不見，專心思考“道”會忘掉自身，但沒有聽說不到門和廳堂去，要坐著思考三年，來不及看壹眼菜園的。《尚書·毋佚》說：“君子做官不能貪圖安逸，首先要了解耕種收獲的艱難，然後才能安逸。”安逸，就是松懈。人的筋骨不是木頭和石頭，不能不松懈。所以把弦繃得很緊而不松馳，周文王不幹；光放松而不緊張，周文王不做；有松弛有緊張，周文王把它當作常規。聖人能力極強，尚且有松弛與緊張的時候，董仲舒比聖人的能力差，怎麽能夠用心專壹三年不休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