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翰·尤瑞通過他的著作《遊客凝視》向我們分析了旅遊背後的各種經濟、文化現象。自這本書出版以來,“遊客凝視”就成了旅遊人類學研究的壹個重要理論分析工具。而這壹具有創新性的“凝視”理念則是引自福柯的“醫學凝視”。
在福柯的醫學凝視裏,凝視主要有三種內涵,它們分別是:目光投射的實施主體施加於客體的壹種觀看方式;存在於現代社會,並象征著壹種權力關系和壹種軟暴力;被社會組織化和系統化的無形卻又實實在在存在的社會力。尤瑞根據這壹理念認為,在作為旅遊主體的遊客與作為旅遊客體的旅遊地之間同樣存在壹種權力關系,並且很顯然,遊客是這種關系力量的主導者,而凝視主體也在隨著歷史的發展而變化。
在尤瑞看來,凝視主體對凝視客體的凝視並非在於凝視客體本身質量的好壞,而是其所代表的文化內涵——即符碼,符碼所具有的特色才是吸引遊客進行消費的關鍵,因此在遊客凝視的過程中實際上就是文化——遊客——消費三者之間的互動。互動的過程越激烈,凝視帶來的經濟效益也就越明顯。
對遊客來說,去某個地方進行這種凝視活動是受其所處時代的文化觀念和凝視地的文化內涵決定的。尤瑞分析認為在19世紀以前旅行是上層階級才有的活動,而大眾旅遊是在這之後才發展起來的。同樣,他還以假日海灘為例來論證文化觀念對旅遊的影響。
尤瑞認為,旅遊主要有兩個目的,壹是療養,壹是休閑。而19世紀的英國海濱度假之所以興起除了交通改善帶來的便利,更多的則是當時人們認為通過海浴可以使自己變得更加健康。而之後由於森林別墅的出現以及白皮膚被當成高貴的象征對假日海灘旅遊形成了巨大沖擊。再之後,陽光又被賦予了健康的理念,使得太陽浴興起。
尤瑞還借用布爾思廷的“假事件”理論對旅遊中的虛假性進行分析。遊客選擇去某壹地點進行凝視是因為這裏有與其他地方相區別的差異性。尤瑞同時也認為事實上單純的旅遊凝視並不存在,那些所謂的特色與典型是被刻意構造的。越是刻意地追求真實就越容易被表象所蒙蔽。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的現象,尤瑞認為是由於遊客在凝視中處於權力的支配地位,所以為了更好地經濟效益,旅遊地總是會通過廣告和傳媒來構建這壹地區的文化內涵來吸引遊客的光顧。在旅遊凝視中,自然與社會被轉變為可供控制的物體。在社會歷史中,文化是會變遷的,而旅遊則可以將其重建,說得更直接壹點就是改造。
總之,尤瑞在書中壹直試圖說明凝視主體、凝視客體、以及消費之間的權力關系。作為主體的遊客自然是主動的,而作為客體的旅遊地則是被動的,主體通過消費來對客體施加權力影響。除了這種對存在於凝視活動中的權力關系的分析,尤瑞還對旅遊中的經濟、環境、工作、歷史、主題公園、攝影師以及全球化旅遊等現象或因素進行了解讀。不容否認,這本書對於旅遊活動的分析論證確實很細致,可以看出來作者作了大量的工作來完成他的研究,很多觀點也確實有它的合理性和借鑒意義。但是,在看了這本書後,我又不得不提出以下幾點質疑來表達我心中的疑惑。
首先是關於“凝視”的問題,所謂“凝視”最直白的解釋就是“專註”地看,英文翻譯中的gaze同樣也是這種涵義,但是遊客的“凝視”活動是否真的專註呢?這是有待商榷的,尤其是在現代社會中。實際上,在大眾旅遊快速發達的時代,旅遊活動變得越來越快速化了,更像是壹種快消費產品。正如作者所說的,在旅遊活動中,很多地點的文化內涵都是被構建的,因而重復性也就特別高,所以已經失去了遊客對其進行“凝視”的價值,而真正的有質量的凝視則存在於收入較高的社會群體中,他們有比普通人更好的條件來滿足自己的“凝視”願望。因此,如果作者所指的“凝視”僅指旅遊活動本身,那麽它確實是存在的,但是很顯然,作者希望為其“凝視”理論賦予更高的內涵。
其次,在旅遊活動中是否真的存在遊客處於支配地位的權力關系?這是值得懷疑的。在福柯看來,凝視是壹種權力,他人凝視帶來的不是對主體的認識而是壹種壓迫。但是,把這種權力關系套用在遊客與旅遊地和旅遊服務上又真的合理嗎?作者認為遊客對旅遊地是帶有欲望的“凝視”,而這種凝視則可以形成壹種權力對旅遊客體產生影響,單從這壹方面來看,這確實是合理的,但是反過來看,作者同樣也說旅遊地會通過構建文化來吸引遊客,這樣原本為客體處於被支配地位的旅遊地就轉變為權力關系中的支配者了,所以,即使真的存在這樣壹種權力關系,主體與客體的角色也是可以互換的。
最後,作者在書中說,他寫這本書的目的不在於說明個別的旅行動機,而是強調各種凝視系統化和秩序化的本質。也就是說作者是希望找到各種旅遊活動中所存在的***性,這種***性可以用於所有的旅遊“凝視”中,但是通過閱讀整本書發現作者只是從不同的方面對不同的現象和問題進行分析,因而是很難得出壹個普遍的結論的。而作者所謂的本質實際上就是對福柯“醫學凝視”進行套用之後得出的旅遊主體與旅遊客體之間的權力關系理論,這實際上更像是對社會現象的過度解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