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八百多年前,壹個年青人的同安履職之行,進行了壹場激烈的思想鬥爭,實現了儒釋之間思想上的翻轉。這個年青人就是朱熹。
南宋紹興二十三年(1153年)七月,同安縣衙新來了壹位主簿,他就是年僅23歲的朱熹。初來乍到,朱熹住在縣衙的西角。他將自己的居所命名為“高士軒”,取“此軒雖陋,高士亦或有時而來也”之意。現在,“高士軒”遺址已改造成朱子書院。從居所命名來看,此時的朱熹是得意洋洋的,也是信心滿滿的。
朱熹有資格得意,他18歲時就考中了進士。雖然過了五年之後,才迎來仕途生涯的第壹站,任同安縣主簿,但他依然年輕。年輕就是壹個人最大的資本,就有資格睥睨天下。中進士後五年的賦閑時間,也沒有消磨去他的意誌,自小受到的教育使他骨子裏具有強烈的儒家情懷,他滿懷信心想施展自己的抱負。
誰能想到,這樣壹個積極履職的年輕人,卻有壹顆釋子之心。朱熹的父親朱松和老師武夷三先生,都是喜歡跟和尚、道士交朋友的人,朱熹自小也受到釋老思想的熏陶,並最終醉心於禪宗。就在朱熹進京趕考的那壹年,他拋下儒家的所有經典,懷揣壹本高僧宗杲的《大慧語錄》向臨安進發。而朱熹之所以得中進士,就是因他在答卷中糅進了佛理思想,得到考官的青睞。這足證朱熹受佛家思想影響之深,也印證了佛教在南宋初期的流傳之盛。
南懷瑾先生在《論語別裁》中說:佛學像百貨店,裏面百貨雜陳,樣樣俱全,有錢有時間,就可去逛逛。逛了買東西也可,不買東西也可,根本不去逛也可以,但是社會需要它。道家則像藥店,不生病可以不去,生了病則非去不可。壹個國家民族生病,非去這個藥店不可。儒家的孔孟思想則是糧食店,是天天要吃的。
在同安任上,朱熹儒家情懷與釋子之心交織,終成痛苦,終為折磨。朱熹的滿滿信心,並沒有帶來他仕途上的壹帆風順,相反卻屢屢受挫。
南宋時期,土地兼並嚴重。朝廷也認識到這壹弊端的危害,決心“正經界”。所謂正經界,就是重新進行土地確權登記,解決有田不繳稅、繳稅沒有田的社會問題。 田畝賦稅,正是主簿之職。朱熹在壹把手縣令長官的支持下,在同安先行推開“正經界”。可不久朝廷就叫停“正經界”,朱熹不得不放下“將經界推行到底”的願望。見“正經界”無法實施,朱熹便上書要求減免賦稅。可他的上書最終如泥牛入海,杳無音訊。
接連兩次失意,朱熹有點灰心。可 讓他更難以接受的是,催討賦稅、課督勞役等本職工作,總讓他從“忠君”走向“愛民”的反面,這讓他更感痛苦、倍受折磨。
我們常說,儒家是入世的,道家兼具入世出世,佛家是出世的。儒家講究功成名就,即使感嘆“我被聰明誤壹生”的蘇軾,也希望兒子“無災無難到公卿”。道家提倡功成身退,最成功的樣本,就是範蠡攜西施泛舟西湖,做了神仙眷侶!佛家往往成了功敗身遁的最佳場所,如傳說中兵敗隱入空門的徐敬業、駱賓王、朱允炆、李自成,雖只是傳說,但也非空穴來風。
朱熹本來相信佛學可以治理社會,結果在現實中卻發現行不通,體會到為官應該“務實為本”,而非佛釋主張的“清凈無為”,這讓他產生進退糾結的心態。作為壹個以儒傳家的學子,朱熹有為國分憂、為民解困的積極進取壹面;同安任上的不如意之事,讓朱熹又有隱居山林、與世無爭的消極壹面。
所幸的是,朱熹同安任滿後在李侗的指引下,思想發生了重大變化。他認為當前國家與社會的弊端,在於佛教和道教兩家盛行,儒家衰敗,世人沈迷釋老,缺乏的正是“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的誌向和擔當。朱熹覺得,要挽救國家挽救社會,首先要挽救儒家,建立儒學的正統地位,讓世人多往“糧食店”店,少找“百貨店”和“藥店”。
後來,朱熹吸收了佛道思想,建立了理學思想體系。同安之行,改變了朱熹的學術方向,最終走上“逃禪歸儒”之路,實現儒釋之間的思想翻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