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代替鬼神傳言的主要方式是蔔筮。高亨說:“蔔筮原為巫術,遠古之世,實由巫覡(音席)掌之。”(《周易古經通說》第壹篇)所謂“巫”指女巫,“覡”指男巫,《國語·楚語》:“在男曰覡,在女曰巫。”古人遇事即行蔔筮,由於蔔法與筮法的不同,蔔與筮的結果也不盡相同,因而往往發生先蔔後筮,蔔與筮互相矛盾的情況例如,《左傳·僖公四年》載:“晉獻公欲以驪姬為夫人,蔔之,不吉;筮之,吉公曰:“從筮。”這說明古人對於蔔筮也是根據個人的好惡有選擇的相信。戰國時代思想家韓非列舉了很多古代蔔筮與實際不符合的事例,批評說:“用時日,事鬼神,信蔔筮而好祭祀者,可亡也。”《韓非子·亡徵》把迷信蔔筮視為亡國的根源之壹。在殷周時期,巫、蔔、史,本來是難以分別的。據《周禮》記載,筮之官就有大蔔、蔔師、占人、箸人等。《易經》巽卦九二爻辭有“用史巫,紛若!吉”的說法,這裏的“史巫”都是古代從事迷信活動的人。《儀禮·少牢饋食禮》更有明確的記載:“史兼執筮與卦,以告於主人。”又雲:“史朝服,左執筮,右抽上鞍。”“筮者為史。”在蔔辭中本來記錄吉兇事的是由貞蔔或巫來負責,但到了西周,史也成為“筮者”,他們既蔔筮又占蔔。因而,史與巫、蔔就很難區分了,他們都從事蔔筮活動,也都做些書寫工作。到了春秋晚期,史的職掌則包括歷數、蔔筮、箅數、作冊命制祿命官、書大約劑等。史到最後發展為史官,而巫卻始終沒有擺脫迷信鬼神的範圍。
關於儒的起源與含義,在學術界半個多世紀以來壹直爭論不休,迄無定說。章太炎當年作《原儒》載《國故論衡》主要從儒之分類以釋儒,而未詳論儒的源起。1934年胡適作《說儒》壹文,首次提出“儒是殷民族的教士”之說,認為“這些人都靠他們的禮教知識為衣食之端,他們都是殷民族的祖先教的教士,行的是殷禮,穿的是殷衣冠”。又說:儒之古訓為柔,“儒是柔儒之人,不但指那逢衣博帶的文縐縐的樣子,還指亡國遺民忍辱負重的柔道人生觀”。“儒是壹個古宗教的教師,治喪相禮之外,他們還要做其他的宗教職務。”胡適的《說儒》頗有見地,但是歷史史料的論證卻顯得欠缺。後來,郭沫若作《駁《說儒》》認為儒並非為殷民族的教士,“儒應當本來是鄒魯之士縉紳先生們的專號,那在孔子以前已經是有的,但是是春秋時代的歷史的產物,是西周的奴隸制逐漸崩潰中所產生出來的成果。”1942年他的《論儒家的發生》的文章,仍然堅持上述見解。這個觀點在比較長的時間裏被多數人所接受,成為占統治地位的觀點,現在看來,很值得進壹步探討。1975年徐中舒發表《甲骨文中所見的儒》,他在這篇有份量的論文中明確提出:“儒在殷商時代就已經存在了,甲骨中作需字即原始的儒字。整個字象以水沖洗沐浴濡身之形,古人還不能制造大盆洗澡,只能用水罐頂沖洗,如今日之淋浴。正象人在淋浴時水自頭頂上沖洗而下之形。”然而,沐浴濡身何以又和儒聯系起來呢?原來古代的儒,祭祖事神,辦理喪事,為人相禮等,都須經常齋戒。《禮記·儒行》:“儒有澡身而浴德。”澡身即是沐浴,浴德則為齋戒。《孟子·離婁》:“雖有惡人,齋戒沐浴則可以事上帝。”足見沐浴、齋戒以表對上帝、鬼神之誠敬。可見,甲骨文中的儒,象沐浴濡身之形。如上,從儒者最初的職業來分析,是很有壹些道理的。徐中舒用甲骨文的資料證明了胡適早年所謂“儒是殷民族的教士”的觀點,在學術上是壹個重要貢獻。但是胡適所謂儒是指“那亡國遺民忍辱負重的柔道人生觀”。則未必是如此。
儒字本包含柔、軟之意。漢人許慎《說文》:“儒,柔也,術士之稱。”術士,亦即古代宗教之教士,相當於後世之和尚、道士、神甫類的人物,其職業專門為貴族祭祖、事神、辦理喪事、擔當司義等。唯其如此,他們便四體不勤,五谷不分,身體柔弱,但是,由於他們掌握禮樂文化知識,而顯得文氣十足,文質彬彬。在歷史上,儒本與士與史類似,與巫既有聯系又有區別。巫在殷代是扮演上帝或神鬼之人。巫事上帝,交通神鬼,而儒事祖先,交通人鬼。後來,儒逐漸從巫分化出來,成為壹種專門的職業。徐中舒的論證比較完備而可靠。我們認為,儒在殷代便產生了,最初主要是進行宗教活動的教,西周到春秋時期逐漸發生了變化,從主要是從事宗教活動的教士演變為既從事宗教活動,又從事文化教育活動的儒士,其宗教色彩隨著歷史的發展日益淡薄,其文化教育的內容越發增加,乃至於到了春秋末期開始創立獨立學派。《周禮·大宰》:“儒,以道教民。”《周禮·天官》:“儒,以道得民。”這裏的“道”,即指六藝。儒以六藝教民者。這時的儒完全變成壹位教師了。以上就是關於儒的產生與演變,這既是歷史的發展,又反映了文化與學術的進步。考察儒的產生與演變,對於研究儒學的演變,探究儒學與宗教之間的關系,都是很有必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