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不事權貴,憎惡官場。
陶淵明29歲開始入仕,此後13個年頭,時官時隱,作官4次,總計不過四五年。最後壹次因不願為五鬥米折腰辭去只當了83天的彭澤縣令壹職,從此不再出仕。本文即寫於此間。他認為做官使自己“心為形役”,是迷失自我的錯誤行為,因而不免“惆悵而獨悲”,對此深深地自悔和自責。
不事權貴,憎惡官場,是清高文人身上的***同特質,也是促使他們歸隱的主要原因。從拒絕接受帝位的許由到甘願像烏龜壹樣曳尾於塗中的莊周,從寧被燒死也不出山的介之推到拒絕光武帝而垂釣富春江的嚴子陵,從不願摧眉折腰事權貴的李白到與薦己入京的官員爽約的孟浩然……這壹切無不標示壹些文人與權貴對立,與官場遊離的姿態。
二、樂悅琴書,娛性詩酒
陶淵明歸隱之後,“樂琴書以消憂”,音樂銷盡他千般煩惱,“好讀書,不求甚解,每有會意,欣然忘食”(《五柳先生傳》),自己所好,自有樂趣。閑暇之余,“臨清流而賦詩”,詩文中流淌著他舒暢歡愉之情;“有酒盈樽”,十分滿足,“引壺觴以自酌”,異常暢快。值得壹提的是,酒之於淵明猶如酒之於李白,淵明本性嗜酒,生活中離不開酒,“有疑陶淵明詩,篇篇有酒”(《〈陶淵明集〉序》)。
琴棋書畫,詩文美酒是文人生活的重要組成部分,文人因讀書而有士人之稱,因會吟詩作畫而千古留名,以彈琴下棋來陶冶性情,更是借酒給單調的讀書生涯帶來不羈飄逸的情懷;而惟有心無旁騖的隱者才真正讓這些東西發揮到極致。
三、躬耕田園,縱情山水
“農人告余以春及,將有事於西疇”,可見陶潛不是個優秀的農業家,但他心系農事,虛心向農人請教。不僅如此,他還“植杖而耘籽”,親自耕種於田間。中國士大夫喜歡田園生活,可常常倡導別人去勞動,自己是旁觀者。陶潛是士大夫中第壹個勞動實踐者,他躬耕田園的舉動發於本性,親歷親為,毫不做作。
“既窈窕以尋壑,亦崎嶇而經丘”,農作之余,還可遊賞自然美景,在幽深的山溪、崎嶇的丘壑中流連;“木欣欣以向榮,泉涓涓而始流”, 萬木復蘇,泉水丁冬,自然萬物讓他感悟到生命的本真形態。“仁者樂山,智者樂水”,古來隱者或居山林,或臨溪水。商紂時於渭水設釣的姜太公,漢初隱居商洛山的四皓,唐代隱終南山的盧藏用,明朝躲在九裏山以梅花屋為居的王冕等等,其意都在山水之間,是自然的山山水水、花草樹木使他們榮辱皆忘,身心澄澈。
四、留戀家園,盡享天倫
對家園的留戀,對親人的依戀是中國文人亙古不變的情懷。陶潛身處官場,心系家園,不禁審問自己:“田園將蕪胡不歸?”歸家途中,盡管輕帆快風,仍“問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歸家之心多麽迫切;而遠遠地看到家門時,就“載欣載奔”,歡欣愉悅之情,溢於言表。
當然陶潛的住所田園居不是個富麗堂皇、典雅葳蕤的所在,它簡陋狹小,甚至貧窮破敗,但它是詩人根的所在,心靈的棲息地,在這兒詩人遠離了官場的汙濁腐敗、爾虞我詐,獲得人間最為寶貴的真情。妳看,雖說離家才80多天,壹聽說作者歸來,“童仆歡迎,稚子候門”,壹進家門,“有酒盈樽”,可見最為盛情的是賢惠的妻子。現在每天可以和親人們在壹起,“悅親戚之情話”,說說知己貼心話。多好的壹幅天倫之樂圖啊!難怪作者會“倚南窗以寄傲,審容膝之易安”了。
五、守節松菊,樂安天命
中國古代文人喜愛寄物抒情,借自然之物來表明自己的理想品格和對精神境界的追求。堅毅不拔的青松,蒼翠多姿的翠竹,傲雪報春的冬梅,在歲寒中同生,最得雅士敬慕,被譽為“歲寒三友”。梅、竹和蘭、菊又因幽芳逸致,風骨清高,不做媚世之態,深博世人喜愛,被贊為“四君子”。陶淵明進入家門發出的第壹句感嘆是“三徑就荒,松菊猶存”,隱士的居處雖然荒蕪了,慶幸的是那階前的松影,籬前的菊姿沒有飄零。那郁郁蔥蔥、精神抖擻的松樹是陶潛堅強不屈的精神仍在的告白,而那淩霜自得、淡泊清華的菊花不正是他清高超逸的氣節尤存的宣言嗎?
與此同時,文人們總是在焦慮人生苦短,魏晉文人尤甚,陶淵明又是其中最為焦灼的壹個。“感吾生之行休”,“寓形宇內復幾時”,感嘆生命快要結束了,寄身於天地間還有多少時日呢?面對這壹事實,陶潛決心“聊乘化以歸盡,樂夫天命復奚疑”,即順應自然,樂安天命。這固然流露出他無可奈何、聽天由命的消極情緒,但又表現出他遺世獨立、超脫生死的曠達樂觀精神。在封建社會,當文人建功立業的人生理想在現實中受阻,而又不願在黑暗中昧昧昏睡時,他們就選擇這種自我清高的方式來拯救自己的靈魂。
陶潛入世為官、大濟蒼生是他的初衷,不事權貴、憎惡官場是他的本性;琴書詩酒是他人生的情趣,躬耕田園是他生活的保障;自然山水讓他心靈放飛,家園親人使他的心靈找到棲息地;淡泊明誌是他的操守,固窮守節讓他的歸隱之心堅定;而順應自然、樂天知命是他整個人生的真悟。壹篇《歸去來兮辭》,照出了陶潛壹生的心路歷程,也照出了所有中國古代文人要走的路。
(作者單位:溫州市
第二高級中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