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邪西毒》,是個新武俠電影中的異數,它以武俠為殼,描述的卻是現代人的情感、迷茫、異化、和疏離。
作為壹部新武俠電影,《東邪西毒》借用並重新塑造了已經被視為“集體神話”的金庸作品中的重要人物,並以前傳的模式重新建構了自己獨特的武俠世界。雖然也有武打,也有俠客,也有義所當為,也有恩怨情仇,但其整部影片的架構、主題、敘述方式、表達內容,卻與普通武俠電影大相徑庭。《東》片在武打上延續了王家衛在其以前都市作品中探索出來的高速攝影加抽格剪接的方法,既以壹種不同尋常的“模糊”方式強調了動作的神奇,又加強了視覺上的沖擊力。這種“非線”上的剪輯效果,不同於壹般意義上的特技,但也起到了異曲同工的作用。
《東》片的畫面形式感很強,杜可風雖然是個老外,但在營造東方美學意境上的造詣頗深,其攝影效果在本來就強調畫面的新武俠電影中也算最為出色的,簡直有直追意大利斯特拉羅的趨勢。很多燈光影的細微處理,光影效果對故事、人物心理的暗示,就遠遠不是其他新武俠電影攝影師所能望其項背的了。大多數新武俠電影的考究畫面,只是單層次可供欣賞的“畫面”而已,最多也不過是渲染氣氛營造環境,而《東》片的攝影已經充分融入到整部作品之中渾然壹體了,於是高下立判。
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影片的內容,或者說主題。傳統武俠片的忠君、復仇、稱霸武林,發展到新武俠片已經成了更為復雜的多種元素混合體,而在《東》片中,幾乎所有這些傳統主題都已不復存在了,從某種跡象上,《東》片可以看成是對江湖和俠客的壹種探討和重新詮釋,影片采用“前傳”這壹形式本身就帶有追究根源的用意。所有人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走入江湖,大多是因為愛情,這是王氏江湖的特點和標誌,同時這些愛情行為本身也是帶有王氏標簽的獨家形式——拒絕與被拒絕。在武俠和金庸大旗的遮蓋下,江湖兒女也成了現代都市自怨自艾顧影自憐的白領階層,在遮遮掩掩進進退退中做著迷茫的愛情遊戲。
《東邪西毒》為武俠片開了壹條新路,但這條不算狹窄的路上至今卻鮮有人跡,倒是讓另壹部“另類新武俠”《東成西就》鉆了空子。
歐陽鋒在兄長成婚的那天離家出走,因為嫂子是他最愛的女人。他隱居在沙漠小鎮,經營著壹家旅店,專為結識往來的過客,也做著為他人尋找殺手的生意。
風流劍客黃藥師是歐陽鋒的好友,每年都要與鋒暢飲壹次。他既迷戀著好友的老婆桃花,也暗戀歐陽鋒的嫂子。
盲武士是桃花的丈夫,歐陽鋒手下的壹名殺手。他浪跡天涯,壹心只想在失明前再見到妻子壹面。在歐陽鋒的受命下,他壹人獨戰數百名馬賊,最終為馬賊所殺。 桃花得知丈夫身亡的消息後,永遠地離開了黃藥師。黃藥師為了心愛的女人,喝下名為“醉生夢死”的酒,忘卻了壹切。
慕容燕和慕容嫣是壹對面貌相同的兄妹,慕容燕出重金請歐陽鋒殺黃藥師,而慕容嫣也要求歐陽鋒殺慕容燕。實際上他們同是壹人。
村姑想聘殺手為弟弟報仇,卻遭到歐陽鋒的堅決拒絕。初出江湖的洪七是壹名連草鞋都買不起的刀客。他答應了村姑的要求,只身殺光太尉府的刀客,也失去了右手食指。他的報酬只是村姑的壹只雞蛋。
歐陽鋒的嫂子當年因為無法忍受他的驕傲而故意嫁給他的哥哥。如今,韶華已逝的她即將不久於人世,她終於領悟道:我以為我贏了,其實我輸了。
最終,黃藥師隱居桃花島,綽號東邪。洪七接管丐幫,是為北丐。慕容燕/慕容嫣改頭換面,練成壹代劍俠獨孤求敗。歐陽鋒火燒了小店,返回故鄉,人稱西毒。
《東邪西毒》壹片雖不像王氏其它作品那樣自由、頹廢,甚至有些虛無飄渺,像是現在都市生活的預言!而“東”片卻像是精雕細琢、匠心獨具,可以傳世的復雜工藝品壹般;遠離都市深入大漠的場景,卻依然吐露出那份特有冷漠、孤獨及疏離感!在感情上的描繪,絲絲入扣,有著壹份比較以往作品的更多復雜及細膩;除了提供壹個思考空間外,更透過劇中人物彼此的關聯性,及哲理般的對白,告訴我們壹個解決感情問題真實且真正面對的答案!
●沒有事的時候,我會望向白駝山,我清楚記得曾經有壹個女人在那邊等著我。其實"醉生夢死"只不過是她跟我開的壹個玩笑,妳越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忘記的時候,妳反而記得清楚。我曾經聽人說過,當妳不能夠再擁有,妳唯壹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記。
●來源:《時間的距離 - 解讀王家衛》電子圖書 作者:賦格
影評2:時間的灰燼
●英文題為“時間的灰燼”,說明這是徹頭徹尾的關於時間的故事。名義上它是東邪西毒北丐的“史前史”,但既不從《射雕英雄前傳》改編,更不象常規的武俠電影。這出純粹杜撰的“射雕英雄前傳之前傳”,是正史的二重回溯。
●開篇第壹句臺詞(張國榮即西毒歐陽鋒的內心獨白)用了《百年孤獨》式的魔幻現實主義口吻:“很多年之後……”時間在這裏已沒有絕對的意義,不能象《阿飛正傳》那樣標記精確的刻度(“壹九六○年四月十六日下午三點之前的壹分鐘”),只有相對坐標(過去時、現在時、將來時)。剝去了年代背景,人物身穿不屬於任何具體朝代(抽象的中世紀?)的服裝,說著現代(後現代?)的語言。相應地,空間的安排也呈現抽象的特征:現在時態的所有事件都發生在地理位置沒有定義的沙漠;具體的地點(“白駝山”、“姑蘇城外”)只屬於遙遠的過去時態,象在另壹個星球上。
●能夠標定時態的尺度,是人物的感情變化。過去時發生的感情糾葛,深刻地影響了現在時的思想與行為。這感情糾葛可謂千頭萬緒、錯綜復雜:A愛B,B無法愛A;暗戀著B的C愛上了D,致使E失戀;F因得不到C的愛而自愛自戀、自怨自恨;G使A看到B的影子,使E看到D的影子;F把A幻想成C,A把F幻想成B……
●網狀結構的關系決定了非線性的敘述方式:西毒作為中心人物、眾俠客的***同“經紀人”,代表了現在時。由他出發,不斷離心出去,牽出過去時的盤根錯節的網絡。刺激時態躍遷所需要的能量,總是來自畫外音的內心獨白。這種簡單而有效的辦法,填補了閃回造成的時間溝壑,是王家衛的絕招。
●在過去時,曠男怨女們生活在得不到滿足的情欲世界:背叛、妒忌、遺棄、忘卻……
●在現在時,生活簡化為儀式化的等待:盼望殺人,期待進賬,乃至等死。且看他們如何擺脫歷史的陰影,克服情欲的魔障:流放(張國榮,棄白駝山,奔赴沙漠)、遺忘(梁家輝,喝下“醉生夢死”酒)、死亡(梁朝偉,與《阿飛正傳》裏張國榮的結局相同)。林青霞更復雜,由人格分裂(慕容燕和慕容嫣兩種身份的自我)升華到陰陽合二為壹(獨孤求敗)。張學友之所以逃脫了悲劇性的命運,壹方面因為頭腦簡單,另壹方面因為吃了楊采妮的雞蛋——其他人只在她身上看見過去(愛人),而沒能領悟未來(雞蛋)的意義。
●時間是最大的贏家。張曼玉之死,象征著愛和美的徹底流逝,也是將來時終於來臨的契機。死亡又壹次成為時空的交匯點。由色悟空、練成正果的俠客們,重返故裏,進入無愛無恨、無情無義的遊戲境界。
●對杜可風來說,《東邪西毒》是壹個例外:基本上沒有室內景和燈光。他多用廣角鏡頭拍外景,角度往往十分傾斜險峭。節奏時而滯重、時而飛快,使空間倍增不穩定感。在自然光下運用風煙雲影、水的倒影、轉動的竹簍形成的動態投影,產生了通常情況下燈光才能有的效果。最具獨創性的手法,是MTV式的動畫跳躍剪輯——不連貫的畫面,再恰當不過地表現了時間的流失。